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追命和冷血師兄已趕到菜市口和破板門了吧?

——不知兄弟們的傷亡重不重?

——不知是否可以及時製止對大方和唐巨俠的行刑?

然而王小石仍然和蔡京對峙著。

蔡京現刻很擔心。

他很少真正地去關心過些什麽人,由於他在權鬥利爭上不遺餘力,也不擇手段,所以幾乎六親不認,就連家人、親朋,隻要對他有害的、不利的,他也概予鏟除,毫不容情。

唯有這樣,他的地位才數十年屹立不倒,無人可有足以動搖他的力量。

他甚至還認為這才是他的長處。

可是他現在竟然很擔心一個人的精神和健康狀況。

而且他所擔心掛慮的人,居然是王小石!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自從王小石闖入了“別野別墅”用一弓三矢對準了他之後,他的命運便跟王小石的體能掛上了鉤,他的手筋顫一下自己的心就顫一下,他的眼眨一次自己的呼吸便窒了一窒,沒辦法。

——他們的命運已彼此互相地拴在這兒了。

蔡京應付緊張的方式,是:

笑。

——人在開心時才會笑。

所以,隻要你保持著笑容,別人就會以為你很開心。

為什麽會開心?

——當然是因為勝利。

故此,蔡京盡力保持了個微笑:盡管他現在已擔憂和緊張得幾乎已完全笑不出來:

因為他已瞥見王小石的手指在微顫,前臂筋肉也微微抖動著:

這不是張易拉的弩。

這更不是好搭的箭。

何況,他所瞄準的,更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蔡京當然不好對付。

而且還十分深沉、可怕。

——隻有這個人,王小石到現在還弄不清楚:他到底會不會武功?

如果會,他的武功一定極高。

——隻有武功極高的人才會隱藏自己的實力;隻會兩三下子三腳貓功夫的,反而會慌不忙地唯恐天下不知!

要是不會,那他一定是個最能看透武林高手心思的人。

——隻有看透了一切武林人的心態,才能讓他們疑神疑鬼,諱莫如深。

更何況王小石要麵對的不隻是蔡京,還有對他已重重包圍的高手:

單隻是“天下第七”、神油爺爺、一爺這三大高手,已夠不好對付。

更何況現在又來了增援。

大將童貫。

——這大將軍其實既無戰功、也無戰績,隻靠得到皇帝信任,就扶搖直上的人物,是以並不足畏。

童貫帶兵打仗的特色是:隻敢平內亂,不敢對外戰。兵馬在前線打個你死我活,屍橫遍野,他則在後方耽迷酒色,大肆搜刮。他領兵作戰,無一不敗,但凡敗仗,他都找部屬背罪;報上朝廷去的,則全是他訛稱報捷、勝仗。

世事無有不奇。童貫這樣子的“領兵率軍”,居然可以連連遷升,權重天下。其實他的本領無他,既懂跟權相蔡京拉關係,又深諳如何討皇帝歡心,如此就功勳無數,恩賜不絕了。

此人雖不是高手,偏偏他卻掌有大權,有權的人自然手上便有許多高手。

童貫身邊有五個人。

——這種人倒絕對懂得把“老弱殘兵”撥去打仗,把精銳之師,則留在身邊。

這五人在朝中向有“五大將”之稱:“拚將”、“狠將”、“少將”、“天將”、“猛將”。

這五將雖是強將,但王小石還不放在心上:主要是因為,這什麽什麽“將”都是一夥人自我吹捧,大家互相封號而已,如果王小石跟他們取名,則認為隻有:“吹將”、“捧將”最合適他們。

——這些不打仗、光誇口、愛認功、隻懂搞關係的家夥憑什麽稱為“大將”!

嘿!

王小石顧忌的是另一人。

這個人站在那兒:蔡京背後、他的麵前,然而他卻看不見他的臉孔、他的五官,隻感到一團“光”,竟似是黑色的。

——“黑光”!

