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安插

春風和煦,吹走冬日的嚴寒,人們脫下厚重的襖子,開始迎接春天的到來。

乍暖還寒,不注意染上風寒的人很多。在以前,百姓們都是喝點生薑水,忍忍就過去了,嚴重也不敢去醫館,畢竟賺幾個辛苦銀子不容易,誰舍得花在買藥上。

衙門開設醫館,高燒不退的百姓們,懷著忐忑的心情,拿著一個銅板去看郎中,眾人雖然很支持,這是為百姓們謀福利的大好事,但每個人都抱著探究的心態,生怕是衙門斂財的一種手段。

有些百姓們隻是鼻塞,流鼻涕,也跟著湊熱鬧。

一個銅板而已,家家戶戶都能花得起,眾人在幾個窗口外排隊,還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噴嚏聲。

“讓一讓,鄉親們,讓一讓。”

前方有兩個身材高大的壯漢開路,百姓們伸長脖子往後看,一個老頭躺在門板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破棉被,臉紅得像一隻煮熟的蝦子,看起來病的不輕。

莫顏仿效現代醫院,開設一個急診的窗口,由郎中們輪換著坐班。

老頭的情況有些不好,這年頭,發高熱很容易要人命,百姓們關切地問候幾句,自發地讓出一條路來。

來者一看就不是什麽有錢的人家,不然也不能拖拉到現在。

世道艱難,看病銀子太貴,而且每當看一次都要收費,一般人家承受不住這麽大的花銷。

“你說,這人都這麽嚴重了,還能收一個銅板嗎?”

“俺們對門的秀才老爺說的,無論大小病症,都收一個銅板。”

百姓們交頭接耳,還是覺得心裏沒底,這老頭若不能及時救治,就是一隻腳邁進棺材的人了。

來試探的百姓們從人群中站出來,反正他們也是來探路的,有人在前,沒必要花一個銅板。

小病小災,回去躺躺就好,一個銅板不多,也能買個白麵饅頭不是。

“怎麽拖到了現在才來?”

今日在急診窗口的魏郎中,小有名氣,為人正直,別的郎中賺黑心銀子,他一身浩然正氣,經常上山采藥,藥材對窮苦百姓是半賣半送,一直賺不到什麽銀子。

莫顏派出的人經過多方打聽,對魏郎中很滿意,他的口碑不錯,為人厚道,醫術針對常見病症夠用,就請來衙門坐館,每個月給十五兩銀子。

做五休二,可以說是打著燈籠難找到的好差事。

京都的郎中們都想來衙門當差,擠破頭,還有托關係送禮的,錢財不錢財好說,以後就代表吃官家飯,是地位的象征。

當然,這麽好的差事,不是誰都行,給的俸祿和待遇優厚,也是表達莫顏對這些救死扶傷醫者的尊重。

漢子眼眶一紅,七尺男兒差點哭出聲來。

他爹在京都雪災那會染上風寒,夜裏總是咳嗽不見好,因為在年關,家裏忙著過年,就想著讓他爹好好休息。

誰想到年後,他爹一天比一天瘦,時常發高燒,有時候說胡話。

家裏倒是有幾兩銀子的積蓄,全部拿出來看病買藥,結果不但人沒好,反倒更嚴重。

兄弟三人輪流伺候,剩下的人還要出門做苦工賺銀子給爹爹看病,日子過的艱難,家裏一點糧食都沒有了。

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爹倒下,兄弟三人商議後,做出決定。

京都征兵,每個去報名參軍的人都能得到五兩銀子,將來在軍隊中還有軍餉,若是一個不好,沒福氣,死在戰場上,撫恤銀子不低。

三兄弟,老大和老二都已經成家,而且年歲上超出規定,老三自告奮勇,就等著拿五兩銀子給爹救命。

還不等老三去報名,衙門發下布告,聽說看診隻需要一個銅板,三兄弟就抬著人來試試。

魏郎中聽後,緊皺眉頭,上前給老頭把脈,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要是再晚個幾天,這人就徹底沒救,有靈丹妙藥也是回天乏力。

“一個銅板,你們有嗎?”

魏郎中心中盤算,看這三兄弟不是那種不孝順的渾人,肯定是遇見黑心郎中,把小小的風寒拖到現在。

“有,一個銅板,咱們有的。”

說完,老大掏出腰帶上拴著的荷包,從裏麵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銅板,他麵色糾結,總覺得給的有點少。

之前為爹爹看病,就花了不下三兩銀子,和一個銅板比,差距太大了。

魏郎中看著磨得光滑的銅板,心裏一酸,這天下永遠都有治不起病的百姓們,還是皇上仁慈,他作為郎中,必須要好好幹,不辜負曾經的滿腔熱血。

“這位郎中,真……真的隻要一個銅板嗎?”

