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卿雲上前敲響了門環。不想門前半蹲著的兩隻青銅獅子竟然活了,喀喀的機括之聲在靜寂的夜幕之下特別的刺耳,扭過頭來,虎視眈眈地盯著關天養,齧牙咧嘴,神情猙獰,渾似要撲上來嘶咬似的,甭提有多嚇人了。

關天養雖不是頭一回見著機關獸,但在這樣的情況見它們都動了起來,不免還是有些心驚。

關卿雲眉頭一皺,道:“怎麽會啟動了攻擊狀態呢?”忙搶上前兩步,拉起關天養道:“看來重極門是拒客了。我們還是下山吧!”甫一離開大門五丈範圍,青銅獅子又蹲了回去,沒了動靜。

關天養卻是不關心青銅獸因何會啟動攻擊狀態,反而嗬嗬地笑道:“這個法子高明。萬一因此而得罪了客人,也可以推說是機關出了問題。”

關卿雲似乎對機關問題毫無興趣,道:“走吧!”就轉身往上下奔去。

剛走出沒多遠,就聽長眉道人的聲音又轟轟隆隆地響了起來:“李道兄,你重極門得了龍鱗,連觀摩一下的機會都不想與我等麽?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然後就是一串嘿嘿的冷笑,接著又是一大片古怪的冷笑聲。

“龍鱗?”關卿雲以為自己聽錯了,剔起黛眉,臉色一寒,“天養,你聽見他們說什麽了嗎?”

關天養整個人渾似遭了雷擊,三魂七魄都散了,神情說不出的怪異。

“天養,你怎麽了?”關卿雲輕輕地搖了搖他,道:“天養……”以為他不堪長眉道人音波功的震動,心內煩惡難受,所以才不言語。就渡過一絲真元,以助關天養平複氣血,不想反遭到一股詭異力量的阻攔,反震得她手心微微發麻。

關天養啊了一聲,渾似魂魄終於歸位了,扭頭看著滿臉驚愕的關卿雲,問:“咋,咋了?”

關卿雲道:“你怎麽了?剛才就像沒了魂似的!”

關天養搖了搖頭,眉頭又擰了起來,滿臉的憂色。嘴唇略動了動,隻是咽了口唾沫,並沒有說出在想什麽。

長眉的聲音又傳了來:“李道友,如今漫天下誰不知道你重極門強搶得了龍鱗呢?嘿嘿,我等雖非事主,卻也要來向重極門討一個公道!”

關卿雲似乎也有些慌了神,呼吸不免有些急促,“龍鱗,當真是龍鱗!重極門怎麽會有龍鱗?”怔怔地看著關天養,竟似想從他這裏得到答案似的。

關天養神情說不出的陰鬱,“不,重極門沒有龍鱗!”語氣肯定得令關卿雲既驚且疑,“你怎麽知道?”她問道。

“我就知道!”關天養望了望淹沒在夜色中的知客院,這才意識到重極門麵臨著巨大的的危機,而這個危機竟然是由自己引發的。楚庸說過,兩千年前,一片龍鱗引發了整個修行界將近百年的大混戰,雖最終被玄武宮得了去,但卻有無數人、無數門派滅於這場大戰。難不成這一回又要爆發一場大混戰麽?想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天養,你冷麽?”關卿雲見關天養打起了寒噤,脖子上炸起了老大一層雞皮疙瘩,便以為夜裏山風大,受了涼。旋又覺得關天養有那詭異的力量護體,斷不至於連這點寒氣都受不了。

“姐姐……”關天養喉頭蠕動,十分艱難地說道:“你現在能帶我上山麽?”

“上山?為什麽要上山?”關卿雲將關天養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何突然之間這般堅決地要上山去了。

關天養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咬著牙道:“這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你要做什麽?”關卿雲竟被嚇了一跳,以為關天養要做什麽駭人的傻事。

關天養聽著山下的散夥鬧得一陣比一陣凶,就道:“姐姐,現在沒法子細說。你先帶我上山,我要見他們的李宗主。晚了怕是會出大亂子!”

