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名額沒了

“哥!你想什麽呢?!”梁三平笑嗬嗬的道:“我在來的車上,碰到了幾個打劫的。我把他們都收拾了……”

梁三平說著,還從包裏拿出來了派出所給開的證明。同時把幫夏振東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梁大平拿過那派出所的證明看了一下,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大嫂,這的確良和其他布你拿去給大峰他們做些衣服……”梁三平看自己大哥不說話了,笑嗬嗬的把布扯出來遞給了自己的大嫂。

“還有這些煙酒,都收起來。我自己抽不了多少,酒我也不怎麽喝。都給大哥留著吧……”

“這……這多不好意思啊……”大嫂阿青這時候才回過神來笑眯眯的道。但她嘴裏說著,卻笑眯眯的把東西接過去然後轉身快速進了裏間。

梁大平看著自己老婆的身影,冷哼了一聲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來。梁大平站起來身子,卻又坐下來了。

隨後轉身對著兒子道:“大峰,你去把王隊長找來。就說我在家裏等他……”

“哎!”大峰吸溜著口水應道,轉身要走卻被梁大平叫住了:“還有!把你蘭叔叔和桃阿姨他們一家都叫上!”

“好咧!”大峰咧開嘴一笑,轉身就跑開了。

梁三平一笑,他知道這是大哥在準備幫他安排工作了。一般來說,聘請工的工作是需要隊長簽名推薦,才能夠到場裏報備的。

然後才由場裏分配工種,在做滿了期限之後根據表現由聘請工所在的班的班長來推薦進入正式工行列。

這時候的瓊島農場,還是以軍隊的方式在對所有的事務進行統管。連隊裏有班,若幹個連隊組成一個區部來統管。

而區部上麵,則是場部。場裏有生產科、勞工科、計劃科……等等科室,而統管這一切的則是黨委書記,還有場長和副場長。

“哈哈哈……老梁啊!你又有啥好事兒找我啊?!”人未到,聲先至。江海農場十一隊隊長王大昌,這是個爽快人。

年紀跟梁大平相差無幾,但卻不若梁大平那般的沉默木納反而是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常年笑口常開,卻不見他對誰發過火。這也是他成為十一隊隊長的原因之一。

“還能有什麽事?!我沒事就不能叫你過來吃頓飯?!”梁大平哈哈一笑,道:“我們戰友那麽多年,我還請不動你了?!”

王大昌聞言連忙擺手,道:“你這是什麽話?!你還不了解我麽?!隻要是你叫我我哪時候不到的?!不過你不厚道啊,有話就說了嘛!我們戰友之間,藏著掖著算個什麽事兒?!”

江海農場原本就是部隊轉職成的農墾,場裏多數都是轉業或退役軍人。安置在了農場裏。而江海農場和其他的農場卻又有些不一樣。

瓊島畢竟算是邊疆地區,這裏的農場多數時候還需要負擔戍邊的任務。於是江海農場除去需要保證橡膠生產之外,還有一個專門的武裝連是全副武裝的。

武裝連除去需要從事橡膠生產之外,還需要擔負戍邊任務。他們常年訓練,配備了包括輕重機槍及自動步槍在內的武器。

而武裝連的挑選也極為嚴格,首先得是農場的正式職工。其次便需要個人、家庭在政治上完全的合格。

另外,則是每個區連隊的隊長和指導員則是天然的武裝連編外人員。他們同時負責組織職工加入民兵,並在規定的時間內組織訓練。

“老梁,這就是你弟弟吧?!”王大昌看著梁三平,點了點頭道:“很不錯的小夥子!明天跟我去登記一下,聘請工的名額還有……”

