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十天過去了,非但沒有看到任何好轉的跡象,反而還迅速朝著最壞、最可怕的方向發展。麵對葉輝等人的期盼眼神,他突然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恨不能扒開一條地縫,當場鑽下去,鑽得越深越好,永遠也不要再出來了。

杜若扶著軍營的柵欄,翹首西望,眼裏盡是淒傷迷離之色。關天養看著她,心裏突然暖了,暗道:“我們都是一路人,都是失敗者。我是為了保住九夏城,她是為了救那些受傷的人,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們都失敗了……這到底是一場怎樣的變故?”一時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思。

葉輝見關天養和杜若都陷入了沉重的沉默中,不由得也慌了起來,恰好葉煌湊上來輕聲問道:“大哥,我們現在該做什麽?”葉輝沉吟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出聲道:“關老板,我們現在是不是該撤往漢江府?”

關天養長長地哦了一聲,回頭看著靜等著他答複的葉輝,又瞟了一眼葉煌等飛虎鏢局人眾,腦子這才漸漸恢複了正常運轉。“對,你們趕緊回漢江府,這裏,這裏暫時用不著你們了……”

葉輝吃了一驚,“你和杜姑娘不走?”

關天養搖頭道:“我們還不能走……好了,不用勸了,趕緊走。”

葉輝知道關天養從來說一不二,再者他們一行十三人留下來確實也幫不到任何的忙,說不定遇到事情又會成為負擔,就道:“那關老板可有什麽事要我們去辦,或有什麽話要我們代傳的?”

關天養心下是既頹喪又惱火,哪還有心思卻想這些事,隻說:“沒,沒有了……”

葉輝與眾兄弟起手道:“那關老板和杜姑娘多保重,若有差遣,隻管派人來傳句話就行!”

關天養目送著他們遠去,這才一聲苦歎了出來,幽幽地說道:“阿若,你說,現在……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杜若回頭看著他,緊緊地咬住下嘴唇,眼眶是又紅又腫。關天養知道她心裏難受,本想勸慰兩句,可他心頭又何嚐不是壓著山一樣的沉重?強吸了一口氣,愴然笑道:“我們倆都是傻子,最可笑也最可憐的那種。他們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卻把希望寄托在玄武宮身上,現在我才明白過來,不論何時,不論什麽事,都隻能靠自己,永遠不要寄希望於別人。而你呢,拚盡一切地救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你都救,結果呢,一股腦的都成了僵屍……”說到此處,竟放聲大笑了起來。

杜若抹著眼淚,也笑道:“你說的何嚐不是?不過,我不在乎努力全都白費,隻是覺得老天爺太殘忍了。他們好不容易從九夏城的廢墟裏逃了出來,好不容易在缺衣、少食、短藥的情況下撐著活了過來,結果還是沒能活下來……他們都是有家、有室,有父母、有孩子的人,就這樣死了,家人該得有多傷心?”

關天養非但體會不到杜若的痛苦,反而還覺得她的想法有些可笑。如此巨大的災難,哪有不死人的?天道無親,絕不會為個人意誌所改變。與其埋怨老天爺的殘忍,同情死難者的家屬,還不如振作起來,想辦法控製災難,從而使更多的人幸免於難。雖說想法有差異,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譏笑或者諷刺杜若,而是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們傷心又能怎樣,隻要老天爺開心,哪怕是人都死絕了又怎樣?其實那樣倒好了,也就無傷謂傷心與不傷心了。”

杜若怒了,泣著斥道:“你說的是什麽話?死了這麽多人,難道你就不覺得難過嗎?”

關天養竟笑了起來,“難過?難過又值多少錢?我難過,你難過,他們難過,所有人都難過,死了的人就能活過來了嗎?不,不能。與其難過,還不如想辦法控製災難,讓更多的人能夠活下去,讓活著的人不再傷心,不再痛苦……”

杜若竟是怔住他。

就在這時,西方天際一道金紅的槍芒衝霄而起,將大半的天際都鍍成了血紅之色。杜若驚得噫了一聲,失聲問道:“這是什麽?”待回過頭來時,才發現關天養已不見了蹤影。

關天養當然知道這是什麽。

這是‘刺血’的憤怒。而‘刺血’正是楊縱所有。

也就是說,楊縱來了。

楊縱來了,乾坤庭還會遠嗎?

