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山寨專案組”

什麽辦案紀律不辦案紀律,隻要不找分局麻煩,隻要不鬧出省法律顧問團首席涉外法律顧問、省司法廳調研員起訴江城市公安局的大笑話,韓大律師做什麽都行。

在電話裏聽完看守所長盧鵬濤的匯報,分局丁局長和錢政委不僅一口同意了韓均協助破案的要求,甚至讓盧鵬濤把剛配發的公安數字證書借給他使用,以便他登陸內網,查詢他所需要的信息。

於是,一個由剛上任的司法廳正處級調研員、西郊公安分局看守所長、剛報到才一天的西郊分局重案隊女刑警,以及西郊區檢察院駐所檢察官構成的“7.28山寨專案組”,在看守所三樓小會議室名不正言不順的成立了。

“韓調研員,有您親自掛帥,我們一定能趕在王思強那小子前麵破案。大川街派出所所長吳大友是我老部下,案發現場就在他轄區,排查腳店發廊的工作交給他,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成了一個戰壕的戰友,至少短時間內不用擔心鹹魚翻身的“假洋鬼子”找麻煩,盧鵬濤表現得非常之積極,把所裏工作全部委托給教導員羅仁海,一心一意地扮演起“山寨專案組”副組長的角色來。

讓“假洋鬼子”過把破案癮,讓他高興了自然就不會再找自己麻煩了,劉信學不甘人後,掏出手機道:“韓調研員,我小姨子在省三院,還是個不大不小的中層幹部,如果您需要,我現在就讓她把參與搶救的大夫請過來,讓您當麵了解情況。”

這工作態度也太積極了,薑怡大跌眼鏡,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她能幫什麽忙。

盧鵬濤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回頭道:“老劉,離市區這麽遠,請人家過來太麻煩了。等會我們一起去市裏,先給韓調研員接風,然後再去省三院了解情況。”

“吃飯工作兩不誤,這樣最好啦!”

看人家多會來事啊,如果王隊有這水平,也不至於到現在仍是重案隊長,薑怡暗暗地罵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韓均把看上去像銀行u盾的公安數字證書,遞給站在會議桌對麵的薑怡,一邊示意她登陸公安內網,一邊說道:“接風就不必了,省三院那邊的情況暫時也不需要了解,我想先看看與本案有關的卷宗。”

“那怎麽行呢,再忙也得吃飯啊。”

“是啊,韓調研員,這也是盧所的一番心意,您就賞個光吧。”

韓均搖搖頭,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盧所、劉檢,我不太習慣參加飯局,更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那上麵,下麵食堂裏有什麽就吃什麽,您二位別客氣了。”

盧鵬濤猛拍了下大腿,一臉敬佩地說道:“到底是海外留學的博士,到底是省廳下來的領導,光這時間觀念,光這工作效率,我們拍馬都比不上。行,我聽您的,中午就在這兒吃工作餐,吃戰鬥飯!”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馬屁張口就來,薑怡今天算是大開眼界。

她剛打開內網登陸口,盧鵬濤便俯下身來輸入密碼,一邊笨拙的敲擊鍵盤,一邊喋喋不休地接著道:“韓調研員,我們這些大老粗,可沒法跟您這樣的博士比,這個網上辦案係統,對我來說就是脫褲子放屁。磨蹭半天也打不了幾個字,用那個什麽智能軟件又總容易出錯別字,為這事沒少挨領導批評。

可上麵呢,又要求一律網上辦案、網上審批,就是在外麵手寫的筆錄,也要掃描進係統,才能進入審批環節。最可笑的是,好多筆錄、法律文書和文件掃描進去之後,還是要打印出來請領導簽字。

您說說,人還是那些人,流程還是那個流程,到最後一樣要裝訂,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用紙一樣,都用a4紙看著好看,把本來好好的一手字都給廢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韓均被搞得啼笑皆非。

這時候他話鋒一轉,把液晶顯示器轉過來正對著韓均,一臉感慨地說道:“直到您來協助分局破案,我才發現這個辦案係統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想看什麽材料可以直接調,省得小薑同誌再回重案隊裏拿。”

辦案係統的確很方便,薑怡很快調出了“7.28案”的資料。

上個月28日清晨7時許,和平時一樣準備叫死者一起出攤的幾個老鄉,發現本應該早起來的死者母子趴在床邊嘔吐不止,急忙將二人送到省三院就診,入院診斷為食物中毒。

經過三個小時搶救,石秀芹、宋小柱母子倆症狀緩解,小柱又活蹦亂跳起來,甚至和護士說下午出院後要去人民公園玩。

然而,在幾個老鄉以為她們沒事了,準備去收費大廳幫著辦出院手續之時,母子倆又開始頻繁嘔吐,嘔吐物呈黃色水樣,但並不腹瀉。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小柱經搶救無效,於下午1時23分死亡。

緊接著,石秀芹也倒下了,因醫治無效,於下午3時45分死亡,母子倆撒手而去。

當日下午4時許,江城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接到省三院報警:“該院當日早晨收治兩名危重病人,現已死亡,且症狀相同,懷疑是中毒。”

西郊分局重案隊接到報警後,立即著手偵查。

經現場勘驗,石秀芹、宋小柱租住在花園街468號老商業局倉庫,公安人員勘查案發現場周圍,未檢出致毒物質。同時對其他住戶進行了詢問、調查,結果證實石秀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商販,從未與人結怨。

