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中土大陸

“阿姆!阿姆!”大周的開國皇帝正則帝撲在太皇太後床邊,緊張地叫著這個陪了他二十年的祖母,“阿姆!阿姆!您不能有事啊!爹和娘都走了,阿姆您也要走嗎?!”

正則帝的呼喊終於將處於彌留之際的太皇太後馮氏喚回了一絲神思。

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隻看見瞳瞳人影,燈火搖紅,在她眼前晃動,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麽。

“阿姆……阿姆……”正則帝的聲音提高了些,欣喜地看著自己的祖母,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阿姆,您要什麽?”

馮氏的眼前漸漸清晰,看見一張俊美無儔、貌勝天人的麵容,帶著笑意,眼角濕潤,似乎留有淚意。——是她看了二十多年的那張臉……

從嬰兒、童年、少年,到現在風華正茂的青年。

“……阿寶,阿姆的阿寶,你比你爹生得都好……”馮氏的手顫顫巍巍地撫上正則帝的麵頰。

阿寶這個名字,從他做了大周的開國皇帝那一天,就沒有人再叫過了,包括他的祖母。

所有人,都叫他皇帝。

正則帝將麵頰埋入祖母的手掌,甕聲道:“阿姆,您要陪著阿寶……”

馮氏翹起唇角,用力笑了笑,低聲道:“傻孩子,你已經長大了,不用阿姆陪了。”

“阿姆,阿寶再大,也是您的孫子。”正則帝抬起頭,“阿姆……”

馮氏定定地看著正則帝,從他臉上,看見的,除了她的兒子周懷軒的影子,還有她這一生都沒有放下的那個人……

“阿寶,你說,人死了之後,會去哪裏?會見到那些逝去的人嗎?”馮氏喃喃說道,“阿姆好想……好想……見到你祖父……承宗”

周承宗這個名字,在馮氏心裏徘徊了二十多年,終於又一次念出了口。

正則帝怔怔地看著祖母,漸漸坐直了身子。

他看見祖母蒼老的臉上浮出兩片紅暈,儼然又有了當年無雙的麗色。

正則帝發現,這二十多年,祖母老得比誰都快……

“阿姆,您想要什麽?您說出來,我一定幫您達成心願。”正則帝握住馮氏的手,靠在自己麵頰上。

馮氏笑了笑,輕聲道:“傻孩子,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無所不能了。祖母的心願,要自己達成,不假他人之手。”

“阿姆一向是厲害的。沒有阿姆,我這個皇帝就做不下去了。”正則帝忙道,扶著馮氏坐了起來。

馮氏笑著搖搖頭,“你就會逗阿姆開心。沒有阿姆,你這個皇帝做得一樣很好。你是個不尋常的孩子,所以你承受的責任比別人多,比別人大……你怪你爹娘嗎?”

正則帝搖搖頭,“當然不。但是我想他們,我做夢都想去找他們……”

“有一天,你會去的。”馮氏的眼睛看著前方,似乎穿透了茫茫黑夜,看向了未知的領域,“但是在那之前,你要記得自己的責任。”

正則帝點點頭,“我記得。”

“你爹娘臨走的時候,給你取名慎遠,你可知是什麽意思?”

正則帝抿了抿唇,垂頭不語。

“慎終追遠,繼往開來。”馮氏看了看他,“阿姆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你要記得早日立後,多生幾個孩子。這輩子,陪著你的,也隻有他們。”

正則帝窒了窒,伸手去取了茶杯,服侍馮氏喝了一杯茶。

馮氏捧著茶杯,定定地看著前方,突然又叫了一聲“承宗,你來了……”

正則帝霍然回頭,身後是空曠的大廳,黑黢黢的,什麽都沒有。

宮女內侍都被他遣了出去,隻有小刺蝟阿財還蹲在他腳邊。

哐當……

一聲脆響,茶杯滾落到地上,砸成碎片。

正則帝轉回頭,看見馮氏已經歪倒在**。

她唇邊含笑,似乎看見了一生的圓滿。

“阿財,阿姆也走了,她去見祖父去了。”正則帝將阿財拎了起來,起身走了出去。

……

叮——叮——叮……

平京城301醫院的特護病房裏,一間一直安靜的屋子裏突然傳出一聲聲警報聲。

“快!通知主治醫生!510病房的病人醒了!”

寂靜的走廊上響起紛雜的腳步聲。

一張病床急匆匆被幾個護士從病房裏推了出來,病**躺著一個麵色蒼白的女子,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快送急症室!找主任醫師過來!”

最高級的手術室的大門緩緩敞開,這個女子被推了進去。

“給周少將打電話,就說,他妻子,終於醒了。”說話的那個女護士聲音很是哽咽。

“真是不容易啊,十年的植物人,居然還有清醒的這一天……”

三三兩兩的護士、醫生們聚集在那手術室門前,都很感慨。

不少小護士表示,位高權重的周少將對因車禍成為植物人十年之久的妻子不離不棄,我又相信愛情了……

……

“周少將?這裏是平京301醫院,您的妻子今晨剛剛蘇醒,主治醫師給她做了全麵檢查,發現她腦部淤血已經散盡,除了身體比較虛弱,已經沒有大毛病了。”

周承宗是在帝國授勳儀式之前接到這個電話。

他握著聽筒,久久說不出話來。

抬頭看著金碧輝煌的大廳穹頂,將突然湧上來的淚意咽了下去,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秋嫻,我終於等到你醒了。”

他轉身,大步離去。

“將軍!馬上就到您了!將軍!”他的屬下急著奔了過來,“您剛剛提為中將,是帝國最年輕的中將,主席讓您代表今天授勳的軍人上台發言啊!”