“天養,你可知道強闖山禁是嚴重冒犯重極門的行為?”關卿雲實在想不明白關天養為何突然要去求見李延極,按說他一個普通小子,縱然現在有些聲名,也沒資格直接求見堂堂重極門宗主的道理,分明就是不知高低深淺。即便有再重大的事,也須得先見過了知客院管事才行。但她也知道關天養不懂這些修行界的規矩,所以隻提醒他不要妄想著在沒有重極門的準許之下強闖上山,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別人這樣說,關天養早發作起來了,但他卻知道關卿雲是為了自己好,不想自己和重極門發生衝突,生出仇怨來。“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但這次是例外!你相信我,就算我們強闖山禁,李宗主也必然不會怪罪!”其實他心裏亂作一團,說李延極不會怪罪,也不過是想當然罷了。

關卿雲也著了急,“為什麽,天養?什麽事值得你去冒這樣的險?”

關天養目光如劍,冷厲得懾人心魄,“龍鱗的事!”

“龍鱗?”關卿雲顯然還不知道他和杜若曾在山下的天機鎮當過龍鱗一事,不免顯得有些焦躁,“龍鱗與你又有什麽相幹?”分明認為關天養是在沒事找事。

“相幹的!”關天養沉重的點著頭,“這事便是由我引起的!”說著,就向知客院衝了去。

關卿雲心下盡是駭然,搶上前去攔在關天養的前頭,問道:“怎麽是由你引起的?天養,你可知道龍鱗是什麽嗎?”

山下的散修吆喝得越來越厲害,一個勁地暗諷暗刺重極門,還說龍鱗為天下至寶,沒得就讓重極門這般強奪了去的道理雲雲,一個比一個話說得還難聽。

關天養直視著關卿雲的眸子,“姐姐,你都聽到了,我若再不出麵,這黑鍋重極門怕是背定了!”見關卿雲還是一臉的茫然,就道:“姐姐,現在我也沒辦法跟你仔細解釋,總之你相信我,這事眼我有關,而且關聯極深就是了!”

關卿雲知道他不是一個任性胡為的人,見這般說,盡管心中還是有萬般的疑問,就道:“好,你跟我來!”托著他的後腰,縱身躍起,朝著知客院內撲去。

卻不想知客院竟然設有法陣禁製,即使是躍起十數丈高,也被一道清光給擋了回來。霎時之間,警鍾大作,內裏值守的弟子大喝道:“什麽人!”各自拿著法器衝了出來。

關卿雲抱拳道:“眾位道兄,在下小蓬萊門下關卿雲,攜兄弟關天養山上拜會進道院魯前輩。並無意冒犯,還請恕罪!”

領頭的重極門弟子怒道:“強闖知客院還說無意冒犯!哼,想來你小蓬萊也是想趁火打劫了!看劍!”舞了個劍花,縱身撲了上來。

關卿雲道:“道兄且慢。我等當真是應魯前輩之邀前來的,絕無故意冒犯之心……”

“嘿嘿,等我拿下你等,交到宗主麵前後,你再去慢慢分辯吧!”竟是一劍快過一劍。

關卿雲正待拿出本事將他製住,不想關天養斜衝了上來,道:“姐姐,讓我來!”揮起短劍,一氣連攻了十三劍,劍劍指向那人的要害。那人乍見關天養手裏拿的竟是靈品法寶,分明吃驚不小,再見關天養出劍速度奇快,竟讓他無法分辨清楚,心下更是慌了。十三劍竟然隻擋下了一劍,他自然看得出,若非關天養手下留情,身上已然多出了十二個透明窟窿來。

關天養見那人心神已亂,便中宮直入,直取其喉。那人大吃一驚,回劍封擋,連連後退避讓。關天養也不再追擊,轉刺為撩,一劍將他手中的長劍挑飛,順勢往前一推,短劍就抵在了那人的脖子。“既是知客院,你們為什麽把大門緊閉了?我們敲了半晌的門,也不應一聲。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魯前輩邀我等前來,說是有要事相商,你等就是這般接待來客的麽?”越說越是氣氛,偏那人還一臉的凶悍之色,當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了下去。

另幾名重極門弟子都圍了上來,劍指關天養,要他放開莫師兄。

關天養橫了他們一眼,道:“煩請你們派個人立即上山稟覆,就說我關天養有頭等的機密之事要麵前李宗主。若是不去,嘿嘿,我立馬就在他身上捅出一個透明窟窿來!”

