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真齋後堂。

關天養見到盧三口中的大客戶。

一共三個人。領頭的是麵色赤黑的中年人,沉著臉,不言不語地呆坐著,看不透深淺。坐在他下首的是一名年輕女子,關天養略略瞟了一眼,相貌還算上乘,但與杜若和關卿雲比起來,不免稍顯失色。來堂中來回踱步是的名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少年,神情焦躁,眼神閃爍不定,顯是在為什麽事憂急。

關天養走進來後,少年停下腳步,盯著他道:“怎麽,你們老板還沒有來?哼,他的架子可真大呀。要知道我們王屋派登門拜訪,那是他的榮幸……”話才說到這,中年人斷喝道:“老三,住口!”

關天養心中更是湧起十分不悅,若不是為了生意著想,已經當場發作了起來。微微一抬手,道:“三位找我不知有何事?”回身對盧三道:“茶涼了,給三位重新換過!”就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

少年眼裏露出驚異之色,道:“你是對麵天下樓的老板?”言下分明在說‘你怎麽會是天下樓的老板?’。

少年強烈的質疑語氣又令關天養的心下添了五分不悅,冷聲道:“不錯,正是在下!”

中年人緩緩點了點頭,道:“我還當天下樓的老板不是重極門下就是小蓬萊門下呢,原來竟是公子。”微微一起手,道:“我等冒昧拜訪,叨擾之處,還請公子見諒。敝人羅素,不敢請教公子尊姓!”

關天養見中年人雖然骨子裏透著傲慢,但舉止還算有禮,也就不十分抵觸,道:“當不得一個尊字,賤姓關。”見茶端了讓來,又有模有樣的讓了一遍。

少年坐了下來,低聲和女子交談著。關天養耳力已經頗佳,聽他說:“這少年不過十四五歲,怎麽可能是天下樓的老板?想來是他爹不在,聽說我們來拜訪,便趕了來充數……”女子輕聲斥道:“你少說些罷,可別得罪了人。畢竟咱們此來是有求於人!”少年微哼一聲道:“我王屋派能踏足他這方地,那就是給了他麵子。”

關天養聽著這樣傲慢自是的話,心中又添三分不悅,暗道:“你王屋派算老幾?便是玄武宮要來跟我做生意,那也得客客氣氣的。”讓過了茶,他輕咳一聲,道:“羅先生見召,不知有何賜教?”明知三人是修行者,卻不以‘仙長’相稱,而是叫先生,分明就是裝懵,輕看三人。

羅素道:“賜教不敢當。聽說天下樓有小蓬萊的丹藥出售,我等特來求購幾粒。價格嘛,好說!”

關天養不陰不陽地一笑,道:“原來是這事……”

少年又插上嘴來,道:“你也不用賣給別人了,有多少我們都買下。價格嘛,隨你開就是!”

關天養差點就當場發作起來,但他又知道這些修行者不好惹,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嘛,若來一個惡客就生一回氣,生意也就沒法子做了。

“開門做生意,能遇見三位這樣的顧客,自然是榮幸得很。隻可惜……”

少年急問道:“隻可惜什麽?”

關天養道:“隻可惜敝處所售的丹藥都是小蓬萊定時定量送來的,每天賣完之後,得等到第二天才有。三位若要買,隻有明天請早了!”

這托辭說得可一點都不高明。別說是羅素這等精明之輩,就連少年這般莽撞之徒都聽出了破綻,道:“怎麽,惜貨不售?是怕我們開不起價麽?”

羅素喝道:“老三,坐下!”微微一笑,道:“關老板想必也聽說了一聲風言傳聞吧?最近貴店生意極好,自然是有原因的。”說到這裏,就打住了,斜著眼睛在觀察關天養的神情變化。

關天養道:“我知道,靈泉山最近有什麽異寶將要出世,好多修行者都趕來搶奪麽?這人一多,事情自然就多,事情一多,打鬥自然也少不了。正是這樣,我這店裏的丹藥才賣得這般好。羅先生,我說得可對?”