聘請工就是後世所謂的“臨時工”。但待遇什麽的,可比後世差多了。不僅是做一些農場內缺人手的活兒,工資低、沒福利不說,連工作都沒啥保障的。

當然,管理也很寬鬆。你不想幹了,明天一早你招呼都不打就走人也沒有人會說二話。而這時候的農場正式工,一般都是老工人子弟才有資格。

其他的或是類似梁三平這樣過來投靠親戚的,隻能是先進入聘請工行列然後再把戶口遷過來瓊島,之後才能夠通過推薦轉成正式工。

“謝謝大昌哥!”梁三平對著王大昌笑了笑,如果沒什麽意外那麽明天他就會去從事上輩子曾經做過的那份工作——打石頭。

農場蓋房、鋪路,出於堅固和耐用的考慮很多時候都會采用大塊的石條來作為道路或房屋的基礎。

而打石班則是在這種需求之下,成立的一個小班隊。班隊的領頭自然是正式工,但班裏的成員都是聘請工。

“大平,你弟弟來了?!”三人正在說著話呢,卻見一個皮膚黝黑梳著小分頭穿著打著補丁的藍公衣略有些斯文的男子,走進了梁大平的家中。

梁三平認得他,他便是蘭斌。而他身後那輕輕笑著,有些矮胖但卻看起來極為可愛的小媳婦則是他的妻子阿桃。

“蘭哥,桃姐!”梁三平站起來,輕聲打著招呼。這聲招呼別人或許聽不出來,但梁三平知道自己打出這聲招呼帶著多少的感歎。

這對夫妻後來對自己幫助良多,自己和蘭斌之間的友誼更是持續了數十年。桃姐更不用說了,在桂省老家的時候桃姐家和自己家就是世交。

甚至蘭斌能夠娶到桃姐,都是自己大哥梁大平給幫的忙。

而對此,蘭斌也是心懷感激。哪怕是他後來離開了瓊島回到了粵北,也幫過後來前往粵北打工的大峰他們不少的忙。

“你就是三平吧?!我老聽你哥哥說起你,今天總算是見著麵了。”蘭斌說話輕聲細語,這或許和他的出身有些關係。

後來相較幾十年,梁三平可是對蘭斌知根知底。蘭斌的出身並不普通,而他是因為那場浩劫所以才作為知青來到了瓊島。

不出意外,過兩個月他重新走上工作崗位的父親就會把蘭斌調回自己身邊工作了。

“人都來齊了,那就開始吧!”梁大平笑嗬嗬的讓大家都上桌,謙讓了一番後王大昌和梁大平兩人坐在了主位上。

而青嫂則是忙裏忙外的開始把湯和一些青菜端上來。桌麵上的菜不多,就是一碟子的炒雞蛋,然後一小碟的花生米。

剩下的就都是青菜了,除去雞蛋之外連其他任何肉類都沒有見到。農場相對於其他地方管理的寬鬆一些,你可以自行養一兩隻雞下蛋什麽的。

這不會有人說什麽。但多了,那就得“割資本主義尾巴”了。而且,這個時候人們也是剛剛可以吃飽飯。糧食都是配給的,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口糧來喂養太多的雞鴨。

農場給予職工的福利裏,有一項叫做“自留地”。就是會在連隊裏開墾出一些菜地,供職工們自己種菜吃。

就那麽幾個長條凳子,簡陋的地方容不下孩子們。於是吸溜著口水的孩子碗裏被放上了幾塊炒雞蛋,和一些青菜趕到外麵去了。

三花酒也開了,梁大平給眾人滿上。而王隊長則是拿起酒杯來先嗅了一下子,歎道:“三花酒啊!這酒就是比咱打的米酒要香多了……”

“嘿嘿嘿……好歹是我們桂省的酒啊,這酒不錯。”梁大平嘿然一笑,拿起酒杯來道:“來,咱都走一個!”

“好!走一個!”大家夥兒嘻嘻哈哈的將杯中酒吱溜一下,幹了。隨後才放下酒杯,笑著動起了筷子。

這年月,農場也就保持個基本溫飽。在舉國物資匱乏的情況下,農場隻是相對比其他地方要好些。

至少農場職工的自留地裏,種的那些地瓜木薯可以保證他們吃飽。而農場下屬的養殖場則是專門負責養殖雞、鴨、鵝、豬、牛……等等動物,當過年過節的時候為職工提供一些肉。

而副業隊則是種植包括了水稻、玉米、番薯……等等作物,用於農場自身的消耗。不足部分,再由國家補助。這叫“自力更生”。

在物資如此匱乏,而各方麵限製如此嚴格的年代也隻有農場有這樣的福利。大部分地區割資本主義的尾巴更厲害。

一頓飯很快吃完,被梁大平塞了一包銀球到口袋裏的王大昌笑嗬嗬的拍著梁三平的肩膀說了兩好好幹之類的話。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他跟梁大平之間從戰友到現在的同事都二十來年了。兩人之間不必交流什麽,隻需喝頓酒就知道情況了。看到梁大平站起來要送自己,王隊長擺了擺手笑著走了。

“大平,我可能過段時間就要走了……”見得王大昌離開了,蘭斌歎著氣放下了酒杯對著梁大平道。

“我爸已經來電報了,組織恢複了他的工作。他已經開始著手調動我的關係回粵北去……”

“這是好事兒啊!”梁大平哈哈一笑,對著自己的老友道:“回了粵北,總比呆在我們這個小地方發展前途要廣吧?!”

