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想擺出官威,奈何關天養的眼神比督政使發怒時都還要可怕,頓教他渾身哆嗦得像篩糠一樣,吃吃地答道:“本、本官,不,下官李允正,現、現為鳳、鳳陽縣正堂……你,你是何人?”

“鳳陽縣正堂?”關天養質問道,“既然身為百姓父母,為何不牧守一方,勤政安民,卻在此作威作福來著?”

“這,這,鳳,鳳陽,那個鳳陽有魔獸……”

“鳳陽有魔獸,所以你就棄城逃了。是麽?”

“不,那個,下官是,是去報信,對,是去報信請援的!”

“報信請援派誰不行,偏得你一縣之尊親自出馬?任期之內,無令擅令職守,該當何罪?”

官員被關天養這一喝問,非但沒有嚇懵,反而還醒過了神來。深知擅離職守之罪一旦被問實了,好不容易掙來的前程必然完蛋。當下壯起膽子,乜斜著眼上下打量了關天養一番,色厲內茬地問道:“你是何人,竟敢過問朝廷之事?”若不是見關天養輕輕一拉就將馬鞭扯成幾截,本領委實深不可測,已喝令士兵拿下了。

“我是誰?”關天養笑了起來,“我是能殺你的人。你信不信?”

官員一顫,嚇得差點癱倒在地,好不容易鼓起的容易又丟到了九霄雲外,指著關天養道:“你,你,你敢!謀殺朝廷官員,可是,可是滅門大罪……”

關天養笑道:“對別人來說是這樣,但我正好有這個權力。現在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條,馬上回鳳陽縣,召集軍民人等,堅守城池,在形勢沒有壞到不可為之前,不得擅離;第二條,地方官員丟疆棄土,罪在不赦,主官斬立決,屬官絞立決,家屬一律發往北疆為苦役。李大人,你選哪一條?”

“我,我……”官員被關天養的氣勢所懾,連發作都不敢了,隻是質問道:“你到底是誰?本官奉有朝廷密令,難不成還需要向你告知不成?”

關天養似乎已喪失了繼續詢問的耐心,冷冷一笑,“是嗎?”探手一抓,一柄腰刀離地飛入他手中,順勢一撩,官員的腦袋便從脖子上滾落在地,翻了幾個圈,兀自還在驚恐地眨著眼皮。隨著一蓬血雨從胸腔裏噴濺而出,官員的身軀這才倒了下去。

“殺人了,殺人了……”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官道上的人潮頓時亂了,尖叫聲響成一片。

杜若見關天養一刀將官員斬了,也嚇了一跳,驚問道:“天養,你,你這是做什麽?”

“做我該做的事!”關天養麵對逼過來的人群,也不懼怕,跳上馬車,高聲道:“安靜,都聽我說!”他這一嗓子暗運原力,便是數裏之外也能清楚地聽見。“我是奉皇帝之命巡視地方的欽差,此員身為鳳陽縣令,不固守疆土,未經請旨,擅離任所,依律當斬。我不過是奉旨行事,與你們無涉,都趕路去吧!”又軟硬兼施地安撫了一通,路人才將信將疑地散了開來。他從馬車上跳下來,將還跪在地上的婦女與老人扶起,說道:“起來吧,趕路要緊!”

那漢子經過杜若的救治,也恢複了精神。想謝關天養的救命之恩,卻又怕與殺官之罪沾惹上,隻是拉著妻兒,默默地向關天養叩一幾個頭,便快步走了,轉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眾兵士和官員的家眷見關天養和杜若要走,都攔了上來,說:“你既是欽差,還請出示關防印信,不然殺官謀反之罪,你可是吃不起的!”

關天養本連置理都懶得,但聽得隆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便知是府軍到了,就說:“憑你們也配看欽差關防印信麽?等見到了淮陽總督,我自會出示!”杜若輕聲問道:“怎麽,你還真有閑心跟他們耗下去麽?”關天養道:“我才沒這功夫。不過,也得等我尋個知真人,問明了淮陽行省的情況再走!”杜若不解地道:“這很重要麽?”關天養隻是嗯了一聲,沒有多作解釋。

不過片刻,一隊身被甲胄的騎兵就圍了過來,喝問道:“哪裏有欽差?誰是欽差大人?”鳳陽縣令帶來的兵士都指著關天養說是欽差。領頭的軍官打量了關天養一眼,翻身跳下馬背,摘下厚重的牛皮戰盔,露出了寬闊堅毅,剃得十分幹淨的臉膛,一雙丹鳳眼雖透著十分的英武,但卻難掩眉宇間的書卷之氣。幾步走上前來,起手道:“閣下是朝廷的欽差?”

“你又是何人?”

