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齊世武猶豫了一下就笑道:“也不瞞你,皇上有意換相,彭貴仁也不知從哪裏聽到了風聲,便活動了起來。他知道我在皇上麵前說得上話——當然,這都是托關兄弟你的這福——估計要我在皇上麵前保他一保。”

關天養噢了一聲,隻是打量著齊世武,問道:“你也當了四年多的兵部尚書了,皇帝怎麽還不把你提拔上去?”

齊世武淡淡地一笑,說道:“為國家做事,何計官位大小?”

關天養哧的一聲笑了起來,“扯蛋了吧?那你不當這尚書了,去洛陽當一名普通的守城士兵。如何?”想到齊世武到底老了,沒力氣,又改口道:“或者去範文熙手下當一名書辦也行。你可願意?”

齊世武哈哈笑道:“這個我還真做不來……”神情一凜,“關兄弟莫非是從洛陽趕來的?”

關天養冷冷一哼,“你以為呢?”便將洛陽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也將自己此行的目的說了。

齊世武又是驚懼又是歡喜。驚懼者,洛陽的形勢危在旦夕,稍有鬆懈,萬年古都必須毀成瓦礫;歡喜者,有修行者襄助,洛陽又何愁不保,魔獸又何愁不滅,天下何愁不定?他職在兵部,守疆衛士原是份內之士,聞此佳信,自然是激動萬分。連說明日一早就領他入宮麵聖。

關天養本想今晚就去見蕭延的,但想到還有許多事情要和齊世武計較,待商議周全了再進宮也不遲。

回到齊府,齊世武就叮囑房門,今晚閉門謝客,誰來了也不見,又命家裏廚下拿出本事,好好地整治一桌菜來,還叫人去把埋在後園的【太白醉】挖出兩壇來,這才讓關天養讓進了正堂。

魔物肆虐了半個豫州行省,其南的淮陽行省也被波及,計有一千七八百萬人逃離家園。截止目前,朝廷所統計到的死亡人數是三萬八千有餘,下落不明者三十一萬九千多。

關天養怵然道:“這麽多?”

齊世武似乎都有些麻木了,籲了口氣道:“這還隻是各地官府報上來的數字,不過是大致的估算,真實的怕是更多。豫州和淮陽二省乃是九州腹地,地域平緩,人口甚眾。據長治二年戶部統治的數據,豫州行省計有戶口八百三十二萬餘戶,淮陽行省計有一千零七十八萬餘戶,二省總人口共是八千多萬。魔獸肆虐的區域正是二省人口最為密集之所在,僅是光州一府就有人口七十餘萬,洛陽更多,計有近四百萬人口。目前朝廷已將絕大部分精力放到了抵抗魔獸的擴散上來,拿不出更多的力量來安置逃離家園的百姓,長此以往,怕是會出大亂子的!”

關天養知道齊世武所說的大亂子是難民久久得不到安置,必然暴**亂。魔物或許支援不了大玄朝的根基,但單體破體力與魔物有著天壤之別的難民卻能。想了想便問道:“那朝廷是什麽章程?”

“先拒魔獸,再安難民!”齊世武道,“這也是沒法子中的法子。若是先安置難民,魔獸活動的區域就會越來越廣,難民就會滾雪求似的越來越多。可惜呀,人的力量到底是沒法子跟魔獸相比,縱是傾盡朝廷財力和物力,為駐守洛陽的士兵打造了最好的甲胄,一樣的於事無補!”

掌燈時分,管家來說酒席已經備好,設在後花園的水榭裏。齊世武就說先不談這些頭疼的事了,還是先填飽肚皮要緊。

經過一整夜的商議,關天養心頭有了一個完整的方案,齊世武也為他的新國防方略打好了服稿。洗漱了畢,齊世武換了身簇新的衣袍,正準備領著關天養一同進宮晉見皇帝,就接到兵部司官來報,說駐守南苑的兩萬士兵嘩變了,占據了軍營,拒不執行昨日發下的兵部調令,移換防區。

齊世武臉色當即就青了,失聲問道:“怎麽會?怎麽會嘩變的?”幸得他經曆了不少的大風大浪,這才不至於亂了方寸。

那兵部司官喘息著道:“還不清楚,隻聽說是有人克扣了軍餉。也有人說是兵部有意調他們去豫州抵禦魔獸,他們都說這是送死,不願去!卓大人已經趕過去了,他說請大人盡快拿出個應變方略來,京畿重地,萬一,萬一有點什麽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呀!”

齊世武站在簷下,靜思了片刻,就喝道:“備馬,去南苑!”

關天養恰好走了出來,笑問道:“齊大人,這是要去哪呢?”