王小石潛入“別野別墅”作出脅持蔡京的行動,他最擔心的有幾件事,包括是否能製伏蔡京、對付“天下第七”等,但其中擔心事項的第一件便是:

——“黑光上人”詹別野。

這時期,道教盛行,皇帝大臣,總相信些什麽祭天拜神便可以長生不老、白日飛仙的傳說。這詹別野原是武當派近五百年來難得一見的高手,但他一旦成名,自成一派,又通曉煉丹導引之術,傳聞中他不但武功高,而且頗有法力,能通鬼神,使得皇帝賜封為“國師”,而蔡京也特別為他把原來的“蔡氏別苑”,改建為“別野別墅”來供養、討好他。

不過,他早些年可能倒行逆施太甚,挾道術顯威,作了不少孽,驚動了豹隱多年、仙蹤無定的懶殘大師,親自出手,把詹別野教訓了一頓,至此而後,詹國師氣焰稍斂,較少張揚生事,塗炭生靈。聽說那一役裏,他負傷不輕,元氣大損,自不敢太無法無天了。

這些年來,詹仙師幾已銷聲匿跡,甚至大多數的人都傳他己改邪歸正,到峨嵋山靜修去了。

近幾年來,已很少聽到他的劣跡異舉,也很少人再見得著他了。

然而,再怎麽說這裏畢竟還是以他為名的“別墅”。

——蔡京敢在這個時候來這地方坐鎮指揮剿滅武林各路好漢豪傑的大軍,必然有他可無一失的理由。

王小石擔心這“理由”就是:

詹別野還在這兒,而且仍為蔡京效力。

而今,他瞥見蔡京身後有這樣“一團黑光”似的人物,他擔心自己的擔心很可能會成為事實。

所以他死死地盯住蔡京,萬一有什麽異動,他就先第一個盯死了他!

蔡京好像看出來:王小石似乎有一點兒的慌亂,至少不如初時鎮定,所以他笑得越發自然。

“就算你救了他們,你又怎麽撤走?”

王小石沒有作響。

“不如你先放下箭,人,就讓他們放了吧,你加入我麾下,我重用你,以你一個別說換兩人,就算全京的好漢,也是值得。”

王小石沒有回答。

“你別怕,雖然你今天用箭對準了我,我可不是一個記仇的人。我知人善任,以德報怨,而且識英雄重英雄,我不會對你今天所作所為報複的。”

王小石笑了。

“你不信?我身邊、背後、這裏的全部人都可以為我作證!”

頓時,廳內的人都七口八舌為蔡京作證,有人指天作誓,相爺為人確光明磊落;有的言之鑿鑿,臚舉蔡京德行無虧、盡列義薄雲天之種種事跡,王小石聽得隻是笑。這時,其他舞娘全走避一空,蔡旋等退避入房。

“你年少氣盛,不辨忠奸,不信事實,枉了好身手,不肯棄暗投明,確令老夫抱憾。”蔡京歎息地說。

王小石笑道:“你要我相信你?你憑什麽要我相信你?憑這裏的人?這裏的人今天在你得勢時為你說話,他日若你失勢了呢?還會不會為你說話?”

他這幾句話下去,堂裏的人都噤了聲。不一會,又阿諛奉承、詈言詈語此起彼落。

蔡京的手一揮,大家才真正地住了口。

“這些人今天在這裏,才會為你說話,你真的要問,到外邊問去,跟老百姓打探打探去,看誰相信你?哪個維護你?還有什麽人會說你的好話?”

王小石又一笑,露出珍珠一般潔白的貝齒,“你現在懷奸植黨,布列朝廷,威福在手,舞智禦人,把兵權、宗室、國用、商旅、鹽澤、賦調、尹牧等政事,全抓在手,交親信攬權,你正是大權在握,他們當然都會為你說話,有朝一日,你失權失勢,這些人就一定會用你對付人的方法來對付你!”

“我對付人?”蔡京一哂道,“我問心無愧,作事不悔。”

“不愧是你沒有廉恥之心,不悔是你無反省之力。不愧不悔有何了不起?隻要厚顏凶譎的人,都說自己不悔無愧!”王小石斥道,“你沒對付人?嘿!方軫向有風骨,不肯為你所用,向皇上指責你的過失,彈劾你氣焰囂張、顛倒紀綱,你就把他削籍流放嶺南,並派人將他刺殺在那兒。你這叫……以德報怨?!”

