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唯能極於情，方能極於劍
那人的劍意太過高明，就算是沈家當代“七玄”和獨孤家當代“獨孤”來了，也未必能夠領悟多少，何況是一個明顯擅長使槍的十二歲少年？
此時此刻，圍觀的其他人中，也不乏手眼通天之輩，立刻從林毒槍和暖玉樓主的談話中，猜到了那人是誰，個個露出驚訝之色。
那人……居然神念傳法，將自己的劍意傳給楚城？
他們對於楚城的評價，立刻抬高了一個檔次，一條條命令下達出去，修正特殊備案，增加上這一條，將楚城的評價等級，提高到僅次於“獨孤寒”的等級。
這一切，楚城都不知道。
楚城沉浸在洛紅塵的那一劍中，不能自拔。
劍是百兵王者，這個世界上使劍之人，要遠遠超過使用其他兵器之人，而劍術的難練程度，也在百兵之中排在前列。
所以楚國有八大劍訣，卻沒有八大槍術或者八大刀法。
八大劍訣之中，淩家淩雲劍高渺飄逸，堅韌不屈，有一股淩雲之意；孫家流光劍以速度著稱，最高境界甚至快過時光；獨孤劍孤高勇絕，七玄劍玄妙莫測。
但是洛紅塵的劍，卻力壓八大劍訣，原因隻有一個字，那就是“情”。
劍本是無情兵器，但是洛紅塵卻賦予手中之劍一個“情”字，將其變為有情之劍。唯能極於情，方能極於劍。
洛紅塵的情，是萬般苦悶，是千般哀愁，是無盡離恨，所以被稱為“千愁離恨劍”。此時楚城腦海中的這一劍，充滿了無盡的惆悵和相思離別之意，唯有同樣經曆過人生百態、歲月滄桑之人，才能夠領悟。
所以林毒槍認為，就算是當代七玄和當代獨孤，也未必能夠領悟多少，因為他們年齡太小，經曆太少，理解不了“情”之一字，也就理解不了洛紅塵的紅塵一劍。
楚城年僅十二歲，自然更不可能。
但是他怎麽都猜不到，楚城實際上並非十二歲，經曆過的事情，也未必就比他林毒槍和洛紅塵少。
前世二十多年風雨漂泊，親情、友情、愛情，個個不缺。和愛人在一起的甜蜜，和親人在一起的溫馨，和朋友在一起的歡樂。也曾親眼目睹親人慢慢衰老直至死亡，也曾經曆疾病困頓幾乎喪生，甚至曾經親眼目睹自己的重生。
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樣樣品嚐。
更曾經一同飲下“溫柔鄉”和“英雄塚”，經曆一世滄桑，此時此刻受到洛紅塵紅塵一劍的影響，萬般一切湧上心頭，好不令人**氣回腸，卻又有柔腸百轉，撕心裂肺。
情之一字，誰能勘破？
而在外界眾人的眼中，楚城在經曆了長時間的平靜之後，臉色開始慢慢變化。
時而痛苦難忍，時而歡笑喜悅，時而憂愁萬分，區區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怎會有如此多的情感糾葛？
“看來，他是被洛紅塵的紅塵劍意影響，不由自主。洛紅塵本想幫他，卻有可能會害了他。這孩子受劍意折磨，落了下乘，恐怕要被毀了。”林毒槍歎息道。
“如果他毀了，恐怕楚天歌會找洛紅塵拚命。十二年前山陽城之禍，楚天歌失去了妻子，現在隻有二子，如果再失去一個孩子，他肯定會瘋狂！”暖玉樓主點頭道。
“楚城身上有山海境強者的印記想必是楚天歌的。可惜紅塵劍意，直入人心，就連楚天歌的劍意都無法抵擋。楚天歌當年何等天才，洛紅塵也是世間第一等人物，這二人爭鬥，一想就令人向往。”林毒槍的臉上露出了奇異的笑容。
紅塵羈旅，七樓之上。
左起第五間，湘竹雅閣，門裏門外。
門外，洛紅塵垂手站立，麵露苦澀：
“湘夫人……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進入這紅塵羈旅，你為什麽還不讓我進去？唉，何苦啊你！”
門裏，一個輕柔的聲音飄出來：“投機取巧，接受一個十二歲孩子的幫助，卻心慌意亂，害得人家現在陷入紅塵困苦，說不定就會被廢掉。人家幫你，你卻害人家，又有什麽資格進入這裏？”
洛紅塵麵色一變，這才想起剛才匆忙之中，滿心喜悅要見湘夫人，卻忘記了自己的劍意何等奇特，又豈是一個孩子能夠承受的？此時此刻，豈不是害了那個孩子？
“這，這可如何是好？我本來是好意，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但是現在鬧出這麽一個幺蛾子，這可如何是好？”洛紅塵愁眉苦臉。
“哼！還想和楚天歌交好？我看楚天歌不生撕了你就是好事！你害了人家的兒子，人家會饒恕你？恐怕你是不敢麵對楚天歌，才對他兒子下手！”門裏，一個冰冷的聲音傳出來，帶著無比的譏誚。
