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合乎常理的出現
一晃,賑災車隊和莫顏一行人分開兩天了。之前為了照顧隨行的女眷,車隊刻意放緩了速度,而分開之後,一眾人開始提速,用最快的時間趕往水患的災區。
越往南邊走,流民越多,連日的大雨淹沒了良田,村裏的房屋被大雨壓塌,日子過不下去,流民們成群結隊搭伴而行,一路上以乞討為生。
天氣炎熱,到處是破敗不堪的景象,空氣中傳來一股酸臭腐朽的味道。李德皺眉,在出發之前,皇上已經下了緊急的文書,調取周圍幾個城池庫存糧草,來接濟水患最嚴重的湖州城,可他從災民口中得知,父母掛根本沒有任何作為,在城中,隻有幾個大戶人家的善人,設立粥棚施粥,可每天都是定量的,災民天不亮就要去排隊,勉強混個水飽。
排隊的,多是年輕力壯的人,他們這些上了年紀,老胳膊老腿的,根本搶不到,被那些人一推一個跟頭,誰都為了活命,在這個時候,什麽尊老愛幼都是扯淡,彼此間又沒親戚關係。
“主子,看目前的情形,很不好。”
災後天氣如此炎熱,災民們宿在野外,叢林中,被蚊蟲等叮咬,傷口很容易化膿感染,而吃食不衛生,很多人因此得病,聽說因為痢疾蔓延,已經有幾十人喪生了。
“李德,你知道湖州知府是什麽來路?”
萬俟玉翎坐在馬車中,炎熱的天,車廂內竟然沒有溫度,空氣中泛著涼爽雜揉著梅花的暗香,他用杯蓋觸碰著杯壁,半晌才繼續道,“怎敢如此膽大妄為?”
“主子,這湖州知府,好像姓李,是護國將軍夫人李氏的親哥哥。”
李德開始沒想起此號人,湖州不過是大越南邊的一個城池,不算富庶,當然也不窮,沒什麽存在感,若不是這次水患,早就被李德忘在了腦後。
其餘幾個城池的糧草被調配,卻沒有分發給苦難的災民,那麽糧草呢?再想起湖州知府的身份,李德麵色一變,大聲道,“主子,難不成袁煥之膽大包天!”
“那是因為他篤定,我不能活著回京都。”
萬俟玉翎的眼底深處凝結成冰,一路上刺殺不斷,後來幾天也不太平,他怕嚇到莫顏,已經提前派人解決了那些雜碎,不然每天都要看到幾十具屍體,也夠晦氣。
“主子,前麵有一方斷崖,咱們的計劃何時實施?”
李德掐算了時間,這麽好的機會,對方一定不會錯過。這次暗殺主子的人可不是一派,其中還有大吳之人摻和其中,隻要確定大越的戰神身殞,那麽大吳將很快用皇後娘娘洛荷為借口,發兵大越。
“就在前麵吧,也該是時候了。”
萬俟玉翎很淡然,從離開京都那一天開始,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甚至敵人出什麽招數,他都知曉,這就好比是一盤棋局。若說有什麽意外,他沒想到會把如此重要的虎符交給莫顏保管,也沒想到聞名京都的草包小姐如此與眾不同。
“也不曉得莫小姐一行是否安全。”
才不過兩天而已,李德就心裏空落落的,那個潑辣丫鬟雖然很可氣,不過每天都有鬥嘴的人,日子不空虛,現在他又成了原來的模樣,一天和主子說不上幾句話。
平心而論,李德還是很佩服莫家小姐,京都那群千金們,吃飽了撐的,就會想著算計人,散播流言,莫小姐那麽機敏聰慧的人也被人傳成草包,真是瞎了眼,錯把珍珠當魚目。
李德有時候也會想,若是主子找了這樣的王妃會如何?每次想到這個問題上,腦海裏都會出現墨香得意的神情,是了,那丫鬟一定驕傲得和花孔雀一般。
“肯定安全,安排了暗二貼身保護。”
萬俟玉翎一共有四大暗衛不離左右,分別排行一二三四,以暗字作為開頭,而暗二是唯一的女子,武功奇高,略通醫術毒術,是先帝在位時候專門為他培養,就是皇上萬俟禦風也不曉得。