莫師兄怒喝道:“你敢!”

關天養獰笑道:“你倒是看我敢不敢?!”

幾名重極門弟子商議了片刻,其中一人就道:“好,我這就上山去奏稟。你們若是敢傷莫師兄一根寒毛,我重極門必不會善罷甘休。”說完,丟下一聲冷哼就去了。

片刻之後,關天養猜定那人應該已經在上山的路上了,這才收回短劍,抱拳道:“對不起,得罪了!”退回到了關卿雲身旁。

莫師兄也退將回去,與眾同門站在一起,道:“一句對不起就完了麽?嘿嘿,隻要我等還有一口氣,你們就休想進山一步!”

關天養道:“我們並不想強闖山禁。隻是見知客院沒有動靜,又不知道該如何上山,這才不得已而故意將諸位驚動了出來。畢竟茲事體大,拖延不得。還請諸位諒解!”

關卿雲也道:“我小蓬萊與重極門幾千年交好,我等又豈不知強闖重極門山禁該當何罪?實在是事出緊急,情非得已,還請諸位道兄諒解。待見到魯前輩和李宗主後,自然會把一切都說清楚。”

莫師兄道:“好,徐師弟已經上山奏稟,你們就在這裏等著消息吧。但若還敢再闖山禁,嘿嘿,便是被捅上幾百個透明窟窿,我等也絕不容許你們跨過山門一步!”

關卿雲道:“自然不會了!”拉過關天養,走得遠遠的,道:“天養,你又怎會知悉龍鱗之事?一會兒若是重極門的前輩們問起來,你若說不出個原由,這禍可就闖大了!”

關天養道:“姐姐,你看我可是莽撞的人麽?”

關卿雲實在摸不清這裏麵的深淺,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是。但就怕你衡量不清這裏麵的輕重!”

關天養苦笑道:“我怎麽會衡量不清呢?唉……”也是滿臉的憂忡,實在是擔心重極門不聽他的解釋,不但自己性命堪憂,就連關卿雲也得受連累。

“怎麽了?”

關天養道:“沒什麽。姐姐,容我先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就坐到一旁的樹下,蹙眉深思,不再言語了。

還不到半個時辰,就聽見破空之聲由山上疾襲而來,一道遁光從天降在了知客院前的廣場上。莫師兄和眾同門者躬身持禮道:“魯師叔!”

關天養和關卿雲都沒料到魯長恭當真從慧泉寺返回了,又驚又喜,交換了一下眼神,便迎上了朝他們走過來的魯長恭而去。

“魯前輩!”關天養和關卿雲同時起手行禮。

魯長恭隻是對關卿雲點了點頭,就對關天養道:“關兄弟,你是才趕到麽?”

關天養道:“我們已經到好幾天了。隻因上不得山,便滯留在了鎮上!”眉頭一擰,目視魯恭,便要問龍鱗之事。魯長恭分明看出他要說什麽,忙一擺手,笑道:“我原來是邀你來討教切磋,現在看來是有些不便了!”

關天養分明感覺到魯長恭在暗示他什麽,卻又不能悟透,就問:“魯前輩此話怎講?”

魯長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必也聽到了山下的叫囂,眼下我重極門也惹上了一樁極大的麻煩,暫時不便招待你,所以隻有把期限往後推一推了!”苦苦地一笑,滿臉的歉然。

關天養急道:“魯前輩,我……”

魯長恭當即就打斷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這事確實與你無關,是我重極門的家務,你若摻合進來,隻會使得局麵更加混亂。”也不再和關天養說話,而是扭頭對關卿雲道:“你三師叔也不會來千陽山了,他可能會取道東海前往天台山白玉觀,你可去那裏與他會合。”

關卿雲瞟了關天養一眼,分明看出他們之間有什麽極為隱晦,不足為外人道的事,也就不好多問,起手道:“多謝魯前輩相告!”