聽到這個聲音，洛紅塵麵色大變：
“九鍛！你怎麽還在裏麵？你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我要滅了你！”
“滅了我？你還是想一想怎麽不被楚天歌滅了吧！十大強者第一了不起？大秦帝國表裏山海榜第三了不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楚天歌的手下敗將！”九鍛大師嘿嘿冷笑。
“我會怕楚天歌？那次比鬥已經過去了十年，那時我和他都剛剛踏入山海境！但是自從我一劍斬了七罪老人，我的劍道已經完善，現在如果一戰，我必勝他！”洛紅塵冷哼道。
“是麽？可是我聽說，楚天歌已經深入橫斷山脈，閉生死大關，突破神通境！而你，似乎還沒有找到突破的契機？這一點，你已經輸給他了！”九鍛大師冷嘲熱諷。
“哼！九鍛，你也別太得意！湘夫人雖然未曾答應我，但是卻也沒答應你！當初湘夫人要我做的三件事，我已經完成一件，但是要你做的三件事，你還一件都沒有完成！”洛紅塵冷笑不已。
“哼！你的三件事是斬殺七罪老人、晉級神通境和擊敗楚天歌。而我的三件事，則是煉製出真正的靈器、解析通天玄力柱的奧秘和成為楚國煉器第一人。其他樣樣都好說，但是唯獨擊敗楚天歌，哈哈，你沒可能了！”九鍛大師哈哈大笑，暢快無比。
洛紅塵麵色微微一變，但是旋即又冷笑道：“很好笑麽？你恐怕還不知道，當年煉製失敗的那件靈器，卻被人重煉成功了！你不覺得羞愧麽？”
“什麽？你說什麽？你是說那件‘寂光’？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你騙我，你騙我！”九鍛大師暴怒無比。
“信不信由你。我可以告訴你，你的那件破爛玩意，就在樓下那個楚城手中！”洛紅塵冷笑。
“那我去把他抓來！”九鍛大師怒氣衝衝。
“罷了，你不用去了。如果樓下那孩子在紅塵一劍影響下安然無恙，他自會上樓。如果他被紅塵一劍毀了，那麽必然不會上樓，你們以後，就都不必見我了。”柔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什麽？湘夫人，這，這……”洛紅塵和九鍛大師一起驚呼。
“我已經決定了。一切，就看造化吧。”
人有六欲，曰：眼耳鼻舌身意。
人有七情，曰：喜怒哀懼愛憎欲。
人有八苦，曰：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
人有種種情感，但是其中卻有起點，也有終點。
起點為生，終點為死。
生命降生，情感開始萌發，然後才有眼耳鼻舌身意，才有喜怒哀懼愛憎欲，才有疾病和衰老。而當生命結束死亡降臨，這一切也都將隨之煙消雲散。
生死之間有大喜悅、大恐怖。
楚城兩世為人，上一世在地球，這一世在原始大陸。連接這兩個世界的根本，就是一死一生，一個終結，一個開始。
一次次的感悟洛紅塵的紅塵一劍，前世今生在腦海中來回重放，楚城終於脫開情感糾葛，臉色重新歸於平靜。
而他，也終於悟出了屬於自己的紅塵劍，生之劍，死之劍，生死之劍。
一劍生，一劍死。
心意百轉，肉身隨之變化。楚城舉起右手，虛空一握，一把玄力長劍在手，淡淡死氣散發出去，令人心悸。
片刻後，玄力長劍慢慢消失，楚城又舉起了左手，虛空一握，一把玄力短劍在手，點點生機散發出去，令人感到溫暖。
右手死，左手生。死亡無盡漫長，是為長劍。人生苦短，是為短劍。
生死二劍，初顯端倪。
此時此刻，暖玉樓主眼睛差點瞪出來了，林毒槍的雙手開始發抖，數十個見識高遠之人，也紛紛心神劇震，目光熾烈。
“天才，天才，絕世天才！”暖玉樓主喃喃自語。
“此人有妖孽之資，更有卓絕心智和詭異的滄桑情感，楚國當代劍修少年，除了當代七玄和當代獨孤之外，竟然還有如此人物！”林毒槍輕聲感歎。
悄無聲息間，楚國各地手持青冥榜之人，紛紛發現，楚城在青冥榜上的排名，一躍十餘位，躥升到了第十六位，剛好壓在楚蠻夫的頭上。
而在湘竹雅閣門裏門外，洛紅塵和九鍛大師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喜色，那位湘夫人，卻麵露淡淡笑容。
“龍生龍，鳳生鳳，你的兒子，果然和你一樣，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