“主子,您……”
李德睜大雙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暗二是南平王府上一個異類,平時一身黑衣,總是藏匿在暗影裏,為人心狠,並且喜歡捉弄人。記得去年冬天,他無意間在自家主子麵前說了暗二兩句壞話,當天晚上,喝水之時,從茶壺嘴鑽出了幾條漆黑的大蜈蚣,給他來了個驚嚇。
“為什麽是暗二,那人……”
李德擦了擦額角上的汗,突然對莫顏的未來感到擔憂,暗二此人非常狂妄,不服管教,心裏隻有萬俟玉翎一個主子,對他人不假辭色,這次跟了莫家小姐,恐怕會弄出什麽事來。
“若是不能收服暗二,那麽虎符在她手裏,會給她帶來危險,就當是個考驗吧。”
身邊四大暗衛,各有所長,而暗二,既然送給了莫顏,以後就是莫顏的人,跟著她一起,作為下人,奴婢,服侍在她左右。至於莫顏如何收服,暗二如何出場,都是她們自己應當解決的問題。
正午時分,太陽光火辣辣的,李德的脖子上火紅一片,被日頭曬得脫了一層皮,他強忍著,帶領大部隊繼續進發,若是一行人速度快,晚間就可以到達重災區,湖州成。
前方,是一處斷崖,車馬行進必須要小心謹慎,眾人放緩了速度。就在一行人快要轉彎的時候,從前方殺出一百多名黑衣人,每個人手裏都帶著家夥事,第一時間,圍攻萬俟玉翎的馬車。
“哈哈,大越的南平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為首之人用奇怪的強調,桀桀地笑了兩聲,讓人通體發寒。李德麵容一緊,心裏道:等了這麽久,這些人終於來了。明明是大越的奸細的爪牙,非要裝大吳人。
“有意思,剛過了鬼節,就來送死了?”
李德諷刺一笑,黑衣人也不多話,立刻圍攏上來。跟著馬車護衛糧草的士兵,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幾個來回就被黑衣人打得吐血墜崖。
萬俟玉翎從車窗中飛出,對戰前方的黑衣人,他的手裏抓著一把花生米,隨便一散,就有十幾個黑衣人倒下去,李德見狀,趕忙跟在後麵補刀。
“兄弟們,萬俟玉翎中了寒毒,內力大減,咱們不用急,穩紮穩打!”
幾個照麵,為首的黑衣人再次大叫,這次著急,一口大越的話露餡了還不自知,他招式極快,挽了個劍花,直擊萬俟玉翎的麵門而去。
高手對招,根本看不清楚招式,隻看到天空中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快速的移動著,有些士兵們插不上手,已被刀劍的寒光晃花了眼睛。
雖說是隨時準備落崖,但是做戲做全套,萬俟玉翎還是發揮巨大的威勢,和黑衣人對戰的間隙,用荷包中的金豆子秒殺黑衣人。
如果莫顏在原地,一定感歎皇叔有銀子就是任性,隨便賞一把石頭子兒便好,這些金豆子可是真金白銀啊,如子彈穿透了黑衣人的身體,十分不好取。
黑衣人做了很多準備,打幾招,便從袖兜荷包裏掏出藥粉,他剛才被萬俟玉翎重擊一掌,不停地吐血,心裏盤算寒毒發作的時間,眼見萬俟玉翎的身子慢了下來,似乎在極力支撐,他用盡最後力氣擊掌,二人同時落入斷崖。
“王爺!”
士兵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李德也有些傻眼,他知道自家主子中了寒毒,可沒想到,寒毒會複發,這麽一落崖,是否表示凶多吉少?
