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立誠皺了皺眉,別開了臉。
李茜雲用衣袖胡亂地抹了抹眼角,倔強如初,“我不想進宮!”
“我幫不了你。”
方立誠看了看四周,所幸此時剛過了正午,人煙甚少,若是傳出什麽話,那就是麻煩一件。
“方大哥……你難道……一點點……一丁點兒都沒有……”
“別說了,李大小姐不要為了方某這等粗人誤了事,不值當。”
說完方立誠翻身上馬揚長而去,他摸了摸袖子裏的一小盒桂香窩絲糖,臉色才略微好了些。
本想回了洛陽就即刻送去給她,卻沒想到被李茜雲攪了局。
想到李茜雲,他眉頭又皺了起來,她心思昭然若揭,自己並非是榆木腦袋,隻是自己心中無她,又怎麽能誤了她。
再然,想到那個溫婉恬靜如水中青蓮的曼妙女子,他心底一陣暖意。
李茜雲望著決然而去的方立誠,連眼角溢出來的眼淚都忘了擦掉。
“小姐……”
丫鬟試探地喚了一聲。
李茜雲像是猛地驚醒了,一把推開丫鬟衝向了一旁的黑馬,翻身上去後就狠狠夾了馬腹,馬鞭一抽,朝著城外揚塵而去。
似乎隻有極快極快的速度才能讓自己的心少疼一絲。
為什麽?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連多看自己一眼都如棄蔽履!
這三年來自己眼裏從未有過別人,為了他忤逆了家人,為了他去穿溫婉素淨的衣裳裙衫……
可他永遠是視而不見!
自己的驕傲在他眼裏永遠都是不值一提。
可就算是自己低聲下氣來求他,他還是那樣走了,連頭也沒有回……
一旁的幾個丫鬟捂著嘴呆楞在原地,片刻後才大驚失色,老爺已經罰小姐不許出院子了,可小姐這是去哪兒?!
“要出事了!快!快回府告訴老爺!”
幾個丫鬟都快要哭出聲了,若是進宮前傳出小姐失蹤,她們也就可以統統自裁謝罪了。
“慢著,我去找你們小姐。”
這幾個丫鬟聽到男人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見是方家二少爺,這才定了定心神。
“方二少爺,奴婢求您快去將我們小姐帶回來!我們小姐如今非比尋常,若是出了什麽閃失可怎麽是好?!”
方立瑾點了點頭,上了馬後便向城外追去,想到方才李茜雲騎馬往城外疾馳而去時的樣子,他眸子裏帶了絲異樣,隨後便消失不見。
“你說什麽?方大少爺和李大小姐在我們侯府門口鬧了一場?”
這個門房處做粗活的婆子點了點頭,這可是高門大戶裏的秘聞啊!
“老奴隱隱約約聽到方大少爺喊李大小姐,那位李大小姐還說了什麽不想進宮,後來,方大少爺似乎很不高興,自個兒騎馬走了。”
江錦言正在瞧著小錦程的冬衣,聽了這話她放下了手裏的小衣裳,捂著嘴低呼了一聲。
他二人這筆糊塗賬竟然鬧到了靖安侯府的門口!
“可還有人聽見或是瞧見了?”這李大小姐蠻橫倒也罷了,若是傳出什麽有所閨譽的事,那到底也不是好事。
進宮?
莫非李家要將李茜雲送進宮?
她眉頭一跳,這是今世的變故?
大表哥沒有被廢,李茜雲也沒有遠嫁,竟是要入宮了?!
可她那副脾氣,進宮恐怕也不是什麽好事。
李讓看來這一世竟比前世還要不看好周承瑞,竟然要將女兒送進宮了……
她回過神,瞥了眼那個笑著的婆子,正色警告道:“這件事雖說同我們府上關係不大,不過媽媽最好還是能忘了。”
說著她看了眼一旁站著的雨墨,雨墨隨即便會意,取了塊銀錠塞給了那婆子,“大小姐賞給媽媽的,以後門房處還望媽媽多留著心。”
那婆子眉開眼笑地給江錦言行了禮,“大小姐放心!老婆子我隻認您一個人!”
江錦言淡淡一笑,“雨墨,送這位媽媽出去吧。”
雨墨連忙扶起了跪著的婆子,送了出去。
方家同李家,成或是不成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江錦言釋然一笑,又拿起了榻上的衣裳,細細查著針腳。
小心從窗外跳了進來,一雙深藍色如寶石的眼睛熠熠生輝。
江錦言聽到動靜回頭見是一身髒兮兮的小心無奈一笑,小心那雙藍色的眸子異常幹淨,想必它也是瞧不見這紛紛擾擾的吧?
此時的李茜雲速度不減,呼呼的風聲讓她覺得自己此刻不是那麽的狼狽,臉上的淚被風吹幹了,異常的不舒服。
母親去世以後,她再沒掉過一滴眼淚,如今卻為了個男人這般!
她惡狠狠地咬了咬唇,腦海裏盡是方立誠淡漠而去的模樣,比起那日瞧見他對江錦言的笑意,她覺得自己更是如同掉進了冰窖。
進宮?
父親的語氣那般堅決,自己又沒有人提親……
可她不願意!
