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曾經繁華依稀可從街市的規模上看得出來,隻可惜一切都成了曆史的煙雲,淹埋在了過去,再要恢複舊日氣象,也不知得哪年月了。

半個時辰後,關天養登上了洛陽的南城牆。

這會子但凡能上城牆來的都絕不是普通人,是以城牆上的守軍看他來了,都很恭敬,一個個地口稱仙長,讓開了道路。

洛陽的城牆高十五丈,厚八丈,城下便是五十丈寬、三至五丈深的護城河。洛陽並沒有像九夏城那樣設計了內外城牆,而是在城牆上建了三層垛口,依次低三到四尺。縱是第一次城牆失守,還有第二道、第三道可以堅守。城牆後又是人工開挖的排水渠,寬十丈,深一丈有餘,渠中布著滿布倒鉤的鐵絲網,便是魚也掌掌被掛死在上麵,更不要說人從中泅渡了。平時隻靠著浮橋與城內往來,一旦城牆失守,大可將浮橋燒掉或是拆去,可據護渠坑再堅守一陣子。

如此龐大的工程,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財力才完成的,連中京都不免相形見絀。關天養嘖嘖地讚歎了一番,正要從守軍處打探魔物攻城的情況,就聽得尖銳的哨子聲響起,有人叫道:“又來了,所有人迅速就位……”士兵們紛紛拿起武器和工具,有條不紊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關天養走到一個無人的垛口,朝下一望,隻見七八條長約四條七尺,通體泛著烏黑光芒的巨型蜥蜴噴吐著尺許長的信子,用利爪扣著城牆縫,一步一步,穩穩健健的朝上爬來。城下的河中水勢翻湧,不時露出蟒蛇或是鼉龍的身影,看得人心下發怵。對岸還徘徊著狼、熊、虎、豹一類的猛獸,不時地朝著城牆上的守軍懶懶地嘶吼一兩聲,以示聲勢,攻擊的欲望並不強烈。

十多名修行者發現了這裏的異常,也都禦風飛了過來,協助防守。有人見關天養渾沒有修為,不解地問身邊的守軍,“這個人是誰,他上來做什麽?”軍官啊了一聲,懵然地答道:“他,他不是與仙長們一道的麽?”那人搖頭歎了口氣,說:“胡鬧,他半點修為也……”話才說到這裏,便見關天養翻身躍出了城垛,驚呼一聲,“你幹什麽!”飛撲了過去,探手抓向關天養的後心。

關天養之所以撲出去,並不是要尋死,也不是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並非普通人,而是發現在河中翻騰的蟒蛇突然揚起頭,朝城牆上爬了來。身子有碗口粗,長三四丈,渾身的鱗片泛著寶石般的黑色光澤,示威性地衝他噴吐起了烏黑的蛇信,模樣極是凶惡。這頓時教他又好氣又好笑,暗罵了一句:“去你姥姥的……”探爪朝蛇頭抓了去。

在龍山的那半年訓練裏,關天養什麽樣的魔物都遭遇了,熟知其作戰特點和要害,又豈會怕了區區一條蟒蛇?不想才翻出城垛,背後就有風聲襲來,回身見是一名三清教弟子,當場將腰身一扭,避了開去,怒喝道:“你幹什麽?”正是這一岔,蟒蛇電也似地躥了上來,張開血盆一樣的大口,咬向關天養的後頸。

那人不料關天養靈活如此,驚得噫了一聲。見蟒身咬向關天養,驚呼道:“小心!”默念咒語,一顆碗大的橘色火球脫手飛出,直取蛇口。

關天養衣袖一拂,將火球引向了眼看就要爬上城垛的巨型蜥蜴,冷笑道:“不勞幫忙!”淩空身子一翻,堪堪避開了疾咬過來的蛇嘴,催動原力,五指乘機下扣。撲的一聲,纖長的手指盡沒入蛇腦,猛力一扯,整個天靈蓋都給拔了起來,手心裏兀自抓著完好無損的魔靈魂。失去了蛇頭,蟒蛇也逞不了威,掙紮著掉進了護城河裏。因沒了魔氣護體,當場就被撲上來的鼉龍給分搶著吃了,連皮都不曾剩下一點。一蓬黑氣從魔魂珠裏溢出,便要逃走,關天養啐道:“現在想跑,晚了!”翻掌拍出,一蓬劍氣將黑氣包住,頃時便絞得絲縷不存了。

躍身回到城垛上,關天養拈起魔魂珠,甩掉蟒蛇頭蓋骨,兀自嘖嘖地道:“這顆成色不錯……”收了起來。那名三清教下弟子頗有些驚恐地看著他,“你,不敢請教閣下何人?”說話完了,這才將手拱了起來。

關天養嘿嘿一笑,將擦了蛇血的手絹扔到護城河裏,這才答道:“不敢,後生小子關天養有禮了!”