“哪裏有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德強忍著讓自己鎮定,並且要求士兵們封鎖消息,而他準備了繩索,親自到懸崖下尋找,遺憾的是,下麵有一條水流湍急的河,隻在河邊上,發現一片白色的衣角。
雖然極力封鎖消息,但紙裏包不住火,南平王萬俟玉翎被刺客追殺,落崖而生死不明的消息,依舊在五天之後傳到了京都,此時,夏若雪已經帶著京都小姐們募捐的糧草,衣物等,踏上了南下的路。
一想到能見到自己的心上人,和他一起給百姓們分配糧草,施粥,夏若雪的唇邊就**漾起微笑來。一路上馬車來不及準備冰盆,車內溫度甚高,養尊處優的她沒有抱怨半句。
反觀丫鬟春情,心中十分不爽,在出發之前,她給袁煥之傳信,京都很多茶樓關門大吉,二人隻好在藥鋪見了一麵,袁煥之安慰了春情幾句,二人在後堂裏翻雲覆雨,極盡纏綿,讓春情的心裏稍微舒服了些。
這次遠行,一來二去,最快也要三個月回來,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定是去找罪受了,而且春情有一段時間見不到相好,身體上空虛寂寞。
萬俟玉翎失蹤的消息傳到了京都,皇上萬俟禦風總算頭腦清醒,為了不引起百姓們的恐慌,禁止聲張,否則不論是多大的官員,斬立決!
夏若雪已經走出了汴州,還不曉得這個消息,她心情十分不錯,催促馬車快一些,她隨身帶了幾樣暈車的藥,並不怕顛簸,見到心上人太急切,她每日都做著美夢。
可苦了春情,屁股差點成了兩半,她不敢挑戰夏若雪的權威,隻能撿好聽的說,“小姐,您去南邊,王爺一定會刮目相看的,您這一路吃苦,為了南邊百姓出一份力,這可是大大的善心。”
“春情,你可別胡說,這是太後的吩咐,太後的仁慈。”
夏若雪臉色一變,她雖然有些飄飄然,還沒忘記本分。後麵的馬車坐著一個太後身邊的嬤嬤,就是為了監督於她,夏若雪心知肚明,表麵上,話說的漂亮。
“對,是奴婢口快,失言。”
春情幹巴巴地說了幾句,心裏鄙視夏若雪的虛偽,若不是為了袁煥之,她真想去若晴小姐身邊做丫鬟,上次夏若晴看上春情麻利,想要討要,是春情主動拒絕。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農曆七月二十一。
這天早上,莫顏一行人終於結束了行程,到達了潁川。
潁川是一個山水秀美的小城,城中以販賣藥材為主,馬車進城,剛進了主街上,就彌漫著一股子藥香氣,兩旁的鋪子,有一大部分都是藥鋪,南來北方的商人,車隊,鱗次櫛比,比莫顏想的繁華得多。
“顏顏,看到沒,在前麵街道上,有一家藥材的集市。”
潁川周邊有很多采藥人,他們經常去山中采藥,有時候野生的藥材,藥效更佳。集市上多半是采藥人自己來賣,比藥鋪價格低,而且能淘換到好藥材,當然,若是不了解行情,也容易被人哄騙。
“我的宅邸,就在藥材集市旁邊胡同的第一家。”
麗娘把車隊帶過去,對著呂氏和莫顏介紹。她一年有半年時間在這邊收藥材,由於獨居,家裏沒有男丁,隻有兩個婆子,並一個利落的小丫鬟,那丫鬟約莫十歲,是其中一個婆子的外孫,麗娘就是看二人相依為命可憐,才讓人到家裏做工。
呂氏歸心似箭,就沒帶著莫顏做客,她留下鄉下的地址,麗娘表示,等母女二人安頓下來,她在上門帶著禮物探看,同在潁川,以後有什麽事,呂氏照應不到,找她麗娘也可以。
莫顏十分不舍,連連對著麗娘擺手,一直到馬車遠去,她看到麗娘仍舊站在門口。人和人那種緣分,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莫顏就沒來由喜歡麗娘,倒是讓呂氏一臉醋意。
