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都追了上去,守中這才籲了口氣,趕忙回到廂房中,對厲克謹道:“大師兄,人都走了……”

厲克謹抱起陳朔道:“快,快走!”

守中是個很明白的人,自然知道為什麽要快走,忙去啟動承天台上的飛舟。

旁邊的一眾弟子卻有些納悶,道:“大師兄,為什麽要走?”

厲克謹懶得解釋,就道:“守中剛才說的你們都聽見了?記著,不管任何人問起,都說陳朔是和劉小奇打架,被劉小奇失手震昏的!”

劉小奇就是站在門口的年輕俗家弟子,他很是委屈地道:“大師兄,我沒有……”

厲克謹橫了他一眼,“說你有就有!若是敢說沒有,哼……”快步搶了出去。

劉小奇幾乎都要哭了。玄武門下是禁止私鬥的,違者罰往思過崖麵壁一年。他可不想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上三百六十五天呢。

越來越多的修行者朝著望江坪以北追了去,漫天的遁光,咻咻之聲不絕於耳,對於玄武門下弟子來說,簡直就是亙古未見的奇觀。

登上飛舟之後,守中立即啟動了法陣。飛舟迅速爬升,鑽進了雲層。

盡管有修行者注意到了這一幕,也隻當是玄武宮運送物資的飛舟,怕遭了魚池之殃,這才避了開去,也就沒有給予太多的重視。

等先前一批趕到的修行者意識到異寶的失蹤怕是跟昏迷的陳朔有很大的關連,紛紛要陸世元交出陳朔時,陸世元白眼一翻,冷哼道:“陳朔是我玄武門下弟子,又沒得罪諸位,憑什麽要交出來?”

班師古道:“憑什麽?憑他身上有鬼!”

陸世元哈哈笑道:“他身上有鬼也是我玄武宮的事,與諸位何幹?”趕到的玄武宮弟子越來越多,全都聚在陸世元身邊,隨時都可以結成【玄武七截陣】應對,便是在場的修行者群起而攻之,陸世元也無所畏懼。

眾人雖心有不甘,卻能無可奈何。一個個卻又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玄武宮就這麽好運氣呢?大家爭死爭活,無數的修行者連命都送進去了,都沒能得到異寶,反倒讓遠在百裏之外,一個新拜入玄武宮門下的弟子得了去。

這該怎麽說?

難道真是機緣麽?

沒能追到長劍,有人就道:“這件被玄武宮得了去,那邊不是還有件麽?說不定黃金之王的寶庫裏還有更好的東西呢?”眾人又駕起遁光,趕了回去。

不明就裏的玄武宮弟子問道:“師父,我們還要去嗎?”

陸世元道:“不必了。我們吃了肉,還是留口湯給人家喝吧!”

“我們吃肉?”眾弟子不解地道:“我們哪有吃到肉?”

陸世元懶得多作解釋,就命林緯文清點人數,見除了厲克謹外,一百三十五名玄武宮弟子都在了後,很興欣慰地道:“很好,這次的任務完成的非常漂亮。回山後我自會上稟掌門真人,給予大家重獎!”

眾弟子都一齊高呼:“謝過師父……多謝師叔……多謝師伯……”歡聲動天。

關天養睜開眼就看到坐在身邊,正捧著宋家祖傳錦匣細看的黑衣漢子。見這件東西落到他的手裏,關天養又驚又怒,翻身跳起,大叫道:“拿來!”伸手去奪,縱他速度奇快,卻是連邊都沒能沾到。

黑衣漢子盯著他,神情較先前柔和了許多,“你沒什麽事吧?嗯,不好意思,是我沒把握好分寸!”

關天養分明不知道黑衣漢子在說什麽,但在那有若實質的目光注視之下,心下的抗爭意識莫名其妙的消散得無影無蹤了,乖乖地原地坐了下來。

見關天養安靜了下來,黑衣漢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拿起錦匣和玉牌問:“這件東西,還有這個,是從哪裏來的?”