軍官道:“我麽,淮陽行省總督府兵曹參軍司馬操,奉總督陳大人令諭巡查難民情況。不敢請教閣下尊姓、台諱,於哪座衙門供職。”說著,又一拱手,以示禮敬。

關天養淡淡地哼了一聲,說道:“陳銓麽,他現在在何處?”

司馬操見關天養直呼總督之名,越發的摸不透深淺。以他看來,關天養渾無半分官氣,但也沒有半分的匪氣。氣質清雅,又沒有宗室子弟該有的貴氣。他二十歲前一直生活在中京,除了皇帝,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頗有些懷疑關天養是個路見不平,假借欽差之命殺官平怨的江湖俠客。

“陳大人現在深州府,籌謀著安頓災民一事。閣下可是要往一見?”

關天養點頭道:“自然要見。我的馬被偷了,借你們一匹,如何?”

司馬操本是用這話試探關天養的,若關天養不願與他同行,十有八九是假欽差,可關天養一口應承了下來,反而令他有三分肯定。可欽差出巡,扈從如雲,光是儀仗就連著好幾裏,哪像關天養這般隻帶著個女子的?依舊有七分懷疑。分出一匹馬來後,便對一眾鎮軍說:“先把李大人的屍身收殮了吧,有罪無罪,朝廷自有公斷。”又冷冷哼了一聲,戴上頭盔,翻身躍上馬背,高喝一聲走,十餘名騎士護著他和關天養、杜若,望南而去。

第二天中午,關天養一行便到了深州城。司馬操領著關天養到了深州府衙,也不用通稟,便徑往裏走。守在正堂外的護衛見是他,立時堆起笑容道:“司馬大人,這麽快就回來了?剛才總督大人還問你呢!稍等,我這就去通稟!”司馬操忙叫住道:“稍等。告訴總督大人一聲,說京裏來人了!”那人立時將目光投向關天養和杜若,稍作打量,神情頓時肅然,點頭就走了進去。

片刻功夫,一名矮矮胖胖,留著一把青森森的大胡子,朱紅官袍穿戴得一絲不苟的二品大員邁著方步走了出來。司馬操忙上前見禮。官員隻是嗯了一聲,便將目光落在了關天養身上。

別說是官威了,就是皇帝的龍威關天養也沒覺得可怕過,微微點了點頭道:“你便是陳銓了?!”

陳銓一怔,忙起手道:“是,閣下是……”

關天養也不用請,直往正堂裏走,還說:“進去說話吧!”

司馬操湊近陳銓,幾句話將遭遇關天養的經過說了。陳銓倒是鎮定得很,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說:“知道了,先下去換身衣服,一會兒再找你說話!”便進去了。

正堂裏正開著會,還有多名官員候著。關天養理所當然地占據了主座,這倒把他們給整得當場懵住了。陳銓走了進來,擺手道:“都行先下去,銀錢調撥的事等用過午飯後再行商討!”待官員都退出去後,陳銓這才眯著一雙紅腫的燈泡眼,肅然地問道:“閣下自稱是欽差?”

關天養的目光落在長案上的地圖上,見上麵密密麻麻地標了些看不懂的標誌,不由得眉頭一皺,“這麽多地方出現了魔物麽?”旋又笑道,“我不是欽差!”

陳銓頓時為之氣結,強壓著怒氣道:“閣下可知道假冒欽差是什麽罪名?”

“區區欽差,我還犯不著假冒。我姓關,名天養,若是你還不算無知的話,該曉得我是誰!”

陳銓將‘關天養’這個名字在心裏過了一遍,猛地一顫,眼裏掠過一道驚悸的光芒,敦實的身軀當場矮了下去,問道:“閣下便是……天寧先生?”

關天養似乎已被地圖上的標注所吸引了,並沒有立即作答,沉吟了片刻後,才對陳銓招手道:“你過來。”又笑說道:“冒充欽差容易,冒充我,嘿嘿,怕是不可能的。怎麽,整個淮陽北境都已經被魔物占領了?這才幾個月時間,有這麽快嗎?”

陳銓這才不懷疑了,躬身一拜,走到案側,指著幾處緊鄰豫州行省,且已經標紅的地方道:“這幾處在在五年前就時有魔獸出沒,但數量較少,還不足以形成大患。地方官府也曾想辦法捕獵,惜乎收效甚微。年初的時候,為數眾多的魔獸突然湧入淮北府,短短數日便造成了軍民人等慘重的傷亡。也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淮北地境震動,百姓連細軟也顧不上收拾,就攜家帶,往南逃來。下官幾番派員核查,到二月底才基本探清情況,整個淮北府已被魔獸占領,人畜絕跡。臨近的這三處府縣,也出現了魔獸的蹤影,造成了不小的傷亡。至於這些地方,也隻是接到報告,說有魔獸出沒,但並沒有收到具體的傷亡明細,不過絕大多數的百姓已經舉家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