“娘,顏顏當然最愛您了。”
莫顏靠在呂氏的懷裏保證,她喃喃自語,“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麗姨人很親切,比大姨母要好多了。”
“是啊,不是有血緣關係的才是親人。”
呂氏似乎深有感觸,幽幽地歎了一句。莫顏還有兩個舅舅,都在外做官,很少有回京都的機會,以前呂氏未出嫁,兩位兄長很寵愛她,到是對姐姐大呂氏一般,這麽多年,兄長們和永平侯府幾乎不太走動。
母女言談間,馬車已經出了縣城,來到一個小鎮上,按照地圖上的指引,隻要穿過這個小鎮,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能到爹爹的老家,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夫人,前麵圍著很多百姓,咱們的馬車過不去。”
車夫用脖子上的白布巾擦了擦臉上的汗,他停下了馬車,詢問呂氏意見,“小的讓這些百姓們讓讓吧。”
“不用,我下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時間還早,呂氏並不著急,她和莫顏隻要能趕在晚膳之前到達村裏就好,再說在潁川,誰認識她這個二品夫人,前方人流擁擠,或許是有什麽事情發生。
“哎呀,這個苦命的姑娘啊!”
“是啊,天這麽熱,人得趕緊下葬,可咱們百姓人家,也出不起銀子啊。”
莫顏衝著人流的方向走去,百姓們見她穿得不錯,趕忙讓出一條路來。
“前麵是發生了什麽?”
莫顏擠不到最前麵,站在原地看了看,和身旁一個胖胖的嬸子打聽,“我聽人說命苦的姑娘,還有屍體,莫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唉。”
那嬸子歎息了一聲,愁眉不展。前麵有個姑娘賣身葬父,需要十兩銀子,她和她爹爹都是南邊的流民,水患,村裏被淹沒了,出來討生活,誰想到他爹爹染病,一命嗚呼了,這個姑娘身無分文,隻好立起來賣身葬父的排位。
“十兩銀子?”
莫顏知曉,一般村裏五兩銀子就能娶一個媳婦兒,給老人下葬更用不了那麽多,這位姑娘沒有親人,不用置辦喪葬的席麵,隻需要一杯水酒,根本用不了十兩銀子。
“唉,那姑娘說,要用上好的棺槨,她爹年輕就沒享福過,想他讓走得安詳。”
胖嬸子還是個性情中人,用手抹了抹眼淚,本來大家都是好心人,想著一人湊點銅板,人多力量大,湊夠十兩銀子幫助姑娘爹爹下葬,結果那姑娘拒絕了,說是一個人的人情好償還,可以為奴為婢,但是一群人的話,她實在無以為報。
“小姐,您需要丫鬟嗎?不如把那個姑娘買了吧。”
周圍的百姓看到莫顏,眼中帶了希望,剛才已經有鎮上幾家大戶人家來說和,那姑娘相貌不錯,看著人也麻利,想買了做個小妾姨娘或是通房丫環。
百姓們連連歎息,好好的閨女家,寧可為奴,也不能給那些人糟蹋,可這年頭百姓日子過的都不太富裕,誰家也拿不出十兩銀子買個丫頭啊。
或許看到莫顏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前麵圍觀歎息的百姓們,立刻閃開一條路,莫顏這才看到前麵女子的模樣。一身水藍的碎花衣裙,看上去有些破舊了,上麵有幾個大補丁,漿洗得還算幹淨。
姑娘一頭烏黑的頭發,低垂著頭,睫毛纖長卷翹,而她身邊有一具男人的屍體,上麵蒙著白布,看不清楚模樣。早晨,天氣還不太熱,不過空氣中彌漫一種腐爛的氣息,莫顏對這種味道很敏感,初步推測,此人至少死了有一段日子。
“大娘,這位姑娘的牌子立了多久了?”