重案隊再擴大範圍排查,案情有了“進展”,據和死者一起擺攤的賣水果大媽證實,石秀芹的丈夫宋四宏一星期前來到江城,案發前一天與妻子有過爭吵,並且案發後無影無蹤。

29日淩晨四點,重案隊發出協查通報,並派兩名幹警赴死者老家調查。

29日下午4時許,準備回老家的宋四宏在江城火車南站“落網”,在接受警方訊問時,聲稱對妻兒的死亡一無所知。

本月3日,市局法醫對石秀芹、宋小柱進行了屍檢,提取胃內容、心血等送省公安廳進行常規毒物分析,常規檢驗未檢出毒物。

本月12日,也就是前天,市局法醫再次取樣,送省醫學院法醫學司法鑒定中心作有關毒物檢驗,該中心的鑒定結論為,二死者的心血和肺髒中均未檢出毒物……

一對母子在同一天、同一所醫院、同樣的症狀猝死,真正的死亡原因至今不明,的確很蹊蹺,難道是醫療事故?可省三院是全省醫療水平最高的醫院之一,又怎麽可能同時發生兩起醫療事故?

人死在醫院,他那個詭異的超能力幫不上任何忙,因為除了能感受到死者的痛苦,隻能看到死亡前一瞬間的畫麵,總不能把急救室當成案發現場,把醫生護士列為嫌疑人吧。

韓均很失落,他不認為在沒有那種詭異的超能力幫助下,自己會比王思強更在行。畢竟術業有專攻,他精通的是法律,確切地說是法律運用,而不是刑事偵查。

但同時他也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既然已經插手這個案子,那就要堅持到底,於是又從頭開始研究起案卷來。

盧鵬濤和劉信學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薑怡也忍不住時不時插上一兩句。他們忙得不亦樂乎,搞得有模有樣,後麵監所裏則暗潮湧動,幾個幹警聚在值班室,時而抬頭看看辦公樓,時而竊竊私語。

“沒錯,就是他,其實我昨天晚上就聽到風聲了,隻是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

“你說他是來收拾所長,還是來收拾馬萬軍的?”

“多行不義必自斃,依我看把他們一起收拾了才好。”

一個二級警司好奇地問道:“馬萬軍現在人呢?”

消息靈通的那位神秘兮兮地說道:“剛才被教導員叫去談心,這會兒神色慌張的下了樓,好像出去了。”

“現在知道怕了,想跑?”

“全家老小都在市裏,他能跑哪兒去?我想應該是去籌錢了,你倆剛來不知道,他那會下手黑著呢,短短四個月就變著法從韓調研員那兒弄走十幾萬,觸目驚心啊!”

“吐出來就沒事了,想得倒美,韓調研員要是有這麽好說話,能這麽高調的殺個回馬槍?”

“當官的事真說不準,如果他把十幾萬還回去,再送上幾萬,天知道韓調研員會不會放他一馬。再說你以為那十幾萬全落他一人手裏了?拔出蘿卜帶出泥,這裏麵的水深著呢。”

一個三級警司沉吟道:“慧民,這個機會太難得了,要不我們再想辦法推一把,讓韓調研員想放他一馬都不成!”

穿警服的不一定就是警察。

他們這幾個參加的是全省公務員(警察)考試,到分局之後才知道單位超編,給他們定的是事業編製,考的公務員卻算不上公務員。

警服是單位開證明,自己掏錢去區武裝部下麵的警用物品商店買的,胸前的警號是跟正式幹警共用的。身份尷尬,沒執法權,警服隻能在上班時穿,下班必須換便裝,親戚朋友問起來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自己是幹什麽的。

不是公務員,自然不能入警,公安廳裏沒他們的檔案,立功受獎也沒他們的份兒,甚至同工不同酬。後來才知道本應該屬於他們的編製,被局裏給了參加工作時間較長的老同誌,說什麽等老同誌退休了,空出編製再給他們換上。

換編製有那麽容易嗎,純屬忽悠人。就算不是忽悠,那又要等到猴年馬月。

看守所問題很多很嚴重,如果能借此機會扒掉那些混蛋的警服,編製自然而然的就空出來了。吳慧民權衡了一番,斬釘截鐵地說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再賭一把,大不了不要這個事業編製,回去好好複習,參加明年的司法考試,就算考不上公務員也可以像張軍他們一樣幹律師。”

“就等你這句話。”他身邊的那個掛三級警司銜的小夥子,眉飛色舞地說道:“材料我手上還有一份,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把它交到韓調研員手裏。”

“剛才經過辦公室時,我聽見教導員讓小胡去對麵買幾條好煙幾瓶好酒,再找個機會放到韓調研員的車上。”

“狐狸精打算怎麽放?”

“能怎麽放,還不是打著幫人家挪車的幌子把鑰匙騙到手。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她駕輕就熟著呢。”

吳慧民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看來我們應該給她幫幫忙,就她那開車技術,萬一把韓調研員的車撞壞了可不好。”

“這個主意不錯,我馬上換班,我去外麵盯著。”

“你去也行,不過要小心點,我懷疑所長已經知道上次的舉報信是我們寫的,千萬別讓他察覺出什麽。”

小夥子笑了笑,指著辦公樓道:“放心吧,人家是來秋後算賬的,他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有時間管我們?”

“總之小心點好。”吳慧民點上根香煙,若有所思地說:“狐狸精一下樓,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去辦公室幫你拖住教導員,確保萬無一失。”

“有信號嗎?”

“他們膽子大著呢,我剛才試過,手機有信號,能打通,屏蔽係統的天線肯定又被動了手腳,也不知道是幫誰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