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小心,是玄陰魔氣……”奈何到底是出聲晚了,而那位廣字輩長老也沒有意識玄陰魔氣的可怕,祭起金剛護體神功,似乎是要硬接下來。可玄陰魔氣有著類似於玄武劍氣的特性,近乎無孔不入,而此僧的金剛護體神功還不到三成火候,如何抵敵得住?隻感到一陣刀子般的寒意迎麵襲來,直侵骨髓,瞬間便將血氣凍住,隻歎連元神都不及逃出,便僵斃當場。那一招旨在要長空子出醜的【大金剛神掌】掌力也擊在了一道透明的護盾之上,隻激起了如水波般的漣漪,便煙消雲散了。和尚的屍體摔落在地,碎成了一堆淡藍色的冰碴,冒著縷縷白氣。

廣字輩的長老再不濟事,那也有四百年以上的修為,竟然接不下來長空子一招,由此可見,長空子的修為已臻化境,實非常人所能對付。

李延極見又一名大慈悲寺廣字輩長老死於青蓮宗之手,心下激憤,麵上的肌肉也微微為之抽搐。倒是馬承風鎮定得出奇,仿佛死在他麵前的不過是毫不相幹的螻蟻,哪裏是白龍囑以重托的門人子弟?“五十七年不見,長空宗主的修為又更上一層樓了,可喜可賀呀!”話雖如此說,馬承風的臉上素無半分喜色。可大慈悲寺眾僧聽了,無不憤懣於心,好些人都忍不住要跳出來質問馬承風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幸災樂禍,卻又聽馬承風道:“久聞長空宗主玄陰真氣乃天下至陰至寒之術,有神鬼莫測之機,從不曾逢得敵手,著實令人佩服。在下多年未曾與人動手,見強者於前不免有些技癢,還望長空宗主不吝,賜教一二,以慰在下思慕之情!”說完,拱手一揖,做了一個請的姿式。

馬承風確實多年未曾與人動手了,以至於現如今都沒有人知道他實力到底如何。

傳說他已經晉入合體之境,距渡劫飛升已然不遠。也有人說距渡劫還遠,但已經晉入合體之境是無疑的。更有人說他已經晉入了渡劫之境,隻等天降神雷,便可擇機飛升了……但不管哪種說法,都已經指向馬承風成功晉入了合體之境,依舊教人駭然。

馬承風打從十四歲拜入玄武宮山門,迄今已六百一十三年。入門後隻經過不到三年的外門曆練,便被遴選為內門弟子。耗十年之功,凝成元神;又四十五年,結成金丹;到修行的第一百五十個年頭上,丹碎嬰成,晉入元嬰境界;之後又經過二百六十餘年的苦修,終於分出陽神,煉化陰神,晉入了分神之境。晉入分神境界後不久,便正式接任玄武宮掌門之位。之後便忙於玄武宮俗務管理,修煉的機會大為減少。

眾所周知,沒有七百年的修為,幾乎是不可能斬掉三屍神,使元嬰與肉體合而為一。馬承風修行六百一十三年,素來平平穩穩,沒有遭遇任何奇跡,且近兩百年來大部分時間都忙於玄武宮龐雜的俗務措置,怎麽可能不聲不響地就晉入了合體之境呢?至於說的他已經成功渡劫,那就更為扯蛋,靠不得譜了。

雖說都是傳聞,但長空子卻不得不引起重視。若他不當一回事,一旦馬承風真的晉入了合體之境,他就是在找死,數招之間便會送了性命。而馬承風當著大慈悲寺、紅蓮宗和青蓮宗三派數百人麵前邀戰,還將他很是抬舉了一番,若是不應,不但自己威名要大損,連帶著青蓮宗也要受到拖累,從此淪為修行界的笑柄。所以這一戰無論如何都得應,就算是死,那也得為維護青蓮宗的顏麵和尊嚴而死。更何況馬承風也未必真的就晉入了合體之境,他還是有著極大的勝算。正要說兩句漂亮的場麵話接下馬承風的邀戰,卻見李延極走上前兩步,微微一笑,道:“馬兄,剛才咱們可是說好的,若是長空宗主來了,約戰的資格你可得讓與我!”