莫顏小聲地詢問最前麵的頭發半白的大娘,她不相信如此姿容的姑娘沒人買,十兩銀子不少,絕對不算多,這若是幾天了,還沒有下葬,有些說不過去。
“俺家就在前麵第一家,早上天亮剛來的,那會把俺嚇了一跳呢。”
大娘麵露不忍,這鎮上那幾家大戶真不是東西,好色成性,看到人家閨女標誌,就差強搶了,一旁有好幾個家丁看著,他們想幫忙,實在出不上力啊,誰也不敢和那些土霸王搶人。
“小姐,您買了我吧,我願意為奴為婢,做牛做馬報答您!”
前麵一直低頭沉默的姑娘突然抬起頭,約莫有十六七歲的年紀,一雙杏仁眼,小巧的瓊鼻,看著分外秀美,她低垂著眼睛道,“我想趕緊讓我爹爹下葬。”
“是啊是啊,這位小姐,您行行好吧,您看到沒有,那邊的家丁就是鎮上幾家大戶的,沒準要搶人呢,唉。”
這年頭,有銀子才硬氣,何況這姑娘也說,她和她爹都是南邊的流民,戶籍不在潁川,那麽把人搶了,潁川知縣也不會多管閑事,這些大戶平時沒少送油水,知縣大人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嗚嗚,我不想做姨娘和通房丫環,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姑娘梨花帶雨,看起來格外的脆弱又惹人憐惜,周圍的百姓都在勸說莫顏,這讓莫顏眯了眯眼,她不過是看這邊堵車,下來問問何事,就被閑事找上門。
何況,這姑娘的話語之間有很大漏洞,說是從南邊而來,口音並不是南邊的,而且那具屍體,也不像新喪。她一時間想不到此女的真正目的,好像就是刻意等她上鉤。
“是啊,小姐,十兩銀子,您就當積德行善,替這位姑娘完成一個心願,也為自己找個丫鬟使喚著。”
百姓們紛紛勸說,他們覺得要是莫顏不買下,那些大戶人家定會出手,到時候一個姑娘家被強行帶走,該如何反抗?
“好,既然如此,就麻煩鄉親們了。”
莫顏扔過去十兩銀子,對著那姑娘道,“這銀子給你爹爹安葬吧,應該夠用,不過本小姐不需要丫鬟伺候。”
說完,莫顏轉身要走,那姑娘立刻上來,抱住莫顏的大腿,一直哭,讓百姓們又軟了心思,“小姐,她一個姑娘家,無親無故,世道又亂著,不如您就放在身邊,做個端茶倒水的也好。”
墨香看著不忍心,但是她沒有說話,人心不古,世道艱難,跟著自家小姐是好,可這姑娘小戶人家出身,不懂禮儀,以後回到京都恐怕要給小姐丟人。
“既如此,顏顏就帶著她一起走吧。”
呂氏輕歎一聲,她才帶著莫顏回鄉,恐怕很快傳到知縣口中,若是太過淡漠,恐有人背地裏詆毀老爺,左右就是一口飯,禦史府還沒窮到那個地步。就是這丫鬟以後要好好**。
有了銀錢,那辦事速度就快多了,車夫幫著跑腿,去棺材鋪子預訂了一大口棺材,又找了個風水好的地方安葬,那位姑娘用剩下的銀子買了點酒水和茶餅,分給心善的百姓們。
“誰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和我們家老爺搶人!”
大戶人家的家丁已經守候多時,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立刻破口大罵,可他們看呂氏和莫顏衣著富貴,氣質不俗,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敢上前找茬。
“潁川知縣,是叫徐旺吧,告訴他一聲,咱們是從京都而來,正要回靠山村。”
車夫見家丁的模樣,一臉鄙視,無官無爵,囂張跋扈的,什麽東西!呸!他剛說完,家丁們一個哆嗦,莫非……莫非真是他們想的那樣?
