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依舊雨霧朦朦。

關天養洗漱了畢,吃了點剩飯剩菜,就說去城裏看看。慎明問他中午要不要回來吃飯,關天養說不了,晚上也不回來。

本以為滿九夏城都在傳說宋府滅門一事,沒想到進城後反倒什麽也沒有聽到。到安遠大街宋府外張望,大門緊閉,也沒看出什麽異樣。便裝作訪客模樣,上前敲響了門環。老半晌都無人應答。對麵茶樓的小二朝他揮手道:“公子,公子,別敲了,沒人……”

關天養故作驚奇地問道:“沒人,怎麽會呢?”

小二打量著他問道:“公子是走親戚呢,還是生意上的往來?”

關天養道:“自然是生意上的事!”

小二道:“那這你可以去棲鳳街找知真齋的史大掌櫃。眼下也隻有找他了!”

“這是什麽道理?莫不成這裏不是宋奕宋老板的家?”

小二搖頭歎息道:“你是不知道呀,宋家大院昨夜發生了地陷,聽說老管家和幾名家丁都給摔死了。這不,天還不亮,宋老板就帶著全家人搬了。至於搬去哪了,我們也不知道!”

關天養哦了一聲,卻想不出這消息是從哪裏傳出來的。打賞了小二一兩碎銀子,又直奔棲鳳街知真齋而去。可剛到棲鳳街口,他不禁又猶豫了:眼下還不能確定歐陽錚有沒有離開九夏城,若就這樣貿然地去知真齋打探宋奕的下落,豈不是太危險了?便裝作頭一回來棲鳳街的顧客,這個店看看,那個店逛逛,瞎轉悠了起來。

到了天雲樓外,見大門緊閉,故作驚訝地拉住一個路人問道:“大哥,這裏不是天雲樓嗎?”

那人白了他一眼道:“兄弟,你外地人吧?”

關天養點頭說是。

“嗨,現在哪裏還有天雲樓呀,早垮了!”

“垮了?這怎麽能夠呀!”

“朝廷都有換人坐的時候,天雲樓為什麽就不能?聽說天雲樓老板歐陽錚欠了知真齋老板宋奕一大筆債,還不上,隻得把天雲樓抵了。”

“原來是這樣……我大老遠的跑了來,還說買兩件好寶貝回去鎮宅,現在看來是白跑一趟囉!”神情說不出的喪氣。

“是呀,這天雲樓一垮,九夏城可就沒一處賣好寶貝的地方了。也不知道這宋老板要拿它幹什麽。可惜了,可惜了……”

見那人搖頭歎惜而去,關天養也懶得問他什麽可惜了,對於他來說,知道歐陽家沒能重返九夏城,那就是最大的收獲。

知真齋的生意依舊紅火,仿佛並沒有受到影響。

沒有宋家滅門的消息,歐陽家也沒有重返九夏,知真齋經營如常,綜合這幾條來看,關天養得出一個結論:宋奕極有可能是被人救了。但為了躲避禍端,不得不暫時遠走他方。

經過幾次反複分析,關天養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若宋家真被滅門了,不可能沒有消息傳出來的。

想到這樣,心情頓時大好起來,理了理衣衫,一頭走進了知真齋,叫道:“掌櫃的在嗎?”

史玉柱迎了出來道:“這位公子,不知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隻是有點生意上的事,想和你們老板談談!”

史玉柱忙把他往偏廳讓,又叫上茶,道:“這可真不巧,我們老板得過兩日才能回來。不知公子是什麽事,若小,我興許能作主;若大,那就隻有等我們老板回來後再說了!”

“這怎麽能呢?我才打聽了,你們宋老板在城裏,怎麽你又說不在?”

史玉柱嗬嗬地笑道:“喲,公子敢情不知道,咱們知真齋的老板已經不是宋老板了。”

關天養當即懵了,驚道:“啥?不是宋老板了?”

史玉柱讓過茶,笑道:“看來公子是外地人了?”

關天養點頭說是,說自己是從天西行省那邊過來的。

史玉柱道:“那就難怪了。就在不久前,宋老板已經把知真齋轉讓給了我們現在的關老板。手續都已經在幽靈宮那裏辦妥了。不過老板雖然換了,但經營的業務卻不變,貨物的品質那更沒得說!”

“關老板?”關天養驚得差點蹦了起來,問道:“哪個關老板?怎麽沒聽過?”

“關天養關老板。”

關天養被這話震得天眩地轉,差點一頭栽倒。史玉柱忙將他扶住,驚道:“公子,你,你沒事吧?”

關天養擺擺手道:“沒,隻是起猛了,有點頭暈。原來換了關老板,好,那好呀。那我過兩日再來!”

