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學術發現的喜悅
吳為去進修,宋柔非常支持,吳為到了大學,那裏的學習環境要比銀行學校優越得多,使他更加執著的刻苦鑽研,不想按照學校安排的進修科目去聽課,也不想參加考試,由著自己的性子想聽什麽課就聽什麽課,願意獨自坐在大學的閱覽室裏翻閱資料,到圖書館借閱書籍,在許多借閱卡上都是他第一個簽名,主動和老師接觸請教問題,與善於思考的同學交流觀點。他提出的一些新穎的觀點很快得到老師、同學的認可,他的勤奮學習精神也得到公認,有些老師在課堂上對他們的學生講,你們的學習勁頭還不如人家進修代培生。吳為寫的有關貨幣理論方麵的論文也在金融權威期刊上發表,學校和上級行看到了引起很大反響。他把學業上取得的每一個進步都隨時寫信向宋柔通報,她知道了也格外高興,告訴他不要惦記自己,她和三哥一家很合得來。吳為感到惟一的遺憾就是與宋柔的新婚生活時間太短,他非常渴望寒暑假回去與宋柔相聚,宋柔說道,久別賽過新婚。單純的進修生活進一步強化了他執著求道的傾向,尤其是有了宋柔的陪伴嗬護裏裏外外地一張羅,極大地緩解了執著求道的那種緊張,他更加有意地封閉起自己,置其他事務於不顧,漸漸入了道使他實現了執著求道向執著為道的轉變,他覺得已經為自己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學術之道,所謂學術
之道就是讀書講課寫文章,甘於清靜,剩下的問題就是堅持。
吳為進修生活結束回到學校,被安排到方光是主任的教研室講貨幣課。一天,方光坐在他的辦公桌旁翻閱著貨幣方麵的教科書,看著吳為突然問道,什麽是貨幣?吳為正在看著書,邊看邊做著筆記,想也沒想順口做了回答。方光又翻了翻,問貨幣流通規律是什麽?他信口又做出回答。方光又隨口問了幾個問題,吳為是隨問隨答,應答自如,這才使他意識到,人家是在測試他呢。方光習慣地眯著眼睛瞅了瞅他,心裏暗服,這小子的確學習好,真挺尿性,然後起身出去了。不一會兒,教務科的文芳過來了,隨便坐下來閑嘮了幾句,然後對吳為道,我正式通知你,我們研究了,你就不用試講了,到時直接上講
台。
在學術道路上他的自信越來越強。他對問題理解的深,講起課來
深入淺出,深受學生歡迎,而且他憑著自己的超群記憶力講課從來不帶任何東西便走上講台。這一手就超越了所有的同行也很容易贏得學生們的敬佩。講貨幣課的入門功夫就是能把一隻羊=兩把斧子講深講透講明白,他的講解別具一格,他講道,斧子在這裏不是當砍柴用的工具,而是當做表現羊價值的材料,你就不能總想它是斧子想斧子那些用途了,這就是抽象思維,思考它作為價值表現材料的屬性,別的屬性你就別去想了。他更是把自己研究思考的東西揉進去,開闊了學生的視野豐富了教學內容。沒想到他這麽一講,漸漸聽到了議論反映,說他在課堂上講英國的凱恩斯理論,美國的弗裏德曼主張,說他在課堂上向學生灌輸資產階級的東西,瞎講亂講要出問題。他卻說這些理論沒有階級屬性,如同槍炮一樣誰都可以利用,他們能用的好,我們看著合適也可以拿過來用,都什麽時代了,還戴著有色眼睛看人看事,這不誤人誤事麽,就象抗日戰爭時我們繳獲日本鬼子的山炮歪把子三八大蓋,難道你能因為日本鬼子用過就拒絕用它來武裝自己麽,凡事不能絕對了,那樣吃虧的是自己,現在的我們不能再愚蠢地象四人幫那樣,把引進外國先進技術設備叫洋奴主義、崇洋媚外。他依然固我地講著。寫的文章也越來越多,發表的層次越來越高,他的成長性開始顯露出來。學生評價他講的課有深度。他對自己所選擇的道路漸漸產生了遊刃有餘、如魚得水的感覺,完全合乎自己的性情,他對別人講道,講課怎麽講完全可以自己掌握,寫文章去發表用不著經過誰簽字批準。他喜歡的就是這種自由。
吳為用了幾年時間肯於花力氣熬心血去研究貨幣問題。他過去的
