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看著周圍歡呼雀躍的百姓,他知道,百姓們在為北庭軍德勝而歸和鸞鳴軍成軍的大喜事而興奮。

但他卻並沒有很開心,因為他知道,獨立成軍這件事情並不算的上是什麽大好事。

自己的這個媳婦兒啊,看來也不像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大大咧咧的,政治敏銳性還是挺高的麽。

經過她這麽一鬧,郡主府獨立成軍從北庭軍中分出來,這表麵上看來就是北庭軍分裂削弱了呀,要說這其中沒有徐婉儀早有預謀的政治作秀成分在裏麵,他是絕對不相信的。

隻是她為什麽偏偏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呢?難道是因為馮禹兮那些朝廷來的官員還在北庭?

不對,難道……張鵬突然瞳孔放大,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不會吧,難道那天說的話,她真的聽進去了……張鵬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秦老頭兒,卻發現秦老頭也正看著自己。

“秦爺爺,郡主她……”張鵬不確定的試探著問道。

“郡馬無須多言,鸞鳴軍,以後還是要靠郡馬爺多多費心了,”秦老先生笑嗬嗬的朝張鵬輕輕拱手。

張鵬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天夜裏的密談,自己不過是說了一下對於特種部隊的淺顯見解,沒想到對徐婉儀的觸動這麽大!

他的思維在迅速轉動,突然想到了徐婉儀今日此舉的妙處所在。

如果鸞鳴軍是一個特種部隊軍種的話,那麽人數絕對不會多,撐死也就千人,十年之後也不會超過三千人。

這可是在八世紀,沒有誰懂得什麽叫做特戰部隊,也沒人知道特種兵戰術,更沒人理解什麽叫做精準打擊,斬首行動,極限單兵作戰……限於時代,在如今的大夏官員看來,這編製嚴重不足的鸞鳴軍就是一個空殼子!

不是裝作是空殼子,而是真的可以是空殼子。

無論朝廷裏的暗探還是西域的情報組織多麽努力的查證,他們最終都會查到“鸞鳴軍是個空殼子,人數少得可憐”,以此推斷出北庭大都護和鸞鳴郡主之間必然父女之間產生了嫌隙。

張鵬繼續思考,他在想,如果他是大夏皇帝,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麵對北庭鸞鳴軍索要糧餉的神情,那他肯定會一口答應,因為他會認為,這份糧餉會引發大都護府和郡主府之間更大的矛盾!

這不就是大夏朝廷最想看到的北庭麽?一個不團結,內部爭權奪利的北庭!

越想越覺得這出戲排演的精彩,他再次看向秦老頭兒。

這個老茵幣,肯定是他出的主意!徐婉儀肯定是想不出這麽多彎彎繞繞的,這老家夥,厲害了。

如果非要用一個合適的名詞來形容這次計劃的話,張鵬覺得用“真實的謊言”再精確不過了。

“郡馬爺,郡馬爺?該迎接大軍進城了,您要在前,”秦老先生善意的提醒道。

“好的,秦爺爺,我會按照規矩來的,”張鵬笑著回答。

接下來就是嚴格按照禮儀流程進行的迎接儀式,張鵬第一次經曆,說不上無聊,但是很累,他又是負責牽馬,又是負責敬酒,全程都是要陪著笑臉弓著腰,要不是這些天一直在練武鍛體,否則這繁冗的儀式他還真的未必撐得下來。

“鵬兒,為何悶悶不樂啊,”入城的路上,徐仙芝看著給他牽馬的張鵬,笑著問道,“莫不是近來婉兒又欺負你了?你可以盡數告訴本帥。”

張鵬剛想點頭說“是”,可徐仙芝卻自問自答了:“但告訴本帥也並沒有什麽用,反正本帥也無計可施。”

張鵬:嶽父大人,您不會安慰人就不要安慰。

“對了,袁大俠是不是傳你《靈犀無相決》了,婉兒最後那十招所加持的真氣,我不會看錯,就是靈犀真氣,”徐仙芝笑嗬嗬的問道,“怎麽,你二人圓房了?何時為父可以抱上外孫啊?”

張鵬:……

“哈哈哈,害羞個什麽,你與婉兒夫妻生活和諧,感情和睦,這才是我想看到的,”徐仙芝大笑道,“你之前一直韜光養晦裝傻充愣騙了為父足足四年,不過為父可以理解,但今後可不許再如此了,好好地過日子,北庭這遼闊疆域,足夠你揮灑才華了。”

“爹教訓的是,張鵬謹記,”張鵬還能說什麽,很多話他都不好解釋。

回頭看了一眼華貴馬車,長公主和郡主母女二人正在車廂裏有說有笑,銀鈴般的笑聲時不時的從中傳出。

無所謂了,想必徐婉儀這會兒在長公主的問詢下也不會比自己的壓力小,她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要怎麽說話。

行至北庭城內,大軍分流入營,親軍跟隨大將軍歸府,但是這一次卻有所不同。

徐仙芝明顯看到張鵬牽著自己的寶馬朝另一個方向前行。

“這是往城南的方向,為何不回帥府?”徐仙芝有些納悶。

“爹,咱們北庭軍為大夏守邊二十餘載,勞苦功高,戰功赫赫,卻很少有人知道我北庭將士也都是血肉之軀,砍上一刀也會受傷,刺上一劍也會身死,多少年來,數萬弟兄深埋於這西域大地,爹,您還記得他們麽?”張鵬沒有回答徐仙芝的話,而是說到了一個沉重的話題。

“為父每一個都記得,若是沒有他們的悍不畏死,我大夏早已痛失北庭,突厥、吐蕃也早已牧馬河西,你怎麽突然說起這個,”徐仙芝臉上的笑容很快就轉變成了悲歎。

“孩兒與郡主商量了一番,自古名將死後皆有諡號,上可入武廟,下可入鄉祠,世代留名,可是這些犧牲在大夏邊陲的靖邊勇士們卻鮮有人知,孩兒覺得這樣不公平,”張鵬憤然而述,“憑什麽那些酒囊飯袋一個個吃的肥頭大耳,心安理得的在關內聲色犬馬恣意享受,要是沒有這些埋骨邊塞的弟兄,他們已然是突厥人的兩腳羊了!”

“世風如此,難以改變啊,這也是為父與朝廷尿不到一個壺裏的原因之一,”徐仙芝十分認同張鵬的話,冷然說道,“那些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壞家夥,從沒想過要平定西域,因為他們更害怕北庭越來越壯大,威脅到他們的利益!”

“所以啊,爹,孩兒就想著,朝廷是怎麽看待北庭的,我們暫時管不到,但是在北庭,我一定要讓每一個人都銘記是誰給他們帶來了安逸的生活,是誰在用生命保護他們的財產安全,我要將北庭一往無前、不畏犧牲的核心精神深深刻印在他們的內心深處,讓無論婦孺老幼都知道——何以北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