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領頭的空手瘦漢,正是“獨沽一味”唐七昧。

那個又矮、又胖、又高興的蒙麵漢,便是“毒菩薩”溫寶。

這兩個人的身形,其實蒙了臉也很容易認得出來。

但他們仍然蒙臉。

遮去臉容的理由很簡單:

他們還想在京師裏露麵行走,尤其此役之後,“金風細雨樓”和“象鼻塔”的當家兄弟們,留得一個是一個,這原也是他們通宵會議的結果。

所以在他們行動時必遮去顏麵——以他們的身世背景(例如:唐七昧出身四川“蜀中唐門”,而溫寶是“老字號”溫家的好手),都不好惹,若沒有真憑實據,當場指認,日後要以官衙刑部名義捉拿歸案,自然會使其家族不忿不甘,因而結下深仇——坦白說,就算在京裏廟堂的當權得勢者,若說願與下一滴毒液就可毒死武林的人(“老字號”溫家)、一支針隻在手背上刺了一下在二十四天後才在全無征兆的情形下一命嗚呼(“蜀中唐門”)、若是你得罪了他就算一日逃亡三千裏躲入海底三十裏都一樣會給他揪出來(“太平門”梁家)、開罪了他們可能竟會給虱子和蟑螂活生生噬死(“下三濫”何家)、惹怒了他們的子弟甚至有日會無緣無故地掉入茅坑裏給糞便噎死(“南洋整蠱門”羅家)、惹火了他們中的一人便會遭到報複、暗殺,乃至吃一口飯也咬著七根釘子四片趾甲一口老鼠屎(“天機組”和“飯王”係統)……這種人為敵,真有誰!

敢有誰!

所以武林的事,仍在武林中發生,仍由武林人解決,以武林的方式行事。

他們已反包圍了“有橋集團”的人,並開始衝殺向待斬的人犯。

他們並非殺向米蒼穹和方應看。

——他們的目標不在那兒。

他們一開始衝,就遇到了強大的反挫。

“有橋集團”和蔡京召集的武林高手,馬上裏應外合地截殺正往內衝的“象鼻塔”和“金風細雨樓”子弟。

這時候,局麵變成了這般:

米蒼穹和方應看在菜市口的“國泰民安”牌坊下,監守著待處決的死囚唐寶牛和方恨少,卻沒有任何舉措。

任勞、任怨卻在囚犯之旁,虎視眈眈,以防有任何異動。

唐七昧和溫寶率領一眾好漢(包括有“夢黨溫宅”、“金風細雨樓”和“象鼻塔”,及其他武林人物、江湖好漢),衝向唐寶牛和方恨少,旨在救人。

此一同時在外包圍“劫囚一派”的蔡京指派的武林黑道高手和部分官兵,又自“劫囚一派”身後攻殺過去。

同一時間,在外一層的各街各巷埋伏的“天機組”和“連雲寨”高手,為了解“劫囚一派”之危,又往內截殺蔡京手下。

這正是京師武林實力的大對決。

一下子,菜市口已開始流血。

血染菜市口。

大家在濃霧中埋身肉搏,在“國泰民安”下進行血腥廝殺。

但米蒼穹和方應看,依然沒有異動。

殺向唐寶牛和方恨少的為首兩人,正是溫寶和唐七昧。

溫寶拿著大刀。

好大好大的一把雙鋒三尖八角九環七星五鍔六棱鬼頭大刀。

他斫人一刀,不管斫不斫得中人,就算對方閃過了,或用手上的兵器一招架,但對方就像著了刀風,或給那刀身傳染了點什麽在他的兵器上而又從兵器迅速傳入手中自手心又轉攻心髒,就跟結結實實著了一刀一樣,免不了一死。

跟唐七昧交手,更不可測。

也不見他有怎麽出手,他有時候好像根本沒有出手,隻揮了揮手、揚了揚眉,或聳了聳肩,衝向他、包圍他或向他動手的人,就這樣無緣無故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他們都著了暗器,但誰也不清楚:他們是怎麽著了暗器?對手是怎樣施放暗器?

那無疑比動手出絕招還可怕。

他們兩人很快就迫近了待斬的死囚。

待斬的死囚顯然並沒有瞑目待斃,他們也在掙紮脫囚,但任勞、任怨卻製住了兩人。

看他們的情形,如有必要,他們會即下殺手——反正隻要欽犯死,管他是不是斫頭!

就在這時,那牌坊上的匾牌,突然掉落了下來。

任勞吃了一驚,但任怨已疾彈出去,他撮五指如鶴嘴,身如風中竹葉,絕大部分時間都僅以一足之尖沾地,急如毒蛇吐信,已連攻那道“匾牌”十七八記。

任勞這才看清楚:“匾牌”仍在牌坊上,“掉下來”的是一個恰似“匾牌”那麽魁梧的人!

這人臉上當然也蒙著青巾,一下來,已著了任怨幾記,看來不死也沒活的指望了!

卻聽狂吼一聲,那大塊的步法又快又怪,而且每一次出腿,都完全出乎人意料之外,甚至也不合乎情理之中:因為這種腿法除非是這雙腳壓根兒沒了筋骨,才能做出這樣的踢法,但是,就算這雙腿可以經過鍛煉完全軟了骨,也不可能是承載著這樣一個“巨人”的雙腿可以應付得過來的。

可是卻偏偏發生了。

這“巨人”身上顯然也負傷了幾處,冒出了鮮血,任怨的出手仍然又狠又惡又毒,但已有點為這巨人氣勢所懾,不大敢再貿然搶攻了。

這巨人還猝然拔出了刀。

砧板一樣的刀。

硬繃繃的刀。

又抽出了腰間的劍。

軟劍。

軟綿綿的劍。

刀如葵扇。

劍似棺板。

劍法大開大合。

刀法大起大落。

每一刀都不留敵頭,每一劍都力以萬鈞。

這人使來,配合步法,打得如癡如醉。

任怨已開始退卻,眼神流露驚色,叫道:“‘癲步’!‘瘋腿’!‘大牌劍法’!‘大脾刀法’!”

然後突然叫了一聲:“小心——”

這聲是向任勞開叱的。

任勞一怔。

任怨猛以斜身卸力法,如一落絮,讓開了一記斷頭刀,又向任勞猛喝:

“——地下!”

——地下?!

任勞及時發現,有一道賁土,迅疾翻動,已接近死囚腳下。

他大喝一聲,須眉皆張,五指駢縮,以掌腕直捶下三尺深土裏去,霹靂一喝:

“死吧!”

轟的一聲,一人自土裏翻身而出,在電光石火間,居然蝦米一般地彈跳上來,以頭肩臀肘加雙手雙腳跟任勞交了一百二十三招!

這人身上每一個部位,都像是兵器、武器、利器,甚至連耳朵、鼻子,也具有極大的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