四十八歲的中將,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是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周承宗卻頭也不回地道:“不用了,你去說一聲,就說我妻子醒了,我急著去見她。”

“您妻子?她不是十年前車禍成了植物人嗎?!還真的醒了?!”那屬下瞠目結舌地停下腳步,問身邊的人:“我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你沒有聽錯。我也聽說了,301醫院剛打來電話,說是醒了。唉,不容易啊……不過,文工團那台柱子,怕是要徹底死心了……”他的同僚笑得意味深長。

“切,別胡說。就算周夫人不醒,也輪不到那戲子!”周承宗的屬下撇了撇嘴,“將軍從來就沒有理會過她,就她一見了將軍就往上貼!”

……

301醫院的門口,幾輛軍車猛地刹車,停在門口。

一個高大的戎裝軍人從車上跳了下來,疾步往大門走去。——正是從授勳儀式上趕來的周承宗。

在門口一直候著的主任奔了過來,“這邊!這邊來!”

周承宗對他點點頭,“怎樣了?什麽時候醒的?現在呢?”

主任小步跑著,跟上周承宗的步伐,“周將軍,一個小時前醒的,主治醫師已經給夫人做了全麵檢查,一切正常,就是……”

“就是什麽?”周承宗敏銳地聽出了不同,停下腳步,目光犀利地看向主任。

主任被周承宗的目光看得壓力山大,忙一口氣道:“……就是腦子好像出了點問題。——就是失憶了,不認人,什麽都不記得了。”

“哦。”周承宗鬆了一口氣,擺擺手,“這也算事兒?”大步繼續往前走。

來到馮秋嫻的病房門口,周承宗的腳步反而慢了下來。

他伸出手,碰到病房的大門,又縮了回去。

如此幾次之後,他終於鼓足勇氣,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馮氏半坐在可以自動起落的病**,很是新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陌生奇怪。她這是到哪兒了?

“……秋嫻?”周承宗走近了病床,看著病**那個瘦骨嶙峋的女子輕聲叫她的名字。

馮氏一怔,轉眸抬頭,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她麵前。

他的頭發很短,發型很是奇怪,身上的衣裳更是奇怪,但是他的麵容……他的麵容卻是她心底裏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那個容顏!

“承宗?是你嗎?承宗?!”馮氏猛地坐直了身子,扶著病床的架子想下床來。

周承宗心裏的不安一下子煙消雲散。

醫生說她失憶了,可是他知道,她就算失憶,也絕對不會忘記他……

周承宗坐在她床邊,伸臂攬她入懷,“是我,秋嫻,是我。我一直在等你醒來,等了你十年。”

馮氏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緊緊抱住周承宗寬厚的肩膀,哽咽著道:“我也在等你,等了你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

周承宗莞爾,掏出手帕,給她擦了眼淚,溫言道:“好了,你終於好起來了。懷軒去了國外念書,我已經給他打了電話,他說他坐最近的一班飛機回來。”

“飛機?”馮氏驚訝,“那是什麽東西?”

周承宗:“……”

……

馮氏醒來之後,周承宗一直陪在她身邊,像教小孩子一樣,教她學習各種東西,她甚至學會了上網。

早上吃完早飯之後,周承宗推著輪椅,帶她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藍天白雲,鳥語花香,醫院的後方有個噴水池,一噴泉水就有音樂聲響起,馮氏十分喜歡那個地方。

兩個人來到池邊一坐一站,專心看著那泉水,聽著悅耳動聽的音樂聲。

“鄭醫生,您去哪兒?”池邊也有別的病人閑逛,看見了相熟的醫生,忙著打招呼。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子匆匆而過,笑著對那人點點頭,“馬上有一台手術,我得去準備準備。”

“手術?是五樓的盛思顏嗎?那小姑娘可乖巧了,她天天盼著這台手術呢!”

“是呢,就是她。”那女子笑著回答。

聽見盛思顏的名字,馮氏猛地抬頭,正好看見那身穿白大褂的女子迎麵而來。

她的模樣……還有她胸前的銘牌,證實了她的猜想,正是鄭素馨!

她怎麽在這裏?!

還有思顏……

馮氏心裏一緊。

“媽!您終於醒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從大樹後麵轉了出來,手裏還拎著行禮,像是剛下飛機的樣子。

他奔過來,給了馮氏一個深深的擁抱。

馮氏推開他,仔細看了看,心情十分複雜。

這個男子,跟她前世的兒子周懷軒生得一模一樣,但是她知道,這不是她那個活過了十八歲的軒兒……

但是不管怎樣,她知道他也是她的兒子,她的親子。

“你……快去那邊……那個鄭醫生要給思顏做手術!你快去救她!”馮氏想也不想,一把將周懷軒推開,指著鄭素馨消失的方向急切說道。

周懷軒疑惑地看了看周承宗。

周承宗對他微微點頭,“你過去那邊看一看。就在那邊的五樓,剛才過去的醫生,叫鄭素馨,她要做手術的病人,叫盛思顏。”

周懷軒對周承宗很是聽話,聞言忙道:“那我去看看……”

……

他去了手術室,然後,一個新的名叫《盛寵》的故事,開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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