一見之下,關天養的怒火騰騰湧起,聲色俱厲地質問道:“你偷我的東西?!”伸手去摸短劍,就要動手,這才記起乾坤袋都已經落入了黑衣漢子手裏。

黑衣漢子似乎對關天養情緒波動很是無奈,搖了搖頭,“我不會要你的東西,你大可放心。你隻告訴我從哪裏來的就行!”

關天養氣怒交加,卻又拿黑衣漢子無可奈何,隻得將脖子一梗,嘿嘿地冷笑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黑衣漢子反問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關天養覺得這人很奇怪,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呢?“你又是誰,為什麽要問這些?”其實他心下在懷疑,這人怕也是為謀奪宋家祖傳秘寶而來。

“你在一旁觀看了那許久,豈還有不認識我?我就是盤淵!”

“盤淵?”關天養差點又給嚇得昏了過去。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詭異的黑衣漢子就是那條震懾群雄,手刃屍魔摩迪迦的大黑蛇。

黑蛇不就是妖怪麽?

妖怪不就是與黑龍一般可怕的存在麽?

關天養隻感到世界已然一片混亂。先是在白螺湖看到了黑龍和神仙,然後靈泉山又出了鬼仙、屍魔和蛇妖……原來隻存在於傳說中的事物突然間全都出現了,這是不是預示還有更大的災禍要發生呢?

“匣子是從哪得來的?”

關天養似乎已經沒有辦法抗拒盤淵的問話,更或者他覺得就算如實告訴了盤淵也沒有什麽妨礙。“是別人寄存在我這裏的。”說完,他瞟了一眼盤淵,見他神情淡定,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懸著的那顆心這才漸漸落了下去。

盤淵眉頭一蹙,滿臉的不解,“寄存在你這裏的?這麽說來,他也不知道這裏麵封印的是什麽了?”

關天養道:“這本是他的傳家之寶,卻莫名其妙地引來了好多修行者的爭奪。他也很想知道這裏麵到底是什麽,可惜,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想到宋奕的下場,心頭一痛,眼眶就紅了。

盤淵何等聰明,盡管關天養語焉不詳,但他還是猜出了大概,歎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難過了!”說著,就用拇指的指甲在中指尖上一摁,殷紅的鮮血立時湧了出來,“這個封印是用靈魂結成的,非常的頑固和結實。沒有得到結印者的認可,便是神仙也未必打得開!”便用掐破的中指在錦匣上劃起了符號來。

符號非常的古怪,關天養自認能識盡天下符籙,也看不懂這是什麽符號。盤淵劃完之後,對著符號又念起了音節古怪得令關天養為之頭大的咒語。嘰哩咕嚕聲中,隻見一道清光升騰而起,在匣子上方幻化出一個八卦圖案,盤旋不息。

盤淵用指尖在錦匣上輕叩了兩叩,“出來吧!”就聽得一聲無奈的歎息響起,一個虛幻的身影緩緩地隨著升騰的清光飛了起來。

關天養大為驚詫,差點驚呼出聲,心下叫道:“噫,哪來的鬼魂??”萬沒料到自己每天隨身帶著的匣子裏竟然還藏著一隻鬼魂。

盤淵連正眼也沒有瞧鬼魂,隻是揮了揮手,“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吧!”虛影朝他深深一揖,化作一道清風消失不見了。

見關天養滿臉的不明所以,盤淵解釋道:“除非結印者自願,普天之下就隻有龍血才能解得開封印!剛才飛走的那個便是結印者的靈魂,也是陣眼所在。他若不願意出來,任你辦法用盡,也別想完完整整地得到裏麵的東西。”說著,掀開匣子。

關天養沒料到這裏麵還藏有文章,而且還是一篇極大的文章。但他也沒心思去詢問那人為何要用靈魂來結下封印,畢竟這與他沒多大的關係。一直以來,他就奇怪錦匣裏裝的是什麽,為什麽會引來那許多人的搶奪。見錦匣被盤淵打開了,全副心神都落在地上來,以至於連盤淵所說的話都沒聽進心裏去,要不然定會為‘龍血’二字所震驚。

令關天養沒想到的是,匣子的裝的是一隻乾坤袋。

盤淵取出乾坤袋來拉了開來,從裏麵拿出了兩件東西。一本書和一塊看似與關天養從李道奇那裏買來的玉牌材質一模一樣的玉片!

