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自由穿行

總是思考人的問題，形成了思維慣性。

一天，吳為突然意識到，我心在我身上，並不屬於我自己，屬於眾人，心在我身，我身在家中，心不屬於我身，自然又不屬於我家。難怪宋柔生出多少氣惱，責怪自己不食人間煙火，為哥們活著，心總往外使，天天為這個家想啥了做啥了，操什麽心了，讓你心裏總裝著別人，有那個能耐，別成家別娶老婆別要孩子，都你的了，你打光棍願怎麽想怎麽想，多自由，沒人管你。

宋柔說著感覺還不解氣，又問吳為道，孩子長這麽大了，你都做什麽了？

吳為說，一是思想引導，二是後勤保障。

宋柔聽了冷笑道，後勤保障都保障啥了？

吳為笑道，吳宋七歲的時候，帶著他去參加一個學術活動，中午一桌人吃飯，他也跟著上了桌，開始時大家都誇這孩子長得眉清目秀懂規矩，這孩子看到桌上有自己特別喜歡吃的鍋包肉，夾了一塊又一塊放到嘴裏，嘴裏塞的滿滿的，還沒嚼完咽下去又夾起一塊塞到嘴裏，我看了難堪極了，非常生氣地對他說，你慢點吃。其他人勸道，小孩子隨他吃去吧。我看著孩子難看的吃相，感到為父的愧疚，也沒了心思陪大家吃喝說笑，勉強應付下來。回到家裏，對你說，以後經常做鍋包肉，以後在吃上可不能苦了孩子。

宋柔聽了更揪心，你還有臉說這個話題，你要早有這個心思，早點出去講課掙錢啊。想起孩子小時以為香蕉就是黑的，我的心裏就特別難受。宋柔準備要去醫院看病號，特意買了一大嘟嚕焦黃新鮮飽滿的香蕉和其他幾樣水果，先拿回家等晚上和吳為一起去醫院。

孩子放學回來看到香蕉問她，媽媽，這是什麽？

宋柔說，這是香蕉你都不認識？

孩子說，我以為香蕉都是黑的呢。

原來家裏拮據，又想讓孩子多吃些水果，宋柔隻好買些便宜的已經發黑的香蕉，或者是其它已經不那麽新鮮水靈的水果，給孩子的印象香蕉就是黑的。後來，吳宋上了大學，班活要求每位同學講個故事，吳宋便講了黑香蕉的故事，同學們聽了還感到驚訝，你家條件不是很好麽？

吳為笑道，孩子學習上，我可是沒少下功夫指點吧。

宋柔哼道，哪個當父親的不都那麽做。

吳為道，對自己孩子做是做，恐怕未必都能做到我那個程度吧。

宋柔想了想，不吱聲了。她也想起孩子小時學習上的一些趣事。

吳宋讀小學三年時，吳為宋柔安排他晚上去學英語，學了幾次後吳為一檢查，才知道孩子聽完課也不複習強化，便說，學英語哪能這樣學，必須大量閱讀大量背，要能記住能默寫下來，首先從字母表開始，要能熟練背下來，反複背誦。經過指點小吳宋很快進入了狀態。

一次考試前，吳為看了吳宋的課本，提醒道，一斤鐵和一斤棉花哪個重？吳宋順口答道，一樣重。第二天考試卷上果真出現了這道題，吳宋填寫的答案卻是鐵重。小吳宋後來把卷子拿回來，兩個人看了，可把宋柔笑壞了，頭一天你爸還給你出了這道題，你還答對了，怎麽考試還能答錯了？小吳宋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樣子，可能跟著感覺答的吧。

吳宋讀小學四年級時，吳為參加家長會，聽剛從別的學校轉來不久的班主任老師說，全班同學沒有一個不馬虎的，希望家長們配合學校督促學生。第二天早上，吳宋早飯後背起書包準備出門，吳為說，我看看你的作業。一看果然字跡潦草，吳為便拿起筆在作業下麵寫出批語，該生作業不認真，希望老師嚴加管教。小吳宋看了臉色刷的變了色，現出擔心懼怕的樣子，作業本也不敢往書包裏裝。吳為看了也心疼，問道，以後寫作業還馬虎不馬虎？吳宋小聲嘀咕著，不馬虎了。吳宋說，把這頁扯下來，把作業再補上。到了這年暑期期末考試前的頭天晚上，吳為檢查課外數學練習冊，本來要求小吳宋要跟著課程進度做習題，第二天就考試了，卻看到練習冊上半本的題都沒有做，吳為火就上來了，讓吳宋馬上做，他和宋柔就坐在旁邊看。吳宋突擊式的用了三個小時，把練習冊上的半本題全部做了，這才放心上床睡覺去了。