關天養聽著山下的散修們竟然諷刺起重極門是強盜來,還說重極門藏汙納垢,門中之人品行低下雲雲,頓時氣往上湧,道:“魯前輩,他們說的話你都沒聽見麽?”

魯長恭淡淡地一笑,“別去管他。關兄弟,你若有興趣,大可隨卿雲去東海一遊。山上還有些事務,就不送你們了。好走!”說完,扭身就轉回去了。

關天養叫道:“魯前輩,你就不能聽我多說兩句麽?”

魯長恭沒有置理他,而是對莫師兄一眾人等道:“關兄弟是我請來的客人,因有極重要的事情相告,又上不得山,才不得不如此作為。你們也不必為此氣惱了,怪我沒有事先向你們交待清楚!”

莫師兄等人齊拱手道:“弟子等原不錯二位道友是應師叔之邀而來的,多有冒犯,還請師叔責罰!”

魯長恭道:“你們不過是盡自己本分,豈有受罰的道理?倒是這兩位道友行事猛浪了些,回頭我自會向你們師父說明的。都回自己崗位上去吧!”

莫師兄和眾弟子躬身道:“是,師叔!”就都閃身回知客院去了。

魯長恭正要走,就見幾道遁光自山上而來,其中一人叫道:“魯師兄且慢!”

循聲望去,隻見四名高矮不一,胖瘦各異的重極門長者從天而降.莫師兄等人見狀,齊齊躬身道:“弟子見過王長老、許長老、鄭長老、馬長老……”

魯長恭眼神一凜,分明已經猜到四人的來意,冷哼一聲,“幾位師弟巴巴的趕來做甚?山上的事情已經了結了麽?”

為首的王長老道:“魯師弟,我等聽說有人強闖山禁,特來查探。不知何人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竟不將我重極門放在眼裏?”目光直接轉到關天養身上,喝問道:“便是你說有要事麵稟宗主麽?”神威凜凜,聲色俱厲,分明是想先聲奪人。

關天養不明個中深淺,但見來人都是重極門長老,且都是魯長恭的師兄弟,便躬身一揖起,“不勞前輩下問,正是晚輩!”神態語氣,都恭敬得無可挑剔。

“你是何人,又有何事?”王長老竟是越發的凶悍起來,厲聲逼問之下,不自覺地用上了真元,震得關天養心下煩惡難當,直欲作嘔。

魯長恭輕輕扶著關天養的肩膀,渡過一絲真元,關天養這才覺得好些,忍不住對魯長恭投去了感激的一瞥。魯長恭見關天養就要開口應答,輕咳一聲,道:“王師弟,這位小友的我請來的客人,隻因山上有事,不能招待,所以特地趕來與他另約佳期!師弟莫非有什麽疑問?”

王長老嘴角一牽,滿臉的冷笑,“是有兩點疑問。魯師兄可否容我向這位小友請教一二!”

魯長恭也不理王長老語帶挑釁,搖頭道:“他不過是個普通人,有什麽值得請教的?我等還是盡快回山,以免宗主有事相召,尋不見人就不好了!”

王長老道:“我等正是奉宗主之命而來的!”

魯長恭聳然動容,驚道:“奉宗主之命?”顯是有些不相信。

王長老亮出一麵符牌,道:“奉宗主令諭,請二位訪客重極殿敘話。魯師兄沒什麽意見吧?”

魯長恭沒由來的一陣氣結,臉色陡地變了幾變,這才不甘地一拱手道:“既是宗主有令諭,我還能說什麽?隻是這二位非我重極門下,願不願去見宗主,也得看他們自己的意思。若是不去,我重極門也斷斷沒得用強的道理!”說著便轉過身來,對關天養使起了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