第一九七章 有官也可以一身輕(上)
座談會之後,張興並沒有急於啟動地方的反腐防腐行動,他靜下
來思考吳為提出的荒謬存在,荒謬的存在同佛教裏講的如夢如幻如泡影已經非常接近,荒謬的存在,在與不在隻在倏忽間,這裏恰是心性自明的大關節,如果以吳為講的真心去麵對這荒謬的存在,則荒謬的存在就變得淡然了,變得無影無蹤。難得的是,這個吳為談論起這樣重量級、敏感性的話題,居然全無懼色,不像許多人那樣,私下談論可以,一旦在正式場合便噤若寒蟬,擔心犯禁觸電,他卻從容自如、左右逢源、口若懸河,進入淋漓盡致的暢意,這才是自在。自在由小自在,也有大自在,小自在人人都容易達到,進入到吳為這樣的自在,難度可是相當大。大自在便是隨時隨地無時無處都能自在,毫無障礙地自由穿行穿越。自己身在官場要害崗位,官身不由己,哪裏會有吳為那樣的自在。他是一個地道的學者,有學者的自在。即便自己真心清淨了,自己可沒有那種大德大智大能讓自己官場上那些大小同僚們清淨自在,人家會暗罵自己,你想清淨自在就別在官場上混啊,當你清淨自在的學者去。吳為談論貪腐反腐防腐可以自由自在地談論,在官場上一旦真正觸碰到那個實在,立刻會顯出惡魔的麵孔,觸犯了他的自在,打鬼不成反受其害。張興想,自己實實在在麵對的荒謬存在,裏麵隱藏著魔鬼般的凶殘,要想贏得自己的自在,就要有應對魔鬼的本領,遊戲周旋一番。
張興從一個地方角度,想為盡快平穩過渡到政治清明時代做點什
麽。張興是一個富有想象精神的人,博士的充沛底蘊使他的爛漫想象總是有蹤跡可循的,可不是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他的想象其實是在嚐試如何開啟新的工作思路,打開新的局麵。博士生涯使他對各種主義學說了如指掌。好在張興登上政治舞台之時,中國早已經結束了各種主義之爭,齊心協力謀求發展。主張發展雖然談不上主義,卻更容易普天之下被人們所接受。
如今中國的江南,就實實在在地誕生了一個村莊,實現了村民吃穿住用行生老病死花銷一切全免的水準,財富如同充沛的地下泉水噴湧而出,水準又極高,大大超過豐衣足食的小康標準,村民家家住別墅、人人坐轎車,又成為全國惟一的市級村,村就是市。市就是村,村長就是市長,市長就是村長,特別是,村長不但是正式批準行政建製的市長。而且還是合法注冊的董事長,整個國家都在搞政企分開,這個村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堂堂正正地實現了政企合一,豪富和官職也可以合一。
也是受這個村級富豪市的啟發,此刻張興想的是,全中國再繼續改革開放三十年。也恐怕達不到這個村級富豪市的水準,再過三百年,現在的聯合國秘書長那時或許已經改稱為聯合國主席,也未必能和地球村的村長合一,實現大一統。但再經過三十年的改革發展,在中國大地上。一定會出現許多名副其實的富豪縣、富豪市,甚至極有可能出現個別的富豪省。如果人人都變成了有產中產富豪,人人都變得舒服自在,貪腐也就變得毫無意義,如同兒戲笑談。古人說。不謀萬世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不足謀一隅。遺憾的是一個人的政治生涯太有限了,在一個地方從政的經曆會更加有限,自己何況又是一個空降書記,他不能不想清楚,在嫩水市工作期間,自己究竟能有多大作為,不光在自己的履曆上添上點什麽變得好看些,以便成為在行政等級台階上向上攀登的成功鋪墊,更想給自己留下好口碑,豐富自己的思想和施政經驗。他在城市大招商、大開放、大建設和城市治理方麵,取得了有口皆碑、有目共睹的出色業績。他對領導承諾的三年期限很快就會到了,他從高層領導那裏學到一種思維,立足於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一定要把自己說了算的這一畝三分地看好管好建設好,叫做管自己能管的、管自己能管好的、管自己不留遺憾的,想辦法開好局收好尾,要能放能收,大開大合,從容自如。
說來也巧,張興突然接到領導秘書的電話,寒暄幾句後,秘書直奔主題道,領導讓我問你,你是否知道五千萬的事情?他心想事情來的好快啊,不由得為自己的明智果斷感到慶幸。半月前的周三下午,市招商局的李局長給他打來電話,說有事需要當麵請示,來到他的辦公室後,從兜裏拿出一張銀行卡和一張小紙條,放到他的辦公桌上道,這是你應得的五千萬招商獎,紙條上寫的密碼。張興並沒有驚訝,道,放在這裏吧。李局長道,我沒有其他事情了,書記沒有什麽指示,我就走了。張興點點頭,李局長轉身離去。看他走出門,張興拿起桌上電話,給紀檢書記、財政局長分別打電話,讓他們來辦公室一趟。兩位到齊後,張興拿著那張銀行卡和紙條,遞給財政局長,說你們把這張卡裏的錢轉入國庫相關賬戶,作為公益支出。兩人聽了知道不便細問,馬上去辦理。此刻張興聽了秘書一問,如實說道,確有此事,我已經通過正式組織程序上繳國庫轉為公益支出了。秘書聽了,也幹脆道,好,我馬上向領導匯報。說完放下電話。張興此舉既保護了自己,也保護了自己那些拿獎的同僚們。他對此事的理解,水至清則無魚,自己無事同僚有事,自己保護有事的同僚無事,自己無事便可以放心去為有事的同僚遮風擋雨,權當是對同僚們對自己工作相助之恩的報答,再說了,自己作為一個地方的最高官員,父母官,承擔著地方發展繁榮穩定的最高責任,一想到百姓的口碑,其他一切盡可舍棄。