更何況,進了宮,便再也見不到那人。
她眸子一暗,馬鞭甩地更快,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棲霞山的山腳。
追到了城郊,方立瑾看了眼往小路而去的馬蹄印,毫無猶豫便往棲霞山的方向追了去。
從中軍都督府出來,方立誠看了看快暗下來的天色,取出袖中的錦盒交給了隨從送去靖安侯府。
桂香窩絲糖是他在淮州費了番功夫找到的,他想到了小時候和錦言在方老夫人屋裏吃這糖的情形,嘴角笑意盎然。
那時候錦言換牙,老夫人令人看住了那盒江南送來的窩絲糖,可錦言那樣小小的人兒,眼巴巴盯著那錦盒著實是讓自己心軟。
結果自己趁著丫鬟婆子們不留神,偷了塊糖塞給她,不過是塊糖罷了,可她笑得那樣甜……
打開前院門房處送來的錦盒,一股悠悠的桂香遍彌漫開了,甜的人心裏歡喜。
“小姐,這股子桂花味兒好香啊,我怎的覺得和桂花糕的香味兒又不太一樣?”
雪硯一進內室便聞到了香味兒,笑著湊上前來。
江錦言撚了一小塊放進嘴裏,隨後便皺了皺眉,“表少爺差人送來的,隻是有些太過甜膩了,留下一些就送去給三小姐吧。”
雪硯抬頭疑惑道:“小姐不愛吃甜了嗎?”
仔細一想,小姐自從夫人過世以來,便不再愛吃甜食,竟是和從前大相徑庭。
“太甜的東西,總會迷失人的本性……”她喃喃自語般低聲道。
“小姐,你說什麽?”
江錦言笑了笑,“這是江南淮州特有的桂香窩絲糖,怕是我們府上南邊兒來的廚娘也做不出的,你可別琢磨了,剩下的桂花可不多了。”
雪硯吐了吐舌頭抱著錦盒出門向小廚房又去
了,不過是個糖罷了,當真是這般難做?
而此時的方家正房內,李氏一臉殷切地望著自己的兒子。
“立誠,我們方家需要的是像李小姐那樣的宗婦,她樣貌也好,對你也有意,你……”
李氏帶著探詢的意思望著方立誠。
“母親,我對李大小姐無意。”
方立誠皺著眉。
李氏歎了口氣,“你是方家的嫡長孫,日後方家是要你撐著的,我們方家如今如履薄冰,若是能同李家……”
“母親不必說了……兒子不會娶她。”
自己這個大兒子向來孝順,這次卻如此決斷,她頓時有個不太好的想法。
“你……是不是對你表妹有……”
“母親不必亂猜,我不願娶李大小姐,是不願誤了她終身。”
李氏看著自己這個兒子臉色一變,她更是有些確定自己的猜想了。
“立誠!我是生你養你的人,怎麽會看不懂你的心思,你最好收起這份心,她雖說是侯府嫡女,可身份委實還是差了一截,靖安侯如今也不過是個戶部員外郎罷了,這樣的嶽家對你能有什麽好處?你是方家的嫡長孫!”
方立誠臉色更是不好。
李氏看著這個已經比自己高了許多的兒子,又心疼又氣,放軟了語氣道:“你妹妹如今快要入宮了,若是我們方家不能站穩了,你要你妹妹在深宮裏受挫磨、任人拿捏?你祖父已經年邁了,你父親也被削了兵權,若是王昭再想對付我們方家,你這個嫡長孫就眼睜睜看著嗎?”
“母親……兒子還有事。”
方立誠抿著唇拱手行了一禮。
“你好好想想吧,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
李氏撫著額不再看他。
出了李氏的院子,方立誠看了看已經黑透了的天際。
方家的確處境堪憂,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利用一個女子去達到目的,可他也明白,若是同左軍都督李讓成了姻親,方家會更穩妥。
到底該如何?
那錦言呢?
自己原是要等她出孝的。
若是錦言不能嫁到方家來,她那樣溫婉的人,若是自己不能護著她,她嫁了別人又會不會受委屈。
他握緊了拳……
棲霞山上,方立瑾循著鞭子的痕跡,追到半山腰才趁著月色看到了用鞭子抽著樹枝的李茜雲。
山上不能行馬,這一路她都是這麽上來的?
方立瑾加快了步子。
李茜雲聽到了身後樹枝踩裂的聲音回身便揮去了鞭子,“你是人是鬼?!”
原來她還知道怕了。
方立瑾聽著動靜一把接住了鞭子,用力一扯,李茜雲低呼了一聲差點倒在地上。
“李大小姐這是要做什麽?放著大小姐不做……這是要來山裏砍柴謀生?”
聽到方立瑾調笑的聲音,李茜雲提著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轉瞬就是一陣惱怒。
她到了棲霞山後,想到曾聽丫鬟說過棲霞山上有能求姻緣的千年樹木,腦子一熱便棄馬一路爬了上來,誰曾想卻失了方向,天黑了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望著月色下輪廓模糊的人影,她冷哼了一聲,“本小姐來賞月!方二少爺這是來做什麽!還是說……你跟蹤我?”
“李大小姐能有這個好興致來荒山賞月,本少爺就不能來看星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