蔡京冷哼一聲:“我原要重用方軫。那是他太不識抬舉。”

“好,我就當他和你是個人恩怨。可是,劉逵呢?他隻不過不想與你同流合汙,你就加害於他,借蘇州一起盜鑄錢案,強把劉逵乃至他親戚章綖入罪,派開封府尹李孝壽審訊,迫著他株連千餘人,而當中刑求強抑致死者三倍於此數。你卻還嫌處理太寬,特派禦史蕭服、沈畸去換了李孝壽。”王小石忿然道,“蕭、沈二位禦史,卻很有良知,曾感歎地說:當天子耳目,怎可附會權要,以殺人求富貴!他們當天就釋放七百多名受冤的人。”

蔡京哼道:“這不就好了嗎?我換了人就是要開釋受冤的人。”

王小石道:“你說得倒好聽。這一放,蕭服禦史就給你調去羈管處州,沈畸禦史則貶到信州,都有去無回。章綖更給流放海島,屍骨全無!還有章縡?”

“章縡?”蔡京倒一時想不起是誰,“……什麽章縡?”

王小石怒道:“你害人太多,早已忘了給你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姓名了。你私自更改‘鹽鈔法’,高興廢鈔便廢鈔,喜歡發行新鈔就印新鈔,危害至大,章縡是獄吏,他為此上奏陳情。你一氣之下,不但怒奪其官,還讓他黥臉刺字,全家為奴,發配邊疆。”

蔡京倒是有點迷糊的樣子:“有這樣的事嗎?我倒記不起了。你記性倒好,一一為我記住,難為你了。”

“你少給我裝糊塗!章縡的事,你記不得,長溪瑤人因受不了你苛政暴征,起事生事,你下令把瑤人全抓起來殺頭。荊南郡守馬城馬大人隻不過告訴你:瑤人分有多族,生事的僅是一族,不必濫殺無辜,激起民憤。你非但下令照殺不誤,還要賜絹賞銀,按級升遷,以致官兵以殺人為樂,跟瑤族結下深仇。這事你總記得吧?”王小石不齒地道,“馬城大人隻不過說了幾句正義的話,你罷了他的宮,還害了他全家,他的兒女全變成你家奴、妾侍,你可真會惜英雄、重英雄啊!”

蔡京道:“這些都是我們朝政大事,你們這些草野莽民怎麽懂!我若不得殿堂大臣支持,我若非待朝中同僚恩深德厚,我這個位子,怎可能十年如一日,風大雨大,都絲毫不受動搖?”

王小石道:“屹立不動,樹大根深,那確是你的本領。他們不是不反你,隻是反不了你。你把稍有良知的群臣不是殺頭就是貶謫,不是驅逐就是流放,朝廷良將忠臣才會盡為汝所空!你還把反對變法的全當作奸黨處理,刻石立碑,立‘奸黨碑’,卻為自己建數以千計的‘長生祠’!如此造孽,天理何在!你能容人?你的變法隻不過全為了自己。你還要趕盡殺絕,明令禁止宗室與奸黨子孫成婚,以致釀成多少悲劇!剛才出手分你們的心之女子,她之所以會予人賣入青樓,她父母異離淪落,就是你的‘德政’一手促成的!你這是現眼報,隻要有對付你的事,她一向不遺餘力。”

蔡京強笑道:“好好好,你說什麽就什麽好了……最重要的是敬請你挽好你的弓、把穩你的箭……別別一個失手,大家都……”

“不是大家,隻是你!”王小石冷哂道,“我來得了這兒,早已豁出去了。我們生下來,就是以有限的生命跟無盡的時空搏鬥——而我卻選定了你!”

蔡京生恐王小石毀諾、變卦,忙道:“王大俠可事先約好,我布在菜市口、破板門的人一旦住了手,隻要把犯人放了,你就不會……殺我的,王大俠可是大俠,說過的話可算數吧?”

王小石笑道:“你少來用話擠兌我。你來奸的我也一樣可以使詐,你不要讓我有借口就是了。——就算我不殺你,我可沒保證過不傷你。”

蔡京悚然:“你你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敢傷我?!”

王小石哈哈笑道:“有什麽不敢的?四年前我就要殺了你,結果隻殺了你的狐群狗黨傅宗書。我隻要重傷了你,讓你自己傷重而死,我就既不算親手殺你,也不算違諾了,是不?”

