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時兩個半月,關天養總算完成了白龍的重托。

三件法寶,無一失敗,全被成功強化為聖器,其中原本是靈品九階的金剛杵成功提升到聖器二階。

事情幹成了,錢沒收著,白龍自然是說了一籮筐的感謝之語。關天養可不吃這一套,他說:“……別說這些,我可不是免費幫忙的。隻要記得十年之內把債都還清就行。”又說:“話說得太多會酸的,還是收起來吧!”白龍也拿他沒辦法。

休整了三天後,就決定先回一趟九夏城瞧瞧。

臨行前,道行終於將修複封印的報酬——分成五期支付,這是頭一期——給了他。能收到錢總算沒有白跑一趟不是?關天養自然大為高興。原本並不待見有些刻板的道行,此時也覺得看著順眼多了。

上了飛舟以後,望著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嵩山,關天養突然有些激動了起來。

這就要回家了嗎?

上一回離開九夏城還是春天,去年的春天,現在已是深秋了,轉眼便是一年半過去了。九夏城還是那樣的破爛不堪嗎?知真齋和天下樓的生意怎樣了?熟悉的人和事是不是都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了呢?

激動之餘,關天養又有些害怕。

怕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嵩山距離九夏城有一萬餘裏,便是全速驅動飛舟,那也得一天半的功夫才能趕回去。對於急切地想知道家裏情況的關天養來說,別說是一天半了,就是一個半時辰,那也是難挨之極。但一想到若是靠著雙腳,怕是要走三五個月才能回去,又釋然多了。

嵩山往西是洛陽。為了避開與魔氣遭遇,關天養特地先往北行了五百裏,然後才由此往西。

兩天後的上午,九夏城已經在腳下了。不過此時的關天養率先關注的不是它,而是城西的靈泉山。

單從表麵來看,靈泉山已經恢複了原樣,秋山舞紅葉,蕭瑟中透著勃勃的生機。這才一年多的功夫,真的就完全恢複了嗎?

關天養有些不敢相信。

他寧願相信生長起來的不過是蘢蔥的草木,將破敗的遮蓋住了,陰戾之氣依舊潛藏在陰暗的角落裏,隨時都會溢出危害生靈。

然後他又暗問:“了定和尚怎樣了?他還呆在地藏廟麽?”

好奇與牽絆使他決定先不回城,而是去地藏廟看看。

飛舟的降落點沒有選在靈泉山中,而是北山的一處山穀。下船之後,他就命傀儡人兒立即將飛舟升上天去,沒他的命令,不要隨意在九夏城四周遊弋,以免驚動了普通百姓。

出了北山,他就沿著新修整起來的馳道直奔靈泉山。

記得那場大水之後,九夏城西淪為一片白地,人煙絕跡,草木盡毀。這才時隔一年半,零零星星的村落又建了起來,行人往來,雞犬相聞。

水稻已經收割,有的田裏種上了油菜,有的種上了時蔬,青油油的,在這時節極是岔眼。還有的田地空置著,卻都蓄滿了水,鴨與鵝們在裏麵撲騰得正歡。

看著這一幕,關天養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像欣賞著人世間最美麗的風景畫卷般,細細地品嚼著這裏麵的滋味。

人的生命力真的很頑強,兩年前的那場災難多可怕呀,數十萬人喪命,九夏城幾乎盡毀,城郊更是淪為白地,有如人間地獄。一年半前他離開的時候,九夏城才開始重建,城郊別說是村落了,就是活人見不到一個,現在似乎已經恢複到了災前的水平了。

當真是不容易呀。

也不知道田地了屋宇的主人們耗費了多少心血才有眼前的成就。

正走著,聽得鼓樂聲隱隱傳來。不多時便見一迎親的隊伍敲敲打打,有說有唱的走了過來。新郎官大約隻有十七八歲,稚嫩得唇上的胡須都還沒有長青,滿臉興奮而又羞澀的微笑,不時地扭頭朝著大紅花轎張望,總會引來一片哄笑之聲,說上一番無傷大雅的葷言素語。

關天養站在道旁,愣愣地看著,心頭在想自己何時才能有這一天呢?

這樣走走看看,午時都過了,才到靈泉山腳下。

上山的道路業已經過了修茸,單從深深的輕轍印和道旁的碎石渣來看,大約不是因為居住的需要,而是采集山中的石材來作建築之用的。果然沒走出多遠,就見拉著大石條的車隊逶迤行來,車夫們都有說有笑的,氣氛很是熱烈。

分出岔道後,關天養沿著舊路繼續上山。

舊路已盡掩於荒蕪的雜草叢中,隱約可見。走到這裏來,便依稀可見那場災難怕留下的創痕並沒有完全愈合。

越往山上走,雜草越深,路已經完全沒有了。好在關天養知道地藏廟的方位,不至於迷失了。一番劈荊斬棘,終於到了地藏廟的後門前。門是緊鎖著的,銅鑄的鎖已經生了綠,鐵質的門環也是鏽蝕斑斑,柏木的門板又潮又濕,布滿了發黴的蟲洞,顯是已經腐朽不堪。

門麵尚且如此,想必已經許久沒有人住了吧?