關景濤與同事議論吳為，他是大善，誰都想提拔，誰都想成全，他不是為了錢，我證明。

殷媛聽了疑道，你不為錢為了什麽？

吳為並不是一門心思隻想錢的人，為了錢，犯了這個惹了那個，整天唧唧咯咯，亂了心智傷了和氣沒個好臉色，不值。錢是怎麽來的？不是打水漂來的，那是血汗錢，來的那麽容易？不要張著血盆式的大口，盯著那個錢。

吳為認為，自己能夠來到人世間就是最大的幸運。他能夠上班盡可能為下崗人做事，聞訊即動、給信即到、勤勉作為；他理解體諒在崗人承受的壓力，等到自己退出時要盡可能免去上班族的負擔，幹脆利索退出，想象自己如同久陷牢籠之困的囚徒突然獲釋，可以自由行走、盡情吸納大自然的陽光水分養分。他自己反思，如何縱橫於如同絞肉機般的職場，在眾多角色之間穿行遊刃有餘。他相信他的行為能夠給人帶來好處、好運，他無求於己，隻是一味想增進他人福分。他的行為總能夠博得別人的好感歡心。他懂得自己說什麽話做什麽事使人高興。他也會一時走神，慮事不周惹著誰，令人生厭，他即刻會收斂調整。有時他寧可斷然封閉自己，認為這也是人生的一種特殊的自我包裝，這樣的包裝盡管會遭人誤解曲解，卻從不自我辯解什麽，好事越描越光彩，壞事越描越黑，他料定有時什麽事也不做會比做事更能夠保護自己、成就自己，規避人生風險。他甚至勸那些剛剛高就的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使他出入職場，沒有大起大落，也沒有大喜大悲，升遷時盡職盡責、勤勉積極；遇到挫折他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默默蓄積能量，尋找釋放的空間和機會。他總是感到自己身上有股使不完的勁，驅使他成就豐富多彩的人生。他很少表白自己，他把表白的機會更多的留給他人；他很少與人爭執，他善於用自己默默無聞的行動證實自己。所以，他主觀上不樹敵，客觀上也沒有誰跟他過不去。

中國社會在他這一代走向繁榮富強，也發生了社會結構的巨大調整斷裂，社會收入差距拉大，單位辦社會體製解體，他和他的同時代人承受著改革的陣痛，他看到有些同時代人在陣痛中難以彌合傷痛，短痛成為長痛甚至終生之痛，增加了他的憂患意識，強烈的責任感、使命感，使他沒有**沒落，而是實現了自我救贖再救他人。他作為上班族，盡可能為下崗人做事，做到春節必訪、有病必看、紅白喜事必到。有些人不理解他的做法。他堅信，分享幸福是增進愉快倍加愉快屬於乘法效應；分擔痛苦是減輕痛苦直到化有為無是除法效應，他盡可能發揮這種效應的作用。人生不同階段需要實現不同的變形轉身，需要對人有深刻的理解同情。幾年前，對提前退出職場下崗人的深深理解和同情，幾年後的今天，使他對人的命運的理解把握更進了一層，則盡可能免去上班族的負擔，他對那些上班族說，非常感謝大家給予我的理解愛護尊重，但你們千萬不要總想安慰我，幫助我打發寂寞孤苦的生活，你們盡可能把時間精力資源集中於職場正麵，你們有你們必須麵對的壓力困難和挑戰，我在這裏等待你們，等待你們從職場退出後，共同享受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理想生活。他不能以給人增加負擔煩惱的方式實現自己的精神自由。他的自由是徹徹底底的自由，他感到在精神自由的狀態中更容易產生高層次的體驗，並把這種高層體驗與人分享。

他有足夠的機會避開人們所遇到的種種不幸，他有幸減少減輕生活之累，雖經種種苦難的折磨卻成為難得教化的機緣，他始終保持一種勤奮拚搏的態勢，他有樂觀的資質使他從容應對人世各種挑戰。他的責任意識向四麵八方延伸，積極向市裏的黨政機關提出建設性意見，撰寫的文章在各級各類刊物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