馬承風頗為無奈地一笑,看著長空子道:“倒是我疏忽了。不過這也得看長空宗主的意思!”

長空子冷笑道:“車輪戰麽?孤也不怕,盡管來就是!”

李延極哈哈笑道:“長空子,你也未必太高看自己了吧?以馬掌門的修為,你能接得下來幾招?既是趕來看熱鬧的,還是由李某人陪你玩玩,這才盡興!”也不待長空子多說,祭起三支竹簽,大喝一聲:“看招!”便搶先攻了上去。

長空子摸不透馬承風的深淺,對李延極卻不怎麽放在心上。論輩份,李延極比他和馬承風都晚了半輩,修為的年限比他少了整整一百年,比馬承風也少了將近一個甲子。若李延極不是重極門的掌門,根本就沒資格向他叫戰。雖說重極門下個個法寶眾多,他非但不怕,反而覺得比起玄武劍氣來說好對付太多了。

李延極隻有三支竹簽,霎時之間變幻出土火風雷四種攻擊法陣,一陣接一陣,一陣更比一陣威力大,讓原本對他存有輕視之心的長空子大為震驚,差點沒能應付過來,若非及時喚出靈獸天風雪豹,從旁發起搶攻,牽製住了李延極的攻勢,怕是不消十幾個回合,就得敗下陣來。

穩住陣腳後,長空子似鬼哭般地笑了起來,“不是說要好好地陪我玩玩麽?那又何必這麽急躁!”見青光閃爍,便知又是一道風係法陣結成,攻了上來,重重地一哼,探出那一直籠在大氅中的,白得有如玉石般的手來,淩空一抓,漫天的水汽盡皆被拘了過來,在麵前凝成了一道高三丈,厚尺許,晶瑩透明的冰牆來。乍然暴起的龍卷風撞在冰牆上,立時發出喀喀的脆響之聲,冰屑四濺。濺開的冰屑有如刀鋒,所過之處,無不留下深深的劃痕。

大慈悲寺長老們見狀,當即喝道:“眾弟子散開!”修為較低的弟子這才遠遠地躲了開去,哪裏還敢再看?

見龍卷風突不破冰牆來,長空子暗哼一聲,變爪為掌,猛地往前一推。轟的一聲,冰牆立時炸得粉碎,被龍卷風一帶,攪得漫天都是。“隻是你我二人玩有什麽意思?那得大家一起來玩才叫熱鬧呢!”

李延極又祭起兩支竹簽,笑道:“你這是想借我之勢,波及無辜麽?哪有那麽容易!”霎時間風息氣止,漫天冰屑好似雹子般砸落了下來。李延極再祭起一支竹簽,大喝道:“去!”原本簌簌落下的冰屑頓時被一股力量給收束了起來,化支十支長約丈許的冰梭射向了長空子。

長空子手一招,天風雪豹又撲向了李延極。麵對洶洶襲來的冰梭,他全然不放在心上,雙手一合,十指結印,每個指頭動一下,便有一支冰棱炸開,連動十下之後,所有的冰梭盡數炸毀。轟轟之聲,震得山搖地動,若非親眼所見,實教人不敢相信是人力所為。

除了激鬥中的玄武宮和青蓮宗門下,其他人等都遠遠地退了開去,以免被波及。

冰棱被毀,長空子手掌一翻,結出一個奇怪的手印,然後外一堆,森寒的霧氣平地湧起,濃濃的白霧瞬息便將數百丈範圍盡數罩在了其中。

冰霜凍氣!