齊世武也沒功夫細說,就道:“南苑的兩萬多士兵嘩變了,我這得去處置,進宮的事還是等回來再說吧……”邁步就走。關天養一聽士兵嘩變,便想到楚庸說的故事,忙道:“等等,我一道去!”他倒不是想幫齊世武,而是好奇,想看個新鮮。齊世武一想有他這樣身手高絕的人護衛在側,便是萬軍叢中也不會有失,便道:“去看看也好!”

馬都是上等的神駿,不到一個時辰,齊世武一行數十人便抵達了南苑軍轅之外。隔著老遠,就聽到營裏傳出的喧嘩之聲,好多人都嚷著要殺了齊世武,說他是個隻曉得喝兵血的貪官、髒官。

這一路上,齊世武的臉都又陰又黑,聽了這樣的話,也沒有變得更壞,隻是冷哼了一聲,勒馬衝進了轅門,見有士兵來攔,就喝道:“齊世武來領死了,有什麽衝著我來便是!”他這一嗓子中氣十足,營中的人都聽到了,漸漸地便靜了下來。

兩萬餘人的軍營占地數千畝,中心便是操場,嘩變的士兵將趕來了解情況的兵部左侍朗卓尚誌和一幹兵部司官都圍在了中心,氣勢洶洶地討要說法。齊世武打馬衝了過去,厲聲喝問道:“這是幹什麽?造反嗎?趙良成,趙良成呢,給本部堂滾出來!”

昨兒聽彭貴仁自稱‘本閣’,現在又聽齊世武自稱‘本部堂’,關天養便有些想笑,暗道:“這些個當官的,自稱可真多。縣令自稱本縣,知府自稱本府,總督自稱本督……大玄朝有多少號官職,難不成每個都有個自稱麽?”

齊世武的喝令之下,麵色鐵青的禦林軍虎衛營統領趙良成走了出來,大拉拉地一拱手,“部堂大人,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見禮了……”話才說到這裏,齊世武就哈哈冷笑道:“你還曉得見禮呀?你這禮還見得不夠大嗎?嘿嘿,本部堂當不起,也不敢當!”

趙良成怒極而獰笑道:“敢問部堂大人,這一年多來,緣何我營兵士俸銀每月少了五錢?兩萬人馬,每月就是一萬多兩銀子,一年就是十多萬,這些錢都去了哪?誰吃了?還有,我等拱衛京師,盡職盡責,為何要把我們調去豫州。那是送死,送死!知道麽?”

齊世武也不下馬,居高臨下的逼視著趙良成,將手裏的馬鞭甩得山響,格格地笑了起來,“趙良成,你是故意嘯眾鬧事,是不是?”

“末將豈敢,還請部堂大人明示!”

“去年二月初八,部裏召開會議,你也親自參加了的。當時就明確告知了,奉內閣訣議,即日起凡我大玄朝府軍士兵每月俸銀降五錢,省下來的錢都用作為駐守洛陽的打造裝備了。兵部、戶部還有工部皆有賬可查,難道是我齊世武私吞了?還有,漫說兵部還沒有調用禦林軍駐守豫州的想法,即便是真有,爾等身為軍人,豈能因畏死而抗命?趙良成,本部堂素來看你還算老成可靠,不想也是個奸滑之輩。說,是誰指使你煽動士兵嘩變的?”不待趙良成答話,就高聲道:“眾將士都聽清了,減俸銀乃是內閣訣議,兵部也是奉命執行,絕無私吞餉銀之事。設若真有此類事情發生,本部堂向各位保證,一定嚴加查辦,絕不辜怠。至於移守豫州一事,那更是笑話。我大玄立朝以來從未有禦林軍駐守地方的先例,若是把你們調走了,誰來拱衛京師?再者,豫州防務隻由豫州駐軍負責,縱然形勢真的危急,那也是從臨近調兵,哪有直接從京師抽調禦林軍的道理?這些謠言也不知道是誰捏造出來的,其心之惡毒,實在教人驚懼。還請大家先行回營,該操練的操練,該值崗的值崗。今日之事,本部堂自會給大家一個明確的交待!”

趙良成陰陰地笑了兩聲,大喝了一聲:“慢!”原本已有散去之心的士兵又將心眼提了起來。“部堂大人……”趙良成依舊不失屬下禮儀,拱手道:“敢問我部兵士每月俸銀是多少,還請明示!”

齊世武不假思索地答道:“禦林軍不分哪個哪個營,士兵每月俸銀皆是五兩,扣除五錢後,便是四兩五錢。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趙良成哈哈大笑了起來,“末將沒有了!”

眾士兵頓時又鼓噪了起來,嚷道:“貪官,貪官,貪官……”漸漸逼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