這一耽擱,就到了正午時分,為了不讓洛祁和新來的丫鬟正麵接觸,莫顏和娘親呂氏換了馬車,那位姑娘上車之後,一直悶聲沉默,莫顏觀察了一會兒,心中有數。
遠途的馬車,為了使車凳寬大,車上沒有小幾,平日放茶水的地方是一張可以折疊的小桌子。莫顏故意拎起茶壺,又突然垂了一下手腕,眼瞅著,茶壺落到地上,必將摔得粉碎,茶水噴濺。
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候,那個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用手抓住茶壺的拎手,過程快到一眨眼,墨香愣愣地看著,說不出話。
都說人在某個特定的時刻,會露出本能來,這位姑娘麵容白皙,看著不像是幹重活的,可四肢矯健,行動極快,剛才莫顏就懷疑她是個練家子,通過茶水實驗,很快測試出來。
“莫小姐,果然他看的人不會錯。”
暗二勾起嘴角笑笑,連笑容也是冷清的,她道,“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看穿了呢。”
“是啊。”
莫顏一臉輕鬆,剛才她一點沒表現出來,所以這人不曉得自己被看穿,自然會掉以輕心,行動中暴露一些事情。實際上,莫顏起疑心,主要是因為那具屍體,下葬的時候她特地跟過去看了一眼,全身都是屍斑,死亡時間,和這人說的根本不一致。
當然,破綻不止一處,口音是一方麵,另外女子說是南邊的流民,一路乞討,天氣炎熱,竟然沒有曬黑,她說此人是她爹,哭泣之時卻讓人感覺不到內心的哀傷。
“看來這次是我太多紕漏了。”
暗二笑了笑,從心往外對莫顏佩服了起來,能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定不是常人,本來嘛,被分過來保護京都有名氣的草包,暗二不情願,現在她覺得,沒準比跟著自家冷冰冰的主子,有趣多了。
萬俟玉翎說過,會派人保護莫顏,那個人會在特定的時候,合乎常理的出現,沒想到用了這樣的法子,連精明的娘親,都被騙了過去。
“我的丫鬟都是以墨字作為開頭,既如此,你就叫墨冰吧。”
莫顏想了一個比翠花靠譜的名字,暗二可能是在萬俟玉翎身邊久了,也沾染上一些冷氣,看起來不好接近,冷冰冰,所以起名叫墨冰。
“墨冰見過小姐。”
墨冰低頭,單膝跪倒,莫顏囧了囧,她知道,這個丫鬟身手利落,定是不一般,也就是遇見她,才被發現破綻,那是因為她上輩子的職業是法醫,修習過心理學,習慣透過雙眼,看透人心,目前為止,幾率在百分之九十九,那個例外,便是萬俟玉翎,他的眼底一片冰霜,沒有任何波動。
來個新丫鬟,還是南平王的人,墨香有些拘謹,莫顏也沉默,此刻她的內心起伏不定,有一種即將見到親人的激動之感。
馬車很快穿過小鎮,進入到鄉村的土路,開始有些顛簸,車夫是京城人,並不認得路,好在此刻正是農忙時分,樸實的村民在田間地頭揮汗如雨,很容易打聽到,前麵不遠靠山的村落,就是爹爹的老家,靠山村。
路不太好走,崎嶇不平,莫顏想,靠山村這麽偏僻,當年爹爹每日要走這麽遠到鎮山學堂讀書,真是非常不易。記得爹爹以前說過,那時候坐牛車也要兩個銅板,夠買好幾張麻紙了,他舍不得。
有馬車,行進的速度很快,約莫一刻鍾左右,馬車相對平穩的進入了靠山村。莫顏坐在車窗旁邊,撩起車簾打量,在村口有一家雜貨鋪子,是村人所開,窗口底下用磚頭鋪成的台階,聽聞這就是原來村口最有錢的陳家。
靠山村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因為偏遠,比較落後,近年來,好了一些。因為背靠大山,引來一些采藥人,采藥人夜晚宿在村民家中,會給一些銀錢,貼補村人的生活。
村中有一條筆直的大路,兩邊都是高高的麥田,偶爾看到戴著鬥笠的村民在麥田中,由於第一次來,車夫和呂氏都找不到路,馬車減緩了速度。
“你們是外麵來的嗎?”