“你你你這樣……可是……”蔡京可變了臉色,再也無法鎮定從容了,“……你這是耍賴……”

“我本就是無賴!我是無奈才跟你耍潑賴!”王小石道,“現在言歸正傳,你要我不傷你,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

蔡京忙道:“別說一件事,縱十件百件,我全都答允。”

王小石道:“我也不要你答允千件百件,你隻要應承我:今天劫法場的人,絕不去追究查辦。”

蔡京忙不迭地道:“這個當然沒問題……”可是他馬上生了警惕:他本來就想先敷衍著,答應了再說,隻要一旦脫身,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但他又隨即想到,要是允諾得太過輕易,王小石必然不信,所以故意顯示為難地說:“……不過,這件事鬧開了,隻怕人也傷亡了不少,完全不……那個……在皇上那兒不好交代,刑部那頭……也沒了麵子。”

王小石說:“你可以追究,但隻追究主事的人。”

他昂然道:“——我就是主事人。”

蔡京當然明白王小石的用心和用意:

——王小石一定是個自命英雄的人,什麽事都要攬到身上去。

——這樣正好。隻要能把他從這兒誆走,看諸葛老兒還能不能維護他!

——再說,他這頭不妨答允下來,隻要王小石放下弓箭,他馬上就下令追緝王小石:既然是他自己認的賬,大家都聽實了,他要鏟除王小石就更名正言順了。

——就算未必一定能把王小石正法,至少,也能把他迫出京城;王小石一旦離京,就似龍遊淺水,魚躍旱地,他手上那一群“金風細雨樓”的子弟,遲早都變成他手裏的雄兵、蟻民了!

——話說回來,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力再大,也不想太正麵地與武林各路人馬為敵:能用是最好,要不然也不宜全部開罪。就算他這次設計殲滅這幹綠林上的反對勢力,也是借處斬唐、方兩名欽犯之意才能堂而正之行事,而且主要還是借“有橋集團”的主力,以及歸附於他的武林勢力來行事,這叫“以夷製夷”。綠林黑道,有的是賣命、拚命、不要命的呆子,他可不想跟他們全招了怨。

——不過,王小石今兒到了這裏,是決逃不出去的:難道他還能一個人戰勝“黑光國師”、“天下第七”、神油爺爺、一爺這四大高手不成?!

——不可能!

既然王小石就要死了,所以他不妨什麽都答應他——但答允太快,反令人不信,何況王小石絕頂聰明、善於機變!

所以蔡京故意沉吟道:“……這樣也好,不過,光你一個,還是說不過去,除非……在這兒鬧事或劫法場上,凡是露了麵的,就公事公辦;沒亮相的,我們就隻眼開、隻眼合算了!”

王小石冷哼道:“這也難免。隻望你說過的話是話!”

蔡京把胸一挺,嘿聲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算數的!”

王小石森然道:“那也不到你不算數。你下矯詔殺害忠良、偽稱變法、乃至搜刮公款、營私牟利的種種情事,我輩搜集資料已久,你以假詔誅殺元祐舊黨同僚,還不放過他們子孫,興大獄,羅織罪名。你一向無恥變節,排擠忠彥,稍不附從,則誣以罪。奸臣作惡,古已有之,但大宋江山,就得斷送你一人手裏,你之怙惡不悛,也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了!你別以為暗中造孽,天下不知——你至少有七道偽詔矯旨在我的手上!”

蔡京這次倒真的驀然吃了一大驚——這一驚,隻怕真的要比他的房子還大了。

“你……你們……你們這幹逆賊——”

“誰才是逆?誰才是賊?”王小石冷誚地道,“皇帝的詔書聖旨,你都膽敢作偽私代,隻要你一不守信約,我會著人呈到聖上那兒去,就算你有通天本領,看皇上這次還烙了印一般信你不!”