比之於魏長廷果然是另一番氣象。

除此之外,長空子還在冰霜凍氣中布下了十二個寒冰方陣——以魏長廷的修為,最多隻能布四個。寒冰方陣不觸動則已,一旦觸動,當場就會炸裂開來,不論是護身氣勁還是法寶,都難以抵擋。

可是他布得快,李延極破得更快。祥光瑞靄籠罩的天空突然落下無數的流星火雨來,落地之後,引得寒冰方陣接連炸開,騰起的滾滾熱浪將冰霜凍氣一並化解了。盡管濃濃的白霧看上去翻滾洶湧,貌似寒氣襲人,其實已經沒有了威力。

長空子暗讚李延極好快地機變,再次變招,搶攻了上去,以免落了後手。

李延極祭起一隻靈品的傀儡機甲纏住天風雪豹,又一氣祭起了三十支竹簽來,一共三十六支,打疊起全副心神與長空子相鬥。

長空子本來對李延極還存有三分輕視之心,覺得他是後輩,修行時間比自己少了整整一百年,縱是有法寶彌補,那也是無濟於事的。不想數十回合下來,除了深不可測的功力外,留給他最深印象的就是那神鬼不測的機變。雖說重極門‘千機陣’的詭變之名早已名垂數千年之久,長空子也不是頭一回領教,但像李延極變得這麽快,這麽教人無痕可尋、出乎意表的,還是頭一回遇到。若非他長空子並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早已敗下了陣來。

兩人是越鬥越快,越鬥越狠。長空子隻以冰係法術應對,李延極則是冰、雷、風和五行各種法陣無所不用。在竹簽加到三十九根之時,長空子不得不祭起了護身法寶——那是一顆冰藍色的珠子,隱隱透出絲絲的腥紅,其名為‘冰靈珠’,聖器三階,具有護身、定心、回元等功效,最是實用不過了——以竹簽加到四十二根時,李延極第一次演化了重極門名震天下的‘六合絕滅陣’。

六合絕滅陣乃是以每七根竹簽為組成一陣,四十二根竹根組成六大陣,分為上、下、左、右、前、後六方,統稱為六合。每一支竹簽各含神妙,每一個大陣各有威力,一齊引起,神鬼皆殺。

若不是長空子見機得快,以‘冰蟬解殼’之術險險地脫出了身去,當場就得受傷。饒是如此,也被六合絕滅陣的餘波震得氣機浮動,真元滯澀,半晌沒能運轉如意。

這一戰不知不覺就耗去了快三個時辰。

就在兩人還要繼續相鬥時,不知道是誰叫道:“呀,天怎麽又黑了?”眾人抬頭仰望,這才發現原本被祥光瑞靄所籠罩,七彩流光不時閃現的天空再次變得灰蒙蒙的,原本已被推到數百裏外的黑雲又慢慢地聚合了過來。

發生了什麽事?

李延極已經沒有了再鬥下去的心思,隻是回身看著馬承風。

馬承風也是一臉的茫然地望著天空,神情變得空前凝重。

難道是封印修複出現了變數?

李延極想到封印失敗,鬼魔將會破印而出,關天養與白龍等一幹大慈悲寺眾僧都難逃性命,頓時打了個寒噤。

也就在這當口,長空子又一掌到了。

李延極心神已分,機變遠不及剛才那般迅捷,心下立時暗叫了一聲糟糕。不過情勢雖急,但他依舊應變得從容不迫,一邊祭起二十四支竹簽組成‘固魂’之陣,另一邊又飛快地布起了‘移花接木’之陣。

固魂陣乃是守勢,移花接木乃是卸力。一守一卸,為的就是化解長空子驟然發起的一擊,力求穩住陣腳,尋隙再戰。

砰的一聲,長空子一記寒冰掌結結實實地擊在在了李延極的後心。

在外人看來他這一掌是正中了李延極的身體,李延極怕是凶多吉少了。實際上全部掌力皆被固魂之陣接了下來,李延極渾身一震,氣機浮動,丹田和幾處經脈內微覺針刺之感,喉嚨一甜,似有血腥湧出。好在‘移花接木’之陣完成得及時,盡數將長空了這一掌之盡卸去,這才避免了受傷更重。