一個七八歲的小童,穿得幹淨整潔,看著和村裏整日瘋跑的土娃子不同,他對著車夫問道,“這位伯伯,你們要去誰家?我可以給你們指路。”
“小娃子,你知道靠山村有個莫家嗎,莫家有人在京都做了很大的官兒。”
車夫怕小娃不懂,特地提了莫中臣,這個小地方出了大官,可了不得,相信家家戶戶都知曉。
“知道啊,那是我二伯,不過你們有什麽事嗎,我可以帶你們過去。”
小童滿眼疑惑,轉身指著前麵不遠處一處大宅道,“我們家的院子,在村裏最大,就是那邊。”
剛過了午時,村人都從家中出門,手裏拎著布巾,水壺等物,見小童正在和車夫說話,跟著圍上前來,村裏來馬車也不算奇怪,經常有鄉紳上門,找莫家的老太爺求情送禮,不過幾乎都被趕出門。
“你是老三家的輕霜?”
呂氏下了馬車,走到小童的麵前,見他點點頭,立刻笑眯了眼睛,摸著他的頭道,“我是你二伯娘,是從京都來的,馬車上還有你的堂姐,莫顏。”
被呂氏點名,莫顏也跟著下了馬車,見村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也跟著笑道,“各位鄉親,承蒙大家平日裏的照拂,這次和娘親從京都過來探親,也給你們帶了點薄禮,等我們安頓好,再去拜訪。”
京都來的千金小姐,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和村裏的姑娘不同呢,靠山村的鄉親們初次見到莫顏和呂氏,都替莫家高興,聽說自家也能分得禮物,紛紛讚揚莫家厚道。
“二伯娘,顏顏堂姐。”
小童莫輕霜有些不好意思,他臉紅了紅,早先聽爹娘說家裏二伯在京都做大官,爺奶爹娘也曾經去過京都,那會他還小,爹娘沒有帶他,他一直想去看看,爹爹說,等他將來能考上舉人,便能去京都念書了。
“小弟。”
莫顏沒有弟弟,隻有兩個哥哥,所以她十分喜歡小堂弟,看著是莫家人的長相,濃眉大眼,眼睛有神。有莫輕霜帶路,馬車很快來到莫家老宅的門前。
莫家沒有分家,一家人都在老宅裏一起過,早年曾經分開過,由老大莫中先奉養爹娘,後來莫中臣考上進士之後又在京都做官,攢了點銀錢,家裏就修建了一個大院子。
原來家裏背靠著大山,山上經常有野豬之類的野獸下來,拱破柵欄,人在院子中不太安全,後來修建了老宅之後,加高了圍牆,裏麵是幾進的大院子,全部是清一色的青磚大瓦房。
院子大,就需要人氣,莫顏爺奶想孫子,就把老三莫中兆一家召回來同住。一家子都是勤快人,不需要服侍,莫顏爺奶的身體好,農忙時分,莫顏的爺爺跟著下地,奶奶就在家中帶著兩個兒媳做飯洗衣。
“爺奶,娘,大伯,大伯娘,你們看誰來了!”
小童莫輕霜跑的最快,農家白日都是不鎖門的,他推開門,進了院子裏就喊開了。老大莫中先心一緊,心裏想到那個可能,本來就是給京都送個信,莫不是真的來人了吧?
莫中先得知弟弟在朝為官,沒有假期,這一路遙遠,不可能抽出來時間,能派個下人前來探看就是好的。可前幾天進城,縣裏發了告示,皇後娘娘薨了,大越三個月之內禁止嫁娶。他有些擔心,怕讓人白跑一趟。
院中很大,有專門停馬車的地方,等車架停穩之後,莫顏和呂氏先從馬車上下來,莫中先就是一愣,而聽到喊聲,從正屋出來的莫顏爺爺莫守仁,奶奶劉氏更是大吃一驚。
“老二媳婦,你怎麽帶了顏顏過來?”