羅素暗暗一震,心說:“看來這小子是深諳內情呀?既是如此,他為何不借機一並售出呢?難不成還等著看漲麽?”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幾許讚賞之色,道:“關老板果然消息靈通。要知道這股風潮一過,這九夏城怕是乏人問津了,到時關天養的丹藥再好,也未必賣得出去!”

關天養搖頭道:“若是我手裏有存化,自然巴不得一並都賣了。開門做生意,我還沒傻到錢擺到麵前都不賺。前兒玄武宮有幾名弟子受了重傷,梁師曾梁真人要我賣幾粒【回天丹】給他……”

“【回天丹】?”少年和女子同聲驚呼一聲,臉色都激動得紅了起來。

關天養瞟了他們一眼,暗道:“有必要這麽驚奇嗎?看來你們也是群沒見過大世麵的鄉巴佬了。還不如我這個凡夫俗子!”繼續說道:“梁真人說,若是我賣了,就當玄武宮欠我一個人情。”說到這裏,故意擠出一臉的苦笑,道:“在九夏城做生意,豈不是得看玄武宮的臉色?可我真是沒有貨,自然也賺不來這個天大的人情。後來關卿雲關姐姐得知有玄武宮弟子急需丹藥救命,就派人送了幾粒過去。可惜呀,這也與我沒有關係……”說到這裏,連連歎氣,神情間透露出十二分的惋惜。

這話聽在王屋派三人耳裏,不亞於滾滾驚雷,就連莽撞的少年也驚得臉色發白,瞠目結舌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羅素心中更不是滋味,暗道:“這少年到底是什麽背景?分明不是修行者,卻能搭上玄武宮的梁師曾?看樣子與小蓬萊的關卿雲關係非同一般……啊,他姓關,關卿雲也姓關,莫不成他與關卿雲有血脈關係?要不然他又如何弄得到小蓬萊的丹藥來賣呢?是了,肯定是這樣……”深知不論是玄武宮還是小蓬萊,都不是王屋派這種三流小派能夠惹得起的。來之前還打著若是關天養不賣,用點小手段逼也要逼他全賣了。現在看來非但不能逼,甚至連重話都不能說,趕緊乖乖地走人是正經。

“原來是這樣!”羅素不無遺憾地站起身來,道:“關老板既有難處,我等明天一早來買就是!打擾了,告辭!”

關天養客氣了一番,起身送到了滴水簷下。隻聽少年說道:“師父,為什麽不先預定下來呢?明天來未必買得到呢!”

羅素道:“嚷什麽?走吧!”

關天養坐回屋裏,陰陰地一笑,道:“想借勢來壓你家小關爺,那可是打錯了主意!”

楚庸道:“他們跟你一比,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關天養道:“他們若是好好地談生意,說不定我會賣一些。哼,這就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楚庸道:“聽你的話,會讓人覺得你跟玄武宮關係匪淺,和小蓬萊交情也極好。不知內情的人確實會被嚇著。可要是一旦搞清楚了怎麽回事,你這一招怕就不靈光了!”

關天養道:“難不成他們還能找到梁真人和關姐姐問個清楚不成?我也就是隨口這麽一說,真要是追究起來,不認賬就是!”

楚庸豎起大拇指讚道:“好,好,果然有幾分奸商的潛質……”

關天養道:“這也是跟你學的!”

“那你現在可以出師了!”

關天養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道:“既然來這了,那晚上這頓就去奎元閣解決。”

“可以。我隻要三斤【太白醉】就行!”

關天養道:“你的意思是我請?”

“難不成我請?”

“……”

楚庸笑問道:“我們是仇人?”

關天養道:“應該不算是!”

“什麽叫應該不算是?不是就不是!”

“但我們也不算朋友!”

“有一點你卻否認不了!”

“哪一點?”

“我們是同門!”

“同門?”關天養吃吃地笑了起來,道:“既是同門,那就輩份長幼之別。你說,咱們誰的份輩高呢?”

“這就要看你是怎麽成為劍修的了!”

“還是你先告訴我吧!”

楚庸道:“這樣枯坐著說有什麽趣?還不如到奎元閣上,叫上一桌子酒席,邊吃喝邊談。如何?”

關天養道:“好。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