同學和現在的同事聽他課的學生都說他抽象思維能力特別強,聽他說的話看他寫的東西不知是什麽意思。正趕上學術界研究的熱點難點集中到紙幣代表什麽的問題,是代表黃金還是代表商品或者代表別的什麽。有一天他坐在那裏思考猛然間悟出人民幣代表多少價值存在一個界限,馬上又進一步推論這個界限是從人民幣的職能中產生的,就叫職能界限。他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興奮和喜悅,好像是大腦中某個興奮的神經中樞被開發出來了,這個發現給他帶來興奮喜悅的感覺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思索帶來的發現竟然會給自己帶來這樣的體驗,他也就越渴望通過繼續思索產生新的發現,使自己重新獲得這樣的體驗,想象一定還會有比這樣的體驗更加強烈的體驗出現在自己腦海裏。他自己非常清楚,這個發現與他剛到行署銀行上班發現的那個儲源概念可不是一個量級的,是在研究難度非常大的貨幣理論領域中產生的,不管人們怎麽看,是否承認,他自己被這樣的發現感染著激動著興奮著喜悅著鼓舞著激勵著,使他獲得了內在的強烈推動。他想這個問題看上去簡單,但畢竟沒有看到誰曾經提出過這個問題。
他聯想到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在西班牙皇宮裏的慶功宴上,一些王公大臣聽到他興致勃勃講述那番經曆後搖頭說,這個發現太簡單了,不就是在海上多航行了那麽一段距離。哥倫布一聽,把一個雞蛋放到桌上,問誰能夠把它立起來,大家紛紛拿著雞蛋在桌麵上邊研究邊實驗,結果都無奈地搖頭,說這怎麽能立得起來?哥倫布拿著一個雞蛋在桌上一磕便立了起來。大家轟的一聲,七嘴八舌道,你也沒有說怎樣立啊,這麽簡單誰不能立起來?原來,事情沒做出來之前人們都感到為難,等有人做出來了大家又感到太簡單。吳為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碰到過去同學和現在的同事就講他這個發現。他說,單位人民幣比如說一元,代表的價值既不能無限大也不能等於零。元能夠代表的價值必須大於零,這個意思很好理解,不能無限大有些不好理解。有一次他對過去經常討論問題的同學談起這個話題,他說,人民幣的單位一元所能代表的價值不能無限大,我們不能隨意說它可以代表一噸黃金的價值,單位價值小的無數商品就沒法通過一元來表現價值,也就是說沒法用一元來標價。那位同學馬上質疑道,可以把這個元細分,變成角、分甚至厘豪就可以解決了。吳為反應很快地解答道,你就是再細分,對那個細分到最小的貨幣單位它所能代表的價值也仍然存在上限。那位同學也馬上明白了,很佩服地說道,你這個人抽象能力太強。吳為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讀到馬克思在一篇文章中引用當時英國財政大臣在國會上圍繞貨幣說的一番話,那位大臣說,世界上因為研究貨幣而碰得頭破血流的人比失戀的人還多。他為自己能夠研究世界級難題而感到幸運。他在他那個小教研室裏還是很有影響和帶動能力的。他給那些年輕的同事打氣道,專業決定命運,一個人有了專業發展起來就有穩定性和高度。講貨幣研究貨幣的人沒錢沒權不奇怪,因為馬克思就沒錢沒權生活過的很清苦,要靠恩格斯接濟。講貨幣研究貨幣會鍛煉我們的思維能力,即便我們在專業上沒有什麽造詣,以後在別的方向別的領域也會有收獲的。他不僅研究經濟理論問題,還研究貨幣對人的影響,他是為了明白道理而研究金錢,而不是為了賺錢而研究金錢,他通過研究知道了金錢的好處益處也更深知金錢的害處毒性,無形中使他對金錢有了免疫力,他可以狂熱地去研究金錢,卻在現實生活中沒有狂熱地不顧一切地去追求金錢,看著許多同行紛紛到校外去講課掙外快,掙的比學校開的工資多出好幾倍,他不為所動,他沒有把知識當成商品。