關天養自然不想錯過這場以複仇和鏟除邪惡為名的屠殺盛筵,所以才會連向杜若告別都沒有就縱身而去。一方麵他是怕杜若攔他,另一方麵是不想錯過了太多的好戲。在淩空虛渡帶著他飛上了天空後,這才以千裏鶴向杜若發去信息:楊座主來了,我得去看看是什麽情況。你先尋個僻靜處好生調養,我很快就回來。

杜若雖氣怒不堪,但還是沒有借機發作,而是說道:好,我等你回來。注意保護自己,別逞能。

槍芒縱橫捭闔,往來衝突,不消片刻功夫便將【鬼霧】分割成了數塊。僵屍失去了【鬼霧】的庇護,曝於天光之下,片刻間身上便騰起了濃濃的黑煙,一隻隻的慘號著倒在地上掙紮。也有不怕天光的僵屍,卻也表現出異常的狂躁,它們嘶吼著,抓起被天光灼傷的同類,或是摔砸,或是撕扯,極盡毀壞之能事。

關天養趕到時,正看到嶽超等六名火衛分成兩組,各施手段剿殺僵屍,並未見到楊縱的身影。

嶽超是玄武宮弟子,其他五人中有兩人是符籙宗門下,有一人是三清教下,還有兩人是大慈悲寺俗家弟子。他們的分工非常明確,大慈悲寺弟子近戰護衛,嶽超和那名三清教弟子範圍控製,兩名符籙宗弟子負責點殺。【破煞符】乃二級符籙,消耗極少的靈氣便能煉化,但威力奇大,縱是異變到連天光也不畏懼的僵屍也當不起一擊,頃息之間就被符籙的至陽之力焚為飛灰。隻見兩名符籙宗弟子在各自的隊友掩護之下,雙手不斷揮灑,赤紅光芒暴雨般傾泄而出,砰砰的爆豆聲中,僵屍一隻接一隻的倒下,場麵既壯觀,又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酣暢。

關天養還是頭一回見識符籙宗的攻擊手法,滿心都是驚歎,暗道:“重極門以符籙為工具來創造作品,符籙宗則是以毀壞的方式來成就符籙的威名。二者相比,重極門艱難而不易,符籙宗則過於霸道威烈。兩千年來,符籙宗一直與玄武宮爭天下第一門派之名,我隻當他們是大言炎炎,毫無自知之明。現在看來,果有其過人之處。”當下也搶將上去,與乾坤庭兩組火衛形成犄角之勢,對百丈範圍內的數以僵屍展開剿殺。

嶽超等人見毫無聲息地多出一人來,分明吃了一驚,但在認出是關天養後,都頗為振奮。見關天養出拳如風,每一下揮擊,必有一隻僵屍被劍氣摧為飛灰,絕不落空,一個個的不免大起爭勝之心,都忍不住想放手一搏,與關天養一較高下。但乾坤庭的紀律約束極嚴,又崇尚團隊精神,在隊長嶽起沒有下達各自為戰的命令之前,眾人縱有比較之心,也不敢付諸於行動。

十幾拳下去,關天養見沒有一隻僵屍堪承受起他一拳之擊,不免大起落寞之感,暗說:“若是這些僵屍能再強上十倍,這場打鬥也就不會教人大感乏味了!”轉念一想,若是所有僵屍都強上了十倍,豈不都成了魔物?縱然他不畏懼,嶽超等人又如何能夠匹敵?朝廷的軍隊又怎麽能夠將其消滅?見兩名符籙宗弟子出手是越來越快,似乎是存心要與他一較高下,不免又覺得好笑,罷手問道:“嶽大哥,楊座主可是來了麽?”

嶽超道:“是,座主去了山後,也不知情況怎樣了!”

關天養仰頭西望,見【鬼霧】翻湧,並不見槍芒湧動,不由得湧起幾分擔憂來,說道:“我去看看,你們要小心!”腳尖一點,身子如旗花火炮般衝天而起,轉瞬就沒入了濃濃的【鬼霧】之中。

除了嶽超外,另幾名火衛都不識得關天養,年長的符籙宗弟子忍不住驚歎道:“這人好快的身手。頭兒,他好像不是玄武宮門下呀?”

嶽超道:“他不是。”他的話素來不多,常與他相處的人都見怪不怪。那名三清教弟子問道:“那他是誰?看他拳勁到處,僵屍盡被擊得粉碎,我還隻當是你師門中的長輩呢!”嶽超道:“他便是關天養!”眾人莫不驚詫異常,就連兩名攻擊中的符籙宗弟子也停下手來,異聲問道:“他便是關天養了?”嶽超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劍勢一變,一招【九轉歸一】將逼得太近的僵屍都震退了數丈,接著又是一招【七星聚會】,劍勢一連七變,疊出七重劍影,將正麵三丈外的七隻僵屍盡數分屍。其餘人這才意識到正身邊包圍之中,哪裏還有心思去管關天養是誰,紛紛打起精神,各使神通,剿殺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