蘭斌笑著點了點頭,才對著梁大平鄭重無比的道:“大平,我不會忘記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有機會了,你一定要去粵北找我!”

這句話說的鄭重無比,梁三平也知道蘭斌後來努力的想要履行自己的這個承諾。但卻一直沒有完成,這成為了蘭斌後來的一個遺憾。

大哥後來病逝了,而作為大哥的長子梁大峰後來去粵北打工。當時沒少受到蘭斌的照拂,甚至數份工作都是蘭斌幫他找的,而大峰一度他住在蘭斌家裏良久。

“說啥呢?!我梁大平對你好,就是為了讓你報答我?!”梁大平哈哈一笑,道:“好好對阿桃,她可是我老梁家的世交。”

“嗯!我會的。”蘭斌狠狠的點了點頭,三人再說了些小話。這才散去了酒席。

第二天一大早,王大昌就過來敲門了。即使是隊長,王大昌實際上也沒有太好的衣服。依然是一身的藍色工裝。

而梁三平早已經起來了,刷好牙洗好臉吸溜過稀粥之後在梁大平的家裏等待著王隊長帶他一起去報名。

“隊長!隊長!場裏來電話了,要找你呢!”就在王大昌準備招呼梁三平去登記的時候,一個年紀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呼哧呼哧的跑來對著王大昌喊道。

“場裏的電話?!有說什麽事兒麽?!”王大昌皺了皺眉頭,這個時候按說應該沒有什麽事情啊。場裏麵怎麽突然來電話了?!難道是有什麽新指示?!

“不知道啊!說是人事科的,找你有急事兒……”那小夥子還是穿著粗氣,王大昌聞言對著梁三平一擺手道。

“三平,你先跟我去辦公室等著。一會兒我接完了電話,就帶你去登記。”梁三平笑著應了一聲,隨後跟著王大昌便向著隊裏的辦公室小跑過去。

這年代可沒有什麽手機,甚至都沒有BB機。農場裏隻有場部才有一部程控電話和總局聯係。而下麵的作業區、連隊和場部的聯係,隻能是依靠老式的那種手搖電話。

這種電話需要一個總機台,而總機台一般都在作業區區部裏。那裏會有專門的接線員負責接線,很多時候辦公室都需要有人值班。

以免一些重要事情找不到人。而這個電話網,大約就相當於一個農場的有線內網吧。隻有電話線拉到了,才能夠接通這些區域。

“我是十一隊隊長王大昌,請問哪位找我?!”王大昌很快趕到了辦公室,而梁三平則是在辦公室外麵等著王大昌。

“什麽?!不準他做聘請工?!憑什麽?!聘請工從來都是我們自己招的,什麽時候輪到場裏的人事科管了?!”

突然,接著電話的王大昌大聲吼了起來。震的辦公室窗口的玻璃都在作響。

“什麽叫聘請工也是場裏編外職工?!那怎麽不見你們來管過一回?!喂……喂!喂!!”

梁三平聽著辦公室裏的吵鬧,心中歎氣。他不用多想也知道,這肯定是關於自己的。聯係上之前在熱作所那苟主任一直對自己不善的眼神。

不用想都猜到了,這位苟主任肯定是跟場裏聯係過了。場裏領導們自然不會因為一個沒有根底的聘請工,跑去得罪兩院裏的主任不是?!

“三平,你的聘請工名額……沒了!”王大昌掛了電話,躊躇了一陣才走出了辦公室。而梁三平聞言並不驚訝,很是平靜的對著王大昌安慰道。

“大昌哥,沒事兒。沒了就算了,至多我自己去找份工吧……”

低著頭的王大昌聞言,猛然抬頭一咬牙狠聲道:“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三平,你跟我去場裏一趟!這事兒我非得要他們說清楚不可!”

說著,王大昌不由梁三平分說便讓人找來兩輛大東風自行車火急火燎的向著場部趕去。梁三平苦笑,他知道去了也是白去。但既然王大昌喊他去了他也隻能是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