那人臉色再變,不禁驚呼道:“原本是你?!”

關天養想到三清教的陰陰齷齪,就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了一聲,便別過臉去,關注起了守軍是如何抵抗魔物攻城的。

不看倒也罷了,一看之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雖說守城的士兵都是身被精鋼打成的重甲,內襯熟牛皮,每一套就有將近百斤之斤,幾乎是刀槍難入。若攻城的是人,而不是魔物,這樣的裝備簡直就會讓人瞠目結舌——算上精鋼打造的長刀,這樣的一整套裝備花費至少要三百兩銀子。上下駐守在洛陽城的軍隊共有近十五萬,單是裝備一項,花費就要近五千萬兩白銀。要知道普通的府軍士兵配製的是一領牛皮甲、一柄製式長刀、一麵生牛皮盾,算上其他的雜項,總花費約在三十兩銀子以內,也就是洛陽城一戶四口之家整年的支出使費。而武裝這樣一名士兵,足要耗掉十五戶人家的整年支出和占用十個普通士兵的武裝名額——大玄朝立國已將近兩百年,財政本就窘迫,簡直難以想像會花這樣一大筆錢來武裝這樣一支送死的軍隊。

是的,送死的軍隊。

關天養堅定地這樣認為。

因為這些精鐵打成的甲胄在魔物的利爪前完全像是紙糊的,根本不堪一擊。而精鋼打造成的長刀,雖能將普通的牛皮盾輕而易舉地劈成兩半,卻完全奈何不得經過魔氣強化的獸皮。

或許,朝廷認為洛陽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不論花多大的代價都得守住,所以才不惜投入重金,打造了這樣一支‘鋼鐵長城’般的軍隊,結果卻是把錢扔進了水裏,真要是遭遇魔物大規模攻城,又沒有修行者助陣的話,這些鋼鐵勇士們連一天的功夫都頂不住。

巨型頂著挨了十幾次長刀的劈斬,卻是連半塊鱗片都沒有掉下來,張牙舞爪地爬進了第一道城垛,爪子一揮,輕而易舉地將一名來不及閃避的士兵的胸甲撕了開來。

胸甲是整套甲胄最厚重,防禦最堅固之處,依舊無法擋住巨型蜥蜴輕輕的一爪,若是遭遇上了虎豹一類的猛獸,還不如不穿。

眼見那名士兵就要死於蜴吻之下,幸得一記風刃飛旋著斬了過來,帶得它的身子歪了一歪,這才撿回了一條命來。數麵鋼盾頂了過來,隔開巨型蜥蜴,將那名士兵救了回去。

風刃之後又是火球、箭矢又襲來。

風刃具有遲滯的效果,火球則是爆濺,箭矢則是穿甲,原本該是火球傷害最高,結果卻是火球寸功未建,反倒是箭矢敲掉了幾塊細鱗,將其逼落了城垛,滾入了護城河裏。

但一隻滾落了,兩隻、三隻著爬了上來。縱然所有的士兵都是久經戰陣,且訓練有素的,但麵對他們全然奈何不得的魔物,目睹一個接一個的戰友倒下後,場麵頓時有些混亂。在軍官們的喝令之下,陸續退回第二道城垛堅守,修行者們則頂到了第一線,與巨型蜥蜴們展開了近身搏戰。

好在巨型蜥蜴的數量不多,破壞力也有限,不然哪裏堅守得住。

目睹著這一幕,關天養暗歎道:“完全依賴修行者顯然是不行的,畢竟所有修行者加起來也就十多萬。守住洛陽城,守住整個豫中行省,還是得靠這些普通的士兵。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加強他們的裝備,暫時不求能殺死魔物,隻要能夠防禦住就算取得了初步的勝利……”聽得有人喊:“不好,又來了好些……弓弩手準備。快,快……”關天養舉目望去,見一群黑鴉鴉的鳥雀撲撲地飛了過來,頓時吃了一驚,暗道:“這些東西飛在天上,可不好對付呀。”咻咻的聲音響起,一排接一排的弩矢暴雨般傾泄了出去,奈何那些鳥雀太過靈敏,竟連一片鳥毛都沒能射下來。好在城內及時飛來一群修行者,將鳥雀攔了下來,纏鬥一處。

目睹著這一幕,關天養心下是又苦又澀又痛,直感慨前途一片黑暗,別說是消滅鬼魔了,竟連守住洛陽都不能夠。

直到天黑,雙方也沒能分出個勝敗。魔物們大約覺得太過無趣,漸漸退走了。到這時,關天養才發現梁師曾和各派大佬們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城牆上,指指點點,說長道短。恰好林緯文走了過來,起手道:“關兄弟,看了這大半天,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