吳為的知識觀是奇特的,他把知識劃分為高貴的與低級的,又相應地把人分成高貴的人與低賤的人,知識決定人的命運,在他這裏被解釋成有些人之所以高貴是因為他們掌握的知識是高貴的,有些人低賤是因為他們隻能掌握低級的知識。知識的分類分層,到了掌握知識的人手裏,對一些人是榮幸與光榮,對另一些人則是殘酷的不幸的。他的知識觀指導著他的學習觀和人生觀。他先是羨慕,繼而是傾向,漸漸形成一種偏好,最後則把自己定格為追求和掌握高尚學問的人。在銀行學校讀書時,文老師相中了他,他也看出文老師想留他一起搞會計學他卻沒有看好那個學科沒有搭攏,後來文老師想給他聯係講政治經濟學,可他已經與宋柔訂婚,也就罷了。現在他因為破格晉升中級職稱被要求去考會計學原理,他一上手就感到這門學科的淺薄,連評卷老師看了他的答卷經過仔細推敲都感到納悶,記憶力好可以幫助他背下來一些東西,那些會計分錄怎麽也都一筆筆分得那麽準確清楚,而且還能把裏邊藏著的貓膩識別出來沒有丟分。比如試題中需要處理一筆會計業務,發生了利潤同時還要繳納所得稅,這是一道需要分步處理的會計分錄,慶幸的是他竟然想起了分步記載,雖然簡單但也需要分步,事後竟成了向人炫耀的理由,他得了最高分,最高分裏也有瑕疵。他吃了自以為是的虧,他讀教科書明知書中有個小單元會變成試卷上的試題卻沒有熟練掌握,在考場上正當他唯獨對這道試題感到缺少把握時,榮幸地有人來問他是否需要幫助外麵有槍手相助。光彩的背後也有瑕疵陰暗齷齪的東西在鋪墊。一天之內有晝夜,人生道路也有黑白兩道,黑白兩道並不那麽涇渭分明,事情並不總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常常是黑白相間、良莠混雜、瑜瑕互見。
他天生討厭程序化的東西,程序盡管會帶來秩序和安寧,卻通常也會帶來呆板和僵化,讓人感到枯燥乏味,束縛人的頭腦和手腳。勤奮學習並不是什麽都學,什麽書拿過來就看。從一個人讀的書可以看出人的品位。他喜歡那些抽象的哲理,漸漸又悟上空靈的東西。發展的代價與啟示,這樣的題目讓人一聽就會感到非同凡響。
他在課堂上喜歡用一道題來測試出學生的智力層次。劣幣驅良幣是一個著名的法則,他提出的問題是金幣比銀幣的價值大造成了劣幣驅良幣,讓學生去識別判斷。大多數學生不能判斷正誤,有幾個學生搖頭,隻有一個學生能夠準確地說出錯誤的緣由,市場實際價值高於法定比價的貨幣為良幣。
吳為不隻是研究那些理論問題,也思考如何做人的問題。他與一位比他年齡大的同事永祥經常談論如何做人的問題。有一次,兩個人一起到外地參加培訓,晚上沒事出去閑逛,吳為對永祥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那是別人對自己的要求,自己對自己應該要求金要足赤人要完人。完人對自己有什麽好處,完人會象偉人、聖賢那樣受人敬仰,可他自己連這個院子都走不出去,離成為完人太遙遠了,不時遭人諷刺挖苦貶損。永祥因為不適合在教學崗位工作轉到後勤方麵,幾年後他來到吳為所在的辦公室,我來了也不打擾你,就跟你說一句話,我已經辦完了退休手續,坐在辦公室裏想還有什麽事情沒有辦,突然想起你曾經對我說的那句話,對我觸動很大,我聽了你說的感到非常喜悅,可我根本不想成為完人也成不了完人,但卻啟發我怎樣才能改變自己處境,讓自己活得體麵一些。後來我因為出試卷有道試題出了醜,竟然出了一道名詞解釋概念的試題引起軒然大波,都笑話我的淺薄無知,尤其那些老師笑的最厲害,說象我這樣的人怎麽調到學校來當老師,是給老師丟臉。出了笑話被調整到後勤總務崗,那時感到很恥辱很痛苦,不長時間崔校長調過來了,他這個人特別愛才,我也沒有你那本事,他來了你就成了第一大紅人。我知道他喜歡下象棋,你也知道我的棋術,我就想通過下棋接近他,經常陪他下棋,你也知道那個人很愛麵子,有時就裝著讓讓他,哄他高興,把麵子給足,他知道你讓著他也會領你情的,你要是總贏他就適得其反了,我這個策略果然
成功了,很快他就把我提拔當了總務科副科長,官車管物。
吳為接過話頭說,是啊,當時因為這件事引起好一陣議論,說你
老師都當不好反而能被提拔。
永祥說,我不管大家怎麽看這件事,畢竟比當老師實惠多了,很多人包括老師還得求我。行啦,我本來就想來了跟你說一句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然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