一家都是老實人,麵色通紅,怕占魏郎中的便宜,但是他們真的沒有銀子,家中老三在後麵背過來一捆柴禾。

住在城裏的人家,家家戶戶燒火,柴禾都要和樵夫買,他們心裏故意不去,所以提前準備好,充當一部分看診費用。

“大哥,二哥,我下晌就去報名參軍,爹爹就交給你們照顧了。”

老三說話甕聲甕氣,常年勞作,身體結實,難得是人很實在,三兄弟在旁邊議論,魏郎中聽在耳朵裏,感歎不已。

衙門做事是態度,而百姓們知道感恩,卻也是一種態度。

今日是施行的第一天,京兆尹張舉穿著便服,來到這邊查探,若是有不妥之處,他好向皇後娘娘稟報。

“小夥子,若是你們家出不起藥材的銀子,先和衙門賒賬,一年之內還上即可。”

張舉忍不住插言,邁著小步子,胡子一翹一翹地道,“戰場上刀槍無眼,你爹治好了,知道你去參軍,怕是心裏上不安。”

上了戰場就等於在生死薄上簽名,能活下來的有多少人?誰能保證不完好無損,萬一缺胳膊少腿呢?

“我爹一定會支持的。”

老三搖搖頭,麵色堅定。以前都在邊境征兵,他想參軍沒有機會,如果邊境不穩定,早晚會連累到京都,大越的領土,怎麽能被異族侵犯?

家裏有三個男丁,就算他戰死,還有大哥二哥在,足夠給家裏留下香火。

他爹爹,就是一個老兵,當年在戰場上被敵軍刺中,因此身體便一直不好,幹不得重體力活兒。

張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魏郎中耳邊吩咐幾句。

若是傷殘的士兵們,曾經為大越賣命的,免費醫治,憑著當年參軍的信物即可。

張舉私下做的決定,還需要和皇後娘娘請示,他想若是娘娘不同意,這部分銀錢,就由他來補上。

莫顏當然認可,而且非常高興張舉可以幫忙完善,相信大越的未來會越來越好。

一天之內,隻有一個銅板就可看病的消息傳遍京都,百姓們真的相信了,不僅僅是京都,在周邊的城池同樣開始嚐試著。

一股溫暖的春風,吹遍了大越的領土,位於北地的莫輕雨,在知道這個消息後,哈哈大笑。

兄妹雖然許久未見,書信來往卻從不間斷,莫顏是莫輕雨心中的牽掛,得知她在京都一切都好,就能徹底安心下來。

自家小妹從小被家人疼寵,刁蠻任性,人卻不壞,自從摔壞腦子後,大變樣,爹娘的欣慰來自於莫顏的轉變。

不求她知書達理,隻求不那麽執著的對袁煥之就好,莫輕雨早知道袁煥之的真麵目。

兄妹倆因為此事還吵架過,最後莫輕雨投降,他原本想,隻要莫顏喜歡,他就算費盡千辛萬古,也要把袁煥之扭轉過來。

當然,他沒有這個能力,而莫顏,也不再執著。

不僅如此,自家小妹似乎對南平王多了一份情愫,二人成親後,日子過的風生水起,大越的皇上,後宮隻皇後一人,可百姓們無人說莫顏是紅顏禍水,相反對兩人多了崇拜和豔羨。

“一生一世一雙人,似乎也不錯。”

莫輕雨扯著嘴角,眸中的深思一閃而過,他把信收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帶鎖的匣子內。

那裏厚厚的一遝,全是家書,他有太久,沒見到家人了。

二月末北地的冰雪剛剛融化,陽光正好,屋簷下落著劈裏啪啦的水滴,明明被明媚的陽光所籠罩,這有節奏的聲響,總給人下雨的感覺。

邊境沒有因為戰事變得蕭條,在大越軍隊奪回城池後,慢慢變得喧鬧,南來北往走貨的商人不在少數。

於家軍在京都設置一個募捐的地點,來往的商人們可以募捐糧草,藥材,布匹,棉衣等物,積少成多,給士兵們減輕壓力。

後備軍需逐漸充足,士兵們的戰意高漲,絲毫不懼怕北地蠻族那些彪壯的大漢。

軍中大帳,將領們齊聚一堂,無人敢小看這個當年京都聞名的紈絝子弟。

自從到北地後,莫輕雨像換一個人,吊兒郎當,一臉邪笑的風流樣眨眼消失不見,變得越發嚴肅起來。

莫輕雨做主帥出征,手下將士們不服,憑什麽一個被酒色掏空身子的風流公子上戰場指揮,靠著裙帶關係,這不是扯淡嗎?