書引不起關天養的興趣,但玉片卻讓他既驚且疑。

盤淵拿玉牌和玉片仔細一對比,點頭道:“果然是!”就遞給了關天養。關天養接過一看,果真是一模一樣的材質,就連鏤刻的花紋都一樣。好奇之下,便將玉片湊接到玉牌的上端,兩者甫一接近,就感到玉牌生出一股絕大的吸力,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一道奪目的金光閃過,玉片便與玉牌融為一體了。

這一幕,便如上次在墓室中看到的一般,關天養倒也不意外,隻是實在想不透為何宋家的祖傳之寶竟然是玉牌的一部分。

看著關天養百般不解的神情,盤淵道:“看來你是全然不曉得這東西的來曆了?”

關天養奇道:“我怎麽會知道?”

盤淵從關天養手裏拿過玉片,指著下半截問:“匣子是別人寄存在你這裏的,你不知道裏麵是什麽不足為怪。那這半截呢?它可是一直就放在你的袋子裏!”

關天養見盤淵對玉牌的來曆刨根究底,心下不由又生起了一份警惕,但還是如實答道:“買來的。”

“買來的?”盤淵顯是覺得這太荒謬了,忍不住再問道:“當真是買來的?”

關天養嗯了一聲,“一位遊方售賣法寶的奇人賣給我的。”

盤淵越發的不明白了,“他為什麽會賣這個給你?那他有告訴你這是什麽嗎?”

“我找他買法寶,他說這東西興許對我會有用處,就賣給我了。”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這是什麽了?”

關天養搖頭,“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五個晶玉買來的,很便宜!”

盤淵滿臉的遺憾,顯是為不能從關天養這裏得到更多的線索而惋惜。“你得到的應該是下麵這半截,上麵這一截是鄢奚送給你的。我沒說錯吧?”

關天養渾如看到了活鬼,驚得跳了起來,“你,你怎麽會知道?”

盤淵沒有解釋,而是又拿出了一塊玉牌,與關天養手裏的也是一模一樣,約有寸許長,略窄了些。

“你也有一塊?”霎時間,關天養隻覺得玉牌哪裏是什麽神器殘片,分明就是路邊的石頭,隨便什麽人身上都有一塊。而自己卻一直當它是寶貝,簡直傻得可笑。

盤淵道:“不,這一塊不是我的。靈泉異寶出世,它才是真正的主角,也隻有它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異寶。別的,都不過是鄢奚遺棄不要的東西,連寶都算不上,又哪裏稱得上異?”

“啊?”

“靈泉山為極陽之眼,便是因為這東西。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一座毫不起眼的山丘會是極陽之眼,後來被封印在下麵之後,才發現是因為它。鄢奚之所以能夠修煉成仙,也是因為它。”

“它?”關天養並不知道盤淵所說的極陽之眼是什麽,更無從知曉鄢奚是如何成仙的,他的注意力已經全放在了玉牌上。可是不論他怎麽看,也都分辨不出玉牌有何神奇之處,“它是什麽?怎麽會有這樣的威力?”

“我也不知道!”

關天養更奇了。盤淵已經給他留下了無所不知的印象,又對玉牌如此好奇,應該比他知道得更多才是,哪知道竟與他一樣,也不知道這是何物。頓時教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盤淵見關天養哭笑不得,就又道:“這件東西本來的麵目不該是這樣,除非能夠集齊所有的碎片,重新祭煉好,方才能夠認出它是什麽。單從每一塊碎片所蘊含的靈氣和強大的元陽之力來看,它……它應該是一件神器的碎片!”