史玉柱又客氣地問了姓氏,禮送了出門。

望著陰蒙蒙的天空,關天養狠狠地掐了自己兩把,暗道:“知真齋的老板怎麽成我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近幾日事情一環接一環,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宋大叔又是什麽時候,通過什麽方式把知真齋轉讓到我的名下的?這可真是怪得很!”想到幽靈宮便在前麵,找到沈天照一問自然也就清楚了。

沈天照顯然正為什麽事情而惱火,把莊衝罵了個狗血淋頭。見關天養上門後,很是有些驚訝,忙斥退了莊衝,拉住他問道:“我還以為你……以為你走了呢。怎麽樣,沒什麽事吧?”

關天養心下暗奇,道:“沈執事這般關心我,那又是什麽道理?”他其實並不知道沈天照以為他也死在了昨夜的滅門慘案裏,故此才有一問,哪裏是對他關心。點了點頭道:“多謝沈執事關心,沒什麽事。小子有一事不明,今日登門,特為討教而來!”

沈天照道:“你是要問知真齋轉讓的事?”

關天養點頭道:“是。宋大叔什麽時候把知真齋轉到我名下的,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

“你還記得那天我去牢裏探視麽?”

關天養驚道:“不會是那時候轉讓的吧?”

沈天照點頭道:“當時宋奕說要把知真齋轉到你的名下,我就問他是不是太草率了。他說早就有此想法。還說上次知真齋虧了白鶴宗的一批貨,還是你幫忙渡過難關的。那時候他就決定把知真齋轉到你名下。一則是為了還你的債,二則是念著你跟了他這幾年,也沒什麽好東西留給你。”

關天養聽到這裏,心下一酸,差點哭了。

“我就說,既然要轉讓,也得尊重本人的意願。他說不必征詢你的意願,這知真齋是轉也得轉,不轉也得轉。沒辦法,我隻得當了見證人。當晚我回來後本要跟你細說的,你卻急急地去了宋府。現在你接手了知真齋,有什麽打算?”

“打算?”關天養使勁地眨巴著眼睛,眨幹了湧出來的淚水,才道:“沈執事看我像當老板的料麽?這可,宋大叔這可真是為難人呐!”

沈天照道:“一個小小的知真齋就把你難住了,那天雲樓咋辦?”

“天雲樓?”關天養道:“這又與我何幹?”

“天雲樓如今也是知真齋名下的財產,如何與你沒有關係?”

“什麽?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沈天照拿出一份契約副本,道:“你看看,這是宋奕和歐陽錚白紙黑字約定的。”

這份契約的內容幾乎就是那夜歐陽錚被迫在宋府立下的契約書的翻版,隻是其中有些條款沒有詳細寫明罷了。霎時之間,他心裏湧起一股子說不出的怪異感覺,暗道:“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宋大叔受難,我卻平白無故地撿了這大的便宜?既得了知真齋,又得了天雲樓。我是個什麽東西,憑什麽呀?這是真的嗎?”

沈天照見他滿臉的不可思議,笑道:“不得不說,宋奕待你真不錯……”詭異地笑了笑,便打住了。“天雲樓是九夏鬼市的招牌,你也要趕緊經營起來才是。歐陽錚死了,歐陽家的人都下落不明,你也再不用為人身安全擔心了!”

“歐陽錚死了?”關天養驚問道:“怎麽死的?”在問的同時,他腦子裏又隱約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片斷:歐陽錚被什麽人一拳打塌了胸膛,當場慘死。

沈天照點了點頭道:“這個也說不清楚,總歸是死了,這點我可以保證!”

歐陽錚死了!

壓在關天養心頭的巨石終於落了地,一口很久沒有出順暢的氣終於從胸腔裏噴吐出來了。

望了望廨房的屋頂,心下暗歎道:“好了,一切終於過去了,真的都過去了……”竟然有一種想大哭一場,將胸中的恐懼和委屈都發泄出來的衝動。

沈天照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不能和他久談,便鼓勵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雲樓重新開張的日子要趕緊敲定,到時要好好張羅起來。畢竟那是咱們九夏鬼市的門麵,可不能寒磣!”

關天養點頭說了聲一定,就告辭走了。

站到棲鳳街上,看著高聳的天雲樓,關天養依舊不敢相信這已經成為了他名下的財產。

“天雲樓竟然是我的了?我的了?這是真的嗎?”

三年前,他還在為能不能吃飽一頓飯,穿暖一件衣而憂慮;三個月前,他還在為未來焦慮;三天前,他還在為自己的、朋友的、自己所關心所愛護的人的生命所恐懼……然而,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徹徹底底地過去了。

有了天雲樓,他就是九夏第一豪富,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穿什麽就穿什麽;有了天雲樓,他就有了修行的資本,再不用天天夢想奇遇機緣;有了天雲樓,他就有能力保護朋友,保護自己所關心的、愛護的人。

盡管陰沉沉的天還下了細雨來,但在關天養看來,卻是晴空萬裏,豔陽高照。

試問,天底下誰還能有他這樣的好運氣?

恐怕再沒有了!

走到天雲樓前,關天養深深地凝望了片刻,然後道:“我要趕緊找到四丫,找到二狗子,找到小白,要讓他們與我一起享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