戰場上,一個決策關係到千萬人的生死,切忌大意馬虎。

莫輕雨知道將士們頗有微詞,然而若是從最底層的士兵做起,積攢軍功,沒個三五年,他做不上現在這個位置。

在巨大的質疑聲中,莫輕雨上戰場,彼時邊境城池還在蠻族人手中。

蠻族在城內燒殺搶掠,**婦女,一個不順眼就殺人,百姓們苦不堪言,恨死了袁煥之這個通敵叛國的賊人。

莫輕雨第一戰巧合的碰上袁煥之出征。

兩軍主帥對壘,士兵們都以為大越真的完了,誰想到莫輕雨在和袁煥之對戰,絲毫不落下風,一身銀色的鎧甲,他把帶著紅色流蘇的長槍揮舞得生風,隻能讓人看到一個殘影。

袁煥之沒有討到便宜,大越士兵們一鼓作氣,苦戰下,竟然打得蠻族落花流水,龜縮在城門內,一個月都沒有再來進犯過。

“少將軍,蠻族這幾天都沒有動作,會不會醞釀什麽陰謀?”

於家兩位將軍身上有傷,軍中所有事務,暫時又少將軍莫輕雨接手,手下一幹人等麵色糾結,心裏暗暗叫苦。

蠻族人不僅僅有力氣,還有腦子,鬼主意層出不窮,又是用計,又是用毒,給將領們的心底浮上一抹陰影。

“他有張良計,咱們有過牆梯。”

莫輕雨抿著茶水,麵色不變,眾人見主帥淡定,心中多少安慰點。

袁煥之有一段時間沒動作,都在處理大吳的瑣事,老天都這麽眷顧他,洛祁和洛峰兩個二百五,堅持到大越朝賀,給萬俟玉翎拍馬屁,現在知道教訓了吧?

於菲兒在船上中毒,是袁煥之沒有想到的,他開始有些失望,認為刺殺失敗,為此折損精英人手。

誰知,事情會發展的出乎意料的順利,大吳就這麽收入囊中,馮相那老匹夫,不過是蠻族養的一條狗而已。

夏若雪來到北地有半年多,深居簡出,莫輕雨派人查探,並沒有跟她身邊的人聯絡。

袁煥之的眼線太多,有一點風吹草動,對方就能察覺出苗頭。

“咱們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以靜製動。”

莫輕雨思量片刻,夏若雪沒死,京都永平侯府暫且相安無事,看來,袁煥之是對夏若雪一個女子有忌憚,不敢輕易動手,采取拖字訣。

按照如今的情形,北地想要短時間內結束這場紛爭不可能,大越不缺少精兵,卻少了能作戰指揮的良將。

從前都是靠著南平王一馬當先,而南平王成為新皇,總不能讓皇上禦駕親征吧?

培養挖掘將才,才是當前的重中之重。

一場戰爭,無論成敗,消耗巨大,造成的損失,是難以估量的。

日子過的很快,眨眼之間,就過了五日。

從京都準備的軍需陸續裝車,一路上隨時補給,此行跟隨的,有大部分是才應征入伍的士兵們。

莫輕雲轉過身,看著一張張稚嫩的臉,歎息一聲。

城門口,擠滿送行為新兵送行的百姓們,眾人自發地站在道路兩側,含淚沉默。

沒有哭泣聲和感人至深的告別,遠方充滿千難萬險,有的是一張張堅定的笑臉,士兵們沒有回頭,而是對著身後送行的百姓們揮揮手。

人群裏,有他們的家人,可他們不曾停留。

不管未來是生是死,隻要能為大越盡一份力量,他們也覺得光榮。

“你們安心的去,平安歸來,你們的爹娘和親人,交給我們照顧。”

張舉傳達皇後莫顏的話,等士兵們出城門,遠遠的看不到人影,百姓們這才鬆開被帕子堵住的嘴,泣不成聲。

離別,永遠都是那麽的傷感。

莫輕雲騎著快馬,多年的鏢師生涯,練就他一身好武藝,常年各地遊走,窮凶極惡之徒沒少遇見,他的刀不知染上多少鮮血。

朱氏一事過後,莫輕雲一直都是眸中深邃,滿麵寒霜的模樣,剛毅的麵頰,多了滄桑感。

墨冰跟在後麵的人群中,望著前方高大的背影,突來的心酸,感覺他是那麽寂寥。

臨行之前,莫顏把墨冰叫到眼前,指派她一個任務。

“墨冰,此行中沒有女子,所以委屈你,女扮男裝,混在新兵隊伍裏。”