劉氏剛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她真是太激動了,一著急,就沒經過大腦,說完立刻怕兒媳誤會,以為自家不歡迎。
“爺奶,大伯,我和我娘回老家看看,也是為了大堂哥的親事。”
莫顏看出二位老人心裏的顧慮,她甜甜一笑,上前拉著奶奶劉氏的手,撒嬌道,“從京都到潁川,行了將近一個月呢。”
“爹娘,二嫂來了,咱們得收拾幾間屋子啊!”
莫家用晚膳早,剛過了午時就開始預備了,老三媳婦馬氏是個爽利愛笑的,並不拘謹,她想到房間的問題,家裏的被褥都是舊的,恐怕用不慣,還得趕著到城中采買兩套。
莫家人壓根就沒想到呂氏能帶著莫顏千裏迢迢來潁川,措手不及,而爺爺莫守仁激動不停地念叨,“晚上加幾個好菜,村裏沒人殺豬,咱們到鎮上買點菜去。”
一行人進了第一進院子的正屋。這裏是爺奶的屋子,正屋三間,中間是待客的偏廳,幹淨明亮,整潔,中間一張八仙桌,有茶壺和茶碗等物,牆上掛著爹爹的手跡。
呂氏坐下之後,連連擺手,“爹娘,我帶著顏顏回鄉要住一段日子呢,等輕雲成親了再回去。”
在縣裏的時候,呂氏就預料到,回去給眾人一個驚喜,家中肯定準備不足,一般的農家也不是天天吃肉的,現在是夏天,後院有不少青菜,菜倒是不缺。
家裏有田地,米麵之物,呂氏就沒采買,她和麗娘去了幾間鋪子,采購一些調味用品,油鹽醬醋,買了一大塊豬肉,吃不完,可以醃漬上,做成臘肉或者灌香腸,路過鹵水鋪子,買了一些醬香肘花,一隻烤雞,夏天天熱,東西放不住,她就沒買太多。
“聽說皇後娘娘薨了,咱們已經把青雲的親事挪到農曆十月。”
莫顏的大伯娘趙氏手裏托著一個竹筐,裏麵放著滿滿的李子和酥梨,“顏顏嚐嚐,這是家裏種的,我已經在井水裏拔過了。”
“謝謝大伯娘。”
李子酸甜可口,味道不錯,莫顏連續吃了好幾個,這才住口,一會還要陪著家人用晚膳,之前呂氏也提前說過,不得用京都那種做派,即使再難吃,也不可動兩下筷子就說飽了。
村裏人家下地,一日兩頓飯,能吃一些是正常的,雖然一直不下桌,在京都名門上看來有些不禮貌,但入鄉隨俗,千萬不要表現出任何,傷了親人的心。
莫顏覺得,爹爹能娶了娘親,那簡直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連細節上都想到了,莫顏一再保證會多吃一些,正好也跟著補補,呂氏這才不再繼續緊箍咒。
三叔莫中兆去鎮上辦事,還沒回來,家中人口不算齊全,老大莫中先趁著晚膳前,去鎮上找人,順便接回在嶽父嶽母家的閨女莫玉。
“大伯娘,這次遠行帶了丫鬟,房間就讓丫鬟婆子收拾吧,一共有三間房就好。”
其實兩間也是夠住的,爺奶家的房屋寬敞,裏麵能擺好幾張床,不過要考慮那個傲嬌的洛祁,莫顏多要了一間。馬車上有被褥紗帳之類,臨行前,呂氏多準備了一套,茶壺茶碗,香爐,油燈都不缺,等於把馬車上的東西移個位置。
村裏人家都是睡硬硬的板床,莫顏不習慣,她讓墨冰搬出馬車上的竹席編織的厚墊子,放在上麵,這樣軟和一些,她的房間在最後一進院子,圍牆後麵,能看到巍峨,滿是綠意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