吳為的荒謬論,又在啟發張興繼續思考。政治清明是否回到過去那種一貧如洗的清明狀態。他為自己腦海中閃現的突發奇想觸動了思緒。不由得沿著這個思緒繼續想下去。關鍵是合法性,合法性的內涵,法律如何確定剛性的界限。他又回思那個江南富豪村,富豪村的村長就是市長。又身兼董事長,董事長自然是企業家。他順勢想象著,假如自己的妻子不是旅遊局的局長,而是辭去了旅遊局的局長職務承繼了父親董事長的位置,或者更加幹脆一些,自己娶的媳婦並不是當局長的唐秀芳,唐秀芳也從來就不是公務員,隻是一個高學曆的富家千金,兩人結為夫妻,一個經商一個從政。自己甚至不必拿工資,自然也不必需要什麽高薪養廉,直接由當企業家的妻子供養就是了,是豪富養廉,比高薪養廉更進一步。自己也不必象自己那些寒酸的同僚們通過腐敗的方式去成為富人,可以象現在的自己這樣幹幹淨淨地從政了。更加進一步地想,如今的企業家,可以當選人大代表政協委員黨代表,未來可不可以當選市長甚至書記?那天座談會上,他聽到大家七嘴八舌議論時,有人說道。幹脆讓具備從政資質的有錢人來當官,不就免得貪腐了,可以幹幹淨淨地去從政,政治就會變得清明了,甚至比那個高薪養廉來的還方便容易,不必去花納稅人的錢去養廉。張興又想到。如今的百姓也出奇的寬容,就象黨章裏兼容了貧富,容許私營企業家入黨,如果再開點口子,容許他們當市長、書記。可不可以啊。其實,拿了超高薪的國企董事長們也的確有從了政當上高官的,卻依然在貪而且貪起來沒完沒了,就實在說不過去了,是高薪豪富養貪,是富而又貪,貪而更富,那就不屬於體製機製法律問題了,而是這種人貪心太熾太重太烈了,攪亂了全局,屬於心機有問題。隻好祭起國法利器嚴加懲處。百姓們議論起貪腐,可是夠寬容的了,隻要你把地方工作搞上去,讓老百姓們富起來,看到市裏的高樓大廈林立,繁榮發展起來,老百姓衣食無憂有房住而且越住越好,有車開車品檔次越來越高,貪點也未嚐不可以。張興借著吳為的思維定勢繼續想象著,既然麵對的是一個荒謬的存在,自己也就可以荒謬的想象下去,觀者就權當是遊戲小品相聲,當笑話去對待,千萬當不得真。
張興判斷時勢世風已轉,由過去長期追求高速發展轉向謀求政治清明,這個政治清明更加需要在全新的時代背景下去理解思考。張興想,自己身為一個城市的最高官員,能夠在走向政治清明的時代做點什麽。他對政治實踐的認識已經由職場文明提升到政治文明的高度。他經過一番思考和評估,認為在反腐防腐方向要實現正麵突破的風險太大,他不禁為自己剛才一番理解捏了一把汗,轉念又為自己的這番想象感到慶幸,自己連政治清明的時代內涵都沒有搞清楚,怎麽可以為實現政治清明做什麽,不等於稀裏糊塗去做事情,而且是做高難複雜的事情。曆史在前進,時代在發展,連貧僧都在變成富僧,富僧的說教比貧僧的說教會更加令人信服。在走向富裕的時代,貧官自然也可以變富官,而且富官比貧官做起工作來內心沒有負擔不再是寒酸相讓人瞧不起,說起話做起事來更加有說服力感召力,知道如何才能富也就能夠減輕百姓負擔有效帶動百姓致富,隻是要搞清楚這個富官是怎麽富起來而已。自己也應該應時而變,對這一切建立起嶄新完備的理解,才能把握工作上的主動權。張興覺得自己才真正想開了,心情無比的愉悅起來,想象著那個吳為隻是看到了荒謬的存在,卻被那個荒謬的存在擋住了沒有進行更加透徹的思考,等於沒有穿越荒謬的存在,大腦中還存在那種荒謬感,隻有穿越了荒謬的清淨才是真清淨,實現了大自在,如同釋迦牟尼穿越了色就是空、空就是色,無所謂空色才實現了大自在。現在的自己感覺豁然開朗,體驗到隻要真正想開了,有官也可以一身輕,自己這才是大自在,做起事來才可以遊刃有餘,應避實就虛,他想避實就虛逐步深入等待時機再一舉正麵突破。他不能象吳為那樣可以不著邊際清淨自在瀟灑的議論,工作需要進行,還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於是,經過一番構思謀劃,張興策劃推出陽光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