關天養聽到‘神器’兩個字當場就哆嗦了起來。

盤淵一點也不奇怪關天養的驚駭,悠然望著天空,“開天辟地以來,神器就那麽幾件,卻又沒有一件能與它對得上號。盡管我堅定地認為它是神器殘片,但也不看不出它的來曆。”

關天養這才籲了口氣,暗道:“原來你也隻是想當然的猜測。嘿嘿,神器?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神器?而且還是一件破了的神器……”

盤淵又將兩塊玉牌合而為一,看上去就成了一片半尺許長的玉圭,可惜色彩晦暗,毫無出奇之處。“既然你得到了它,看來天命就該歸你。”又將玉牌還到了關天養手裏。

關天養覺得盤淵實在大方得讓人難以理解,既然已經斷出是神器了,豈還有送人的道理?換作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便忍不住問道:“既然你已經斷定它是神器了,就不想要麽?”

盤淵笑了起來,搖頭道:“我要來沒有任何的用處,還不如留給你。說不定有一天你能揭開藏在它後麵的曠古絕密呢?更或者一件全新的神器將在你手裏誕生,它將使你成為三界之內新生的神邸也未可知。”

關天養不禁為盤淵的話而駭異,心說:“修行界險惡如斯,我能保全性命都已經是萬幸了,哪裏還指望著揭開它後麵的秘密?就算它是神器,我怕是有命得,沒福享用呢。不定哪天又被人奪了去,還說什麽成為三界之內新生的神邸。嘿嘿,我還沒瘋呢……”見盤淵一點也不像在說笑,就道:“你在逗我玩吧?就憑我,能幹成什麽?”

“當然是憑你了。”盤淵道,“劍修是亙古以來唯一能我們天龍一族相提並論的強大戰士。隻要你修行得法,不懈怠,不放棄,將來總有一天,三界六道,都將在你的劍下顫抖!”

關天養從不曾懷疑劍修的強大,隻是驚異盤淵所說的‘我們天龍一族’六字。這時他想回想起先前盤淵就說過隻有龍血可以解開錦匣封印的話,一時間心下盡是難言的坺,實在不敢想像盤淵竟然也是龍。隨即他又想到盤淵明明是一條黑色的大蛇,怎麽又成了天龍呢?心頭的駭異稍去,站起身來,問道:“你,你是天龍?”

盤淵微哼了一聲,顯是對關天養的質疑很是不悅,“你不信?”

關天養本想我確實不太相信,還想問他為什麽不是龍身,反而是蛇身,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道:“不,不是,我隻是有些奇怪!”

盤淵嘿嘿地道:“那你就繼續奇怪吧!”袍袖一拂,大步而去。

關天養追上去道:“你要走了?去哪?”

“……去找人!”

“找人?”

盤淵停下來,“這又很奇怪麽?”

“不奇怪麽?”說完之後,關天養再也忍不住笑了。

盤淵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問道:“看你的樣子,貌似想跟我一道去?”

關天養道:“我本來隻是好奇你要找的是什麽人,不過你既這樣說了,那我還真有了興趣。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帶我一道上路!”

“敢不敢帶?”盤淵哈哈地笑了起來,“這話怎麽說?”

“我什麽都不懂,又愛惹事,你把我帶在身邊怕是遭遇不少的麻煩……”

“這有比我隨時都會遭到天界的追殺更麻煩,更危險嗎?”

關天養一凜,驚呼道:“天界要追殺你?”

盤淵道:“所以呢,你還是幹你自己的事吧。跟著我非但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還會把命丟了!”

關天養是個驢性子,哪裏會怕了?聽盤淵這樣說,反而嘿嘿地一笑,傲然地道:“大不了就一死,也沒什麽好怕的!”

盤淵輕輕一笑,顯是不將關天養的豪言當一回事,“你是不怕,但我沒興趣來害你!”說完就不見了蹤影。關天養四下裏張望,高聲喊道:“你在哪?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盤淵的聲音遠遠地傳來,道:“十年之後,我若還沒有死,會來九夏城找你。希望那時你能解開神器的秘密!”

關天養嚷道:“為什麽又是十年?”

盤淵已經沒有應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