關天養心下一黯,暗歎道:“看來了定大師也離開了……”翻身從牆上跳了進去。院中的雜草長得齊腰深了,已然成了狐鼠的樂園。各處門房緊閉,蛛網密布,窗欞上的灰塵積了指厚。

“果然沒人了……”關天養心下湧起一股子失落,又在廟中留戀了許久,這才離去。

一路下山到了此前的三官塘,新的城鎮已經拔地而起,屋宇連綿,鱗次櫛比,數不清有多少間。港口是泊的盡是高桅的官船,檣楫如林,搬運工的號子較之災難之前更為響亮。

三官塘還是三官塘。

若不是關天養熟記先前三官塘的模樣,差點以為那場災難不過是惡夢。

尋了家館子,隨便用了點吃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地道——這才趕回九夏。

九夏城受損原本不重,街市又都是在原址上重建的。甫一從淩波門進入,關天養就感到一股子說不出的熟悉味道撲麵湧來。

九夏城,還是那個生他、養他的九夏城呀,味道一點也沒有變。

招手叫了輛騾車,便讓去城北關帝廟。

車夫打量著他,笑問道:“小哥是去參觀的麽?”

關天養跳上車轍,“參觀?這可怎麽說?”

車夫揚起皮鞭,走騾邁開四蹄,得得地在青石鋪就的街麵上小跑前進。“聽小哥口音,該不是外地人呀?如今這關帝廟可成了咱們九夏城的一塊福地,誰家有點大小事不去拜拜?那些個想求取功名的、求財富的,更是把這當成了聖地囉……”

關天養不解地道:“關帝廟可荒廢了好些年了,怎地又香火鼎盛起來了呢?”

“嗨,看來小哥真是不知道呢……”車夫見行人多了,一勒馬韁,放緩了速度,講道:“咱們九夏城出了個奇人,小哥可聽說了麽?”

“奇人?”關天養越發的納悶,“什麽奇人?”

“關天養,關老板!”車夫說出關天養的名字時,兀自滿臉放著興奮的光,好似關天養與他有著莫大的幹連是的。

關天養差點噴笑而出,好不容易忍住了,問道:“這個,還真沒聽過。不瞞你說,我三年前隨家中長輩外出遊曆,現在才回來,卻不知道九夏城出了這麽一號奇人呢!”

車夫連連搖頭歎息,滿臉的遺憾,“那就怪不得了……噫,那小哥你去關帝廟作什麽?那附近除了關老板一家,再沒別的人家了呀?”

關天養情知要露餡了,忙支吾道:“那個……本來就是想隨便去逛逛的,聽你這麽一說,倒要好生遊覽一番了!”

車夫連連說:“那是肯定的!”

到了巷口下車,見裏麵人進人出的,車來轎往,熱鬧非凡,關天養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打從他記事以來,關帝廟一帶何曾這般熱鬧過?

正自出神,車夫就道:“喏,直往裏走就能看到關帝廟的後門了,也就是關老板的家門。咱們九夏的百姓誰沒來這裏瞻仰過?”

關天養笑了笑,扔過一星碎銀子,就要往巷裏走。腳步還沒邁動,猛聽得有人大叫道:“天養哥,真的是你?”

關天養一愕,循聲望去,見錦衣華服的少年騎著大馬,裂著大嘴,渾似撿到活寶般看著自己,心下不由得嘀咕道:“這小子是誰,怎地認得我呢?”待見少年翻身從馬上跳下來後,才認出是柳長生,也忍不住驚叫道:“長生?你,你怎麽成這副模樣了?”

柳長生顯然是名人,好多人都認得,進進出出的人都回避開來,紛紛揖手,有的叫柳公子,有的叫柳少爺的,很是恭敬。

柳長生哪裏管得了他們?一把抱住關天養,歡喜得淚水都流了下來,“天養哥,你,你真的回來了!”哇的一聲,當街就哭了。

關天養這才發現柳長生長高了許多,也變壯了,又換了一身華麗的衣服,所以才沒有一眼認出來。哭笑不得地拍著柳長生的肩膀,道:“長生,哭什麽?這麽大人了,好意思?”

柳長生抹著眼淚,泣道:“你這一走就快兩年,我們都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