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16世紀的生化危機

一百二十一、16世紀的生化危機

黃昏時分的奧通巴村,暮色暗淡,殘陽如血,曠野、河流與村舍,皆被染上了一抹鮮豔的嫣紅。

一場殘酷血腥的大會戰,剛剛在村外的曠野中落下了帷幕。

爭奪中美洲霸權的兩大陣營,通過一天的激烈廝殺,終於決出了最後的勝負。

——四萬西軍全線崩潰,兩萬東軍大獲全勝。

在西班牙探險隊統帥科爾特斯被十輪大卡車撞傷昏迷,由親信們抬著逃出戰場之後,西軍的最後反擊也遭到了粉碎——作為別動隊的兩百西班牙騎兵,不是被十輪大卡車碾壓成肉餅就是逃之夭夭,至於在主戰場上的三千西班牙步兵,看到敗局已定,也紛紛向同為西班牙人的納瓦埃斯指揮官投降。

科爾特斯的兩位主要盟友,特拉斯卡拉族大酋長馬西西卡托,在混戰之中被當場砍殺,被他帶來參戰的六千名特拉斯卡拉戰士,立即隨之一哄而散;阿茲特克叛軍首領,偽帝艾西特立肖齊托,依靠著雄厚的兵力一直堅持到了最後,但隨著友軍的崩盤潰散,他同樣也無法挽回敗局,隻能退進奧通巴村繼續抵抗。

稍事喘息之後,雙方圍繞著奧通巴村又進行了大半天的巷戰,東軍在屢攻不下之後,再次祭出縱火戰術,往村莊裏丟進去了幾千個燃燒瓶,很快就把這座主要由木板屋和茅草棚構成的村子燒成了一片火海。

偽皇帝艾西特立肖齊托本人在衛隊的拚死抵擋之下,倒是勉強突出了重圍,隨後登上獨木舟逃往帝國首都特諾奇蒂特蘭城。但被他帶上戰場的兩萬阿茲特克叛軍,卻隻剩下不足兩千人生還。

至此,奧通巴會戰徹底落幕,看似兵多將廣的西軍,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戰前的四萬西軍,隻有大約一萬人四散逃離,數千人淪為戰俘。雖然科爾特斯和偽皇帝艾西特立肖齊托都逃出了戰場,但在失去了絕大多數有生力量之後,他們也隻能是苟延殘喘,再無翻盤之力了。

而東軍付出的代價,則僅僅是戰死七百餘人,損失十分輕微——在冷兵器時代的戰場上,當雙方勢均力敵的時候,一般根本就死不了多少人,就算有受傷的也多半隻是皮肉傷。一般要等到勝負已分,失敗者掉頭逃跑,將毫無防備的後背留給敵人之後,大規模的殺戮才會真正開始。

如此史詩般的戰績,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評估,都堪稱是輝煌奪目。

然而,實際控製著東軍的諸位穿越者,卻根本無心慶賀他們的輝煌勝利。

因為,一場由他們自作自受的空前大災難,已經悄然降臨在了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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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通巴村外的軍營之中,一頂寬敞的帳篷之內,除了已經穿過蟲洞收工離去的“外單位借調人員”買買提之外,剩餘的五位穿越者正盤腿圍坐在一起,每個人的臉色都灰敗至極。

在他們中間的地麵上,攤著一些零星的小玩意兒,都是從敵人身上搜刮到的戰利品,隻是模樣看上去有些眼熟——小瓶的香水,袋裝的蜜餞,用棉絮和油紙包裹的小件瓷器,鑲嵌著塑料寶石的漂亮首飾,還有一疊疊印染著牡丹、玫瑰、孔雀、金龍、鳳凰等等奢華紋飾的精美絲綢,在夕陽下泛著動人的光澤。

雖然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血漬和汙垢,但也無法掩蓋這些彩色綢緞的華美與絢麗。

然而,在座的五人卻沒有誰敢於去觸摸一下這些繳獲物,仿佛它們帶著什麽致命的邪惡詛咒一般。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絲綢和香料等物確實都遭到了詛咒,而下咒的巫師就坐在他們中間。

背對著夕陽,五個人如同木雕一般戳在這裏,保持著完全靜止的姿勢,仿佛電影膠片上的定格一般。隻有彼此沉重的呼吸,和潺潺滲出的冷汗,才能證明他們是活人而非僵屍。

這一場景持續了好幾分鍾,宛如時間停止了流逝,四周的空氣簡直已經被凍結凝固。

“……家宅平安,祥瑞禦免……再念一次,家宅平安,祥瑞禦免……”

王秋一邊在心裏念誦著上述“咒語”,一邊悄悄地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然後無比失望地發現,那些被詛咒過的“黑魔法物品”依然擺在自己麵前,似乎還能看到代表著瘟疫的瘴氣,從中徐徐湧出……

“……真能確認是那一批送給西班牙國王的加料禮物嗎?會不會是我們以前賣出的類似商品?”

抱著最後一絲幻想,王秋硬著頭皮率先打破了沉悶的空氣,向馬主任開口發問。

“……唉,千真萬確,款式、花色和商標都對得上。而且,就連納瓦埃斯本人,剛才也腆著臉向我們招供了——因為人證物證實在太多,這事情的底細在穿了幫之後根本就瞞不住……”

馬主任的嘶啞嗓音,終於打碎了其他人心中的最後一絲幻想,“……真想不到這個看似憨厚老實的家夥,居然能這樣的膽大妄為,除了屬於他自己的那份禮物之外,還把我們代表‘中國皇帝’贈送給西班牙國王和古巴總督的禮物,也悄悄截下來了一大半——這都是沾滿了各種現代病菌的定時炸彈啊!”