莫輕雲不會帶丫鬟前往,呂氏提出找兩個婆子為莫輕雲縫補洗涮,都被嚴詞拒絕。

莫顏實在找不到什麽理由,把墨冰安插在堂哥的身邊。

以墨冰的性子,若是讓她主動提出跟隨,決計不可能,她心中有男女情愛,更重要的是組織。

莫顏知曉,一般暗衛都是死士,從小被洗腦,總是有一種為主盡忠的執拗觀念。

暗衛們很少成親,到年歲退下後,會得到另一份差事。畢竟掌握那麽多的秘密,不可能被輕易地放出去。

墨冰耽擱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點念想。

若是以前,莫顏並不讚成也不看好這門親事,彼時朱氏還在,總不能委屈墨冰做小吧?這讓她的臉麵往哪放?

現下又是另一種情況。

大隊人馬一路向南,幾乎走上八九個時辰才能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出行的士兵們全部帶著帳篷,在荒郊野嶺安營紮寨。

墨冰常年習武,底子不錯,可她還沒有在高強度下走這麽遠的路,以往出行不是騎馬就是靠馬車,哪裏風吹日曬雨淋。

尤其是她喜潔,夜裏還要偷偷到附近找河水洗漱,聽著士兵們高亢的呼嚕聲,難以入眠。

“小兵,你家裏還有啥人?俺家兄弟多,俺長的最壯實。”

墨冰化名為小兵,混跡在一群新兵蛋子中,苦不堪言,所以她時常冷著一張臉,別人說話她也不搭理。

幾天後,眾人都不再搭話,說她為人孤傲,不合群。

隻有這個叫葛二蛋的大塊頭,樂此不疲,每天都在她身邊念叨。

對於新兵的看管並不十分嚴厲,這些人還沒經過正式訓練,路途漫長,彼此閑聊打發時間,莫輕雲並不幹涉。

“小兵,俺會打獵,要是晚上路過山頭,俺打一隻山雞,咱們兄弟打打牙祭。”

一路上埋鍋造飯耽擱時間,停下休息的時候,眾人都靠著幹糧,就算是細白麵的饅頭,涼了之後又幹又硬,也沒有熱乎乎香噴噴的烤雞好吃。

墨冰垂下眼,算是答應下來,她也該好好補養下,幾天內,衣衫都鬆了點,會不會不如以往好看了?

“俺說兵兄弟,你生的真好,細皮嫩肉,就和娘們一樣,害得老子忍不住多看你幾眼。”

旁邊有人見葛二蛋和墨冰說上話,也跟著插言,眾人聽聞後,哈哈大笑,笑聲很是爽朗。

墨冰黑了臉,她是曾是南平王身邊暗衛中第二高手,後來被指派到了莫顏身邊,根本沒和粗人交談過,明知道對方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她仍舊覺得別扭。

為不暴露自己,墨冰很少開口,休息之時,就一個人遠遠地坐在旁邊,目光追隨著莫輕雲,隻要看到他的背影,她就心滿意足。

感謝皇後娘娘如此體貼,讓她達成心願,墨冰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

開始墨冰對新兵們很排斥,經過幾天的了解後,她改變心態,這些人提到戰爭,總是一副熱血沸騰的模樣。

“我家條件不好,我爹就是老兵退下來的,家中還有兩個哥哥。”

說話之人,正是抬著老頭到衙門醫館治療的付家老三,在他離京之前,他爹的病情有很大好轉,退燒了,而且能喝粥,吃小鹹菜,魏郎中是個好人,還特地給他們家裏送來兩隻雞補身子。

付老三言談中,滿滿都是感激之情,對衙門的舉措讚不絕口。

“一個銅板那事,咱們都沒當真,後來俺家對門上山砍柴摔斷腿,讓人抬著去衙門的醫館,都沒排隊。”

葛二蛋抓抓頭,憨厚地一笑,被風吹紅的臉蛋上似乎還帶著一抹羞澀,“皇上和皇後娘娘體察民情,咱們一定得拚命,說什麽也要保衛大越疆土。”

“就是這麽個理,沒有五兩銀子,我也要來參軍。”

眾人七嘴八舌,墨冰托著腮,麵容柔和,新兵們不自覺地,總能提起皇後娘娘,她聽著,心情不由得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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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千千萬,小蓮獨愛莫輕雲這一款,O(n_n)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