長空子正心喜李延極性是要性命不保,便見一道紫光從李延極身前升起。他識得厲害,認出那是‘雷暴’之陣,慌忙將掌往前一推,借力反躍了出去,以避‘雷暴’之威。

李延極挨掌、卸力、反擊隻在瞬息之間完成,快得就連不遠處的馬承風都沒能看清楚。就在眾人都當他性命難保,蘇千羽等人已經駭然驚叫了起來時,雷暴呼嘯而出,追向了飛退中的長空子。

直到多年以後,還是有人在問李延極與長空子在龍山的那一場到底誰勝誰敗。

作為當事人,不論是李延極還是長空子,都諱莫如深,從不肯言到底是勝是敗。旁人都隻當他們是自矜身份,不肯居功,明明是勝了,也並不總是掛在嘴邊宣講。

事實上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勝是敗。

眼看著雷暴快要追上了長空子,突地湧來一陣其黑如墨,奇寒無比的黑霧,瞬時便將全場罩住了,伸手連五指也不見。

馬承風大叫一聲,“不好……”祭起長劍,默念咒語,身上霎時升起一道衝天的清光,將滾滾黑霧遠遠地逼退了開來,這才高聲喝道:“魔氣來襲,所有人快逃,越遠越好……”言語倉促,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風度?

魔氣從上山湧來,首當其中的便是爭鬥中的李延極和長空子。隻可惜兩人都隻顧著如何才能打敗對方,全然沒注意環境的變化,魔氣襲到,瞬息間便將他們淹沒其中。雖聽聞得雷暴轟轟作響,卻沒人知道他們的情況如何。

大慈悲寺弟子最是能體會魔氣的可怕,見洶洶黑霧自山上壓了下來,哪裏還敢多留?禦風的禦風、遁光的遁光,還有本事不濟或者受傷無法運轉真元的,都捏碎了各種跑路的符籙,相繼跑路了。倒是玄武宮、重極門、紅蓮宗和青蓮宗門下弟子,都傻傻地望著雪崩海嘯一般從山下壓來的魔氣,以下反而還感慨場麵壯觀,生平之僅見。

“李兄……”馬承風見李延極並沒有從魔氣中脫身出來,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砰的一聲爆響,魔氣被炸得激**了開來。李延極箭矢一般飛射而出,落到了馬承風的身畔。

喘息未定,李延極便衝正看著熱鬧的玄武、重極二派弟子喝道:“傻愣著幹什麽?跑呀!”他這一嗓子運用了音波功,直震得一眾人等無不打了個哆嗦,這才意識到了不妙。轉眼看去,廣場上的大慈悲寺弟子已經逃去了大半,隻剩下數十名廣字輩長老和修為較深的道字輩弟子還在堅守,頓時有些彷徨,渾不知是該立即走人,還是繼續留下來。

李延極見一個個的還茫然無措,當真怒從中來,衝將上去,照麵就給了蘇千羽一個巴掌。蘇千羽連怎麽回事都沒明白,就聽得啪的一聲,一個跟鬥栽倒在地,然後就感到半邊臉又麻又脹。抬頭一看,見李延極滿麵怒容地站在麵前,愕然地叫道:“師父……”

李延極怒視著所有重極門弟子,風度全無地吼道:“還看什麽?快跑呀!”

眾人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倉促地應了聲是,各自駕起遁光,相繼逃了去。蘇千羽落在最後,爬起身來後,又叫了一聲師父,卻見李延極又風度全無地衝玄武宮周誌方等人吼了起來,這才不甘地駕起遁光,匆匆去了。

周誌方等人顯然是沒有意識到魔氣有多可怕,多半都是一臉茫然,先是看著李延極,又看了看全力對抗著魔氣的馬承風,還是不知該走還是留。

李延極怒目而視。

周誌方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俱都點了點頭,然後周誌方上前一步,起手道:“李宗主,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