蔡京這大半生人,做盡無恥無道、強取豪奪的事。當他拜官戶部尚書的時候,監察禦史常安民已對他提出了彈劾:

“蔡京奸足以惑眾,辯足以飾非,巧足以移奪人主之視聽,力足以顛倒天下之是非。內結中官,外連朝士,一不附己,則誣以黨,於元祐非失帝法,必擠之而後已。今在朝之臣,京黨過半,陛下不可不早覺悟而逐之,他日羽翼成就,悔無及矣。”

可是當時哲宗極信任章惇,章惇又重用蔡京,彈劾的結果,反而是常安民被貶到了滁州。

蔡京大權於是已定。

到了趙佶登位,蔡京之勢,已無人可以動搖,他也為所欲為,無法無天了。為了排斥政敵(其實隻是稍有異議者),不管死的、活的、在朝的、在野的,他都絕不放過,連他的恩人、同僚、上司、都全一棍子打翻,踩死了還倒打一耙。

他還把當年栽培過他舊黨的司馬光,以及文彥博、呂公著、呂大防、劉摯、範純仁、韓忠彥、韓維、李清臣、蘇轍、蘇軾、範祖要、劉安世、曾肇、天置、豐稷、程頤、晃補之、黃庭堅、常安民、鄭俠、秦觀、龔夫等一百二十人,稱為“元祐奸黨”,立“黨人碑”於端禮門,且把敷衍不滿於新黨的人王珪、張商英等也列為“奸黨”,連同一手提拔重任他的章惇也不例外,新舊二黨成了全家福、大雜燴,隻有一個共同的取向,那就是:

——凡他所不喜的人,就是“奸黨”!凡不附和於他的,立即加害!

於是“奸黨”名額,擴大至三百九十人,由蔡京親自書名,不隻在京師立碑,還頒令各州郡縣,命監司、長吏,分別刻石,傳於後世,而且還毀壞司馬光、呂大防、範純仁、呂公著、劉摯等十人景露宮的畫像,且把範祖要著的《唐鑒》,以及蘇洵、黃庭堅、蘇軾、秦觀、蘇轍等著的詩文集,劈板毀滅,不許流傳。

他所打擊的對象,是如此不分新舊,不計親疏,隻有效忠於他一人的走狗奴才,以及和他利害交攸的惡霸,他們才臭味相投、狼狽為奸,一起做那慘無人道、傷天害理、禍國殃民的事。

是以,到了這時分,朝中忠直之士已盡為之空,唯武林、江湖間,仍未完全由他縱控,還有些打抱不平的人不甘雌伏;由於朝廷仍亟須肯效命之傑出高手來保住大位,才不致趕盡殺絕,是以也有些有本領又肯主持正義之士,勉強在這風雨危舟的場麵下掙紮求存。

——蘇夢枕、王小石等,就是屬於前者。

——諸葛正我、舒無戲等人,便是屬於後者。

由於蔡京對稍不附合他的人這般凶殘絕毒,而他所實行的法製,無一不是讓自己獲利得益的,所以他除了出力討好奉迎皇帝歡心,以鞏固他的權勢之外,還在軍事上,全麵抓緊不放,把軍力的精英全往“中心”調撥,讓其成為他的私人衛隊,還時常不擇手段,假借上意、矯造聖旨,來殘害他一切不喜歡的人——這麽多年做了下來,再幹淨也總會留下些罪證。蔡京本恃著自己官大勢大,加上皇帝對他千依百順,信重有加,諒也無人能動搖得了自己分毫,所以從不畏忌。但而今經王小石這一說,看來真捏有自己矯詔偽旨的證據,這一來,皇帝親眼看了,縱再信任隻怕也得龍顏大怒,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頃刻間,蔡京可是目瞪口呆,心知王小石這回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就算能把他格殺當堂,隻怕對方也早有安排,始終是個心腹大患,一時也無應對之策。

“一個人是做不了英雄的,”這回似乎是輪到王小石覷出了蔡京的心亂神迷,冷峻地道,“今天我一個人用一張弓三支箭對著你,可是我背後卻有千千萬萬的正義之士和無數的正義之士在支持我。”他語音肯定得像天神鐫刻在鐵板上的命書箴言一般:

“你今天得勢,可以囂狂得一時,但到頭來,你隻是萬人唾棄、人神共憤的垃圾渣滓,不會有好下場的!”

蔡京本就窮凶極惡,給這幾句話迫出了真火,齜牙咧嘴喑聲吼道:“下場?!我才不管什麽下場!”

話一說完,他隻覺腦門晃了一晃,好像什麽東西掠過、飛過,眼前隻覺有一道光芒,待要看時卻不是亮的,反而還黯了一黯,黑了一黑。

——他幾乎沒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