他伸手抓起一條邊緣帶著幾縷黴斑的絲巾,無奈地歎息道,“……然後,隨著科爾特斯的反擊,委拉克魯斯港的易手,這些加了料的玩意兒,又落入了科爾特斯的部下之手,並且被拆開了包裝,各自瓜分。接著,這些戰利品更是被科爾特斯的隊伍隨身攜帶,走遍了大半個墨西哥穀地——順便也把病菌傳播了開來!”

說完這話,主任同誌就脫力似的癱軟了下去,順便把那條絲巾當做髒東西一般,遠遠地丟掉了,“……原本想要禍害歐洲殖民者的潘多拉盒子,如今卻被打翻在了咱們自己腳底下——這算個什麽事兒啊?!”

一片寂靜,鴉雀無聲。整個帳篷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氣氛中。

每一個穿越者的眉毛和嘴角都在微微抽搐,他們都明白這個所謂的“潘多拉盒子”究竟意味著什麽!其中幾個人簡直以為自己的心髒停止了跳動,肢體也是完全不聽使喚,隻能直直地坐著發愣。

——之前在委拉克魯斯港,為了最大限度地削弱西班牙殖民者的有生力量,從肉體上毀滅他們進犯美洲的能力,馬主任策劃了一場堪稱卑鄙無恥和反人類反文明到了極點的“對歐洲細菌作戰”——把一封偽造的“中國皇帝禦筆聖旨”和一批“中國皇帝饋贈的禮物”,主要是絲綢、香料等東方特產,托付給被蒙在鼓裏的納瓦埃斯指揮官,讓他用大帆船運回後方,進獻給古巴島的貝拉斯克斯總督和西班牙的卡洛斯國王。

而事實上,這批所謂“中國皇帝的饋贈”,其實都是馬主任從現代傳染病醫院搞來的“對歐洲專用細菌戰武器”——絲綢和瓷器上都塗了多種流行性感冒的致病源,茶葉和蜜餞裏則摻了高傳染性的結核杆菌,而用於包裹每一件瓷器的棉花,更是被傷寒、霍亂、鼠疫等各種烈性傳染病的病菌培養液反複浸染過。

尤其是被重重密封在一隻黃銅匣子裏的偽“大明正德皇帝聖旨”,更是藏著真正的病毒武器——根據馬主任事後含糊的描述,似乎是曾經在美國引起恐慌的炭疽粉末,和其它一些同樣厲害的“生物添加劑”……

按照馬主任的預想,這些貌似絢麗華美的禮物,在漂洋過海抵達歐洲之後,將會把無數這個時代還沒有的高抗藥性傳染病菌播撒開來,給得到它們的人類帶來無窮的災難——正如同傳說中的潘多拉之盒一般!

但問題是,作為郵遞員的納瓦埃斯,卻貪心發作,私吞了一部分加了料的禮物,使得這些危險的“定時炸彈”未能完全被送走。然後,科爾特斯又把這些貌似財寶的禍水從納瓦埃斯身邊搶了去,並且分賞給他的盟友和部下……從而把這些致命瘟疫的傳染源,一下子就灑遍了大半個墨西哥!

在真正的曆史上,僅僅是天花和出血熱,就讓中美洲印第安人的數量從1500萬劇減到300萬。而在這個時空,他們身上脆弱無力的免疫係統,還將同時麵對傷寒、霍亂、肺結核……以及凶名赫赫的黑死病!

“……也就是說,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馬上就要爆發一場16世紀的生化危機?!!”

半響之後,身為半個地主的首位穿越者文德嗣同誌,終於從呆滯之中恢複了幾分生氣,然後眼中冒火地瞪著馬主任,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如此說道,“……至少數百萬的印第安人將會死於病魔,城市變成廢墟,田地化作荒野,道路上堆滿了屍體,而我們就是誘發了這場生化危機的保護傘公司?!”

“……差不多!不過不是馬上就要爆發,而是已經開始爆發生化危機了——瘟疫早就在我們的不知不覺之中播散開來,來不及再進行早期隔離了!而在目前的戰爭狀態下,也很難拿得出什麽有效的防疫手段。”

似乎是沒有覺察到文德斯胸中的怒火,馬主任隻是十分疲憊地擺了擺手,低聲說道,“……從委拉克魯斯港、特拉斯卡拉城、喬魯拉城,再到阿茲特克帝國首都特諾奇蒂特蘭城,科爾特斯的探險隊和他的同盟軍,已經帶著我們的細菌武器走遍了大半個墨西哥文明世界,也把瘟疫和病人帶到了這麽多的地方。

而且,現在就已經有一部分感染者過了潛伏期,開始發病了——根據對西班牙俘虜的審問,他們在最近幾天已經有一些人患病倒下,一部分病人發了高燒,眼睛紅腫得好像燒紅了的木炭。還有一部分病人則是一邊拄著拐杖勉強行軍,一邊把糞便拉到褲子裏,等於是在一路傳播各種病菌……”

說到這裏,他不由得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嗨,幸虧那隻藏著假聖旨的黃銅匣子,總算還是被送到了西班牙,否則的話……即使是在我們的時空,炭疽病毒也是沒有特效疫苗可用的……”

又是一片令人沮喪和絕望的沉默——在明白了當前的絕境之後,文德嗣已經連發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種局麵整整持續了足足三分鍾,還是王秋再一次率先開了口。

“……既然疫情已經擴散,而美洲原住民的抗病能力,恐怕還遠不如歐洲人……那麽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該怎麽辦?現在我們隻有盡量跟時間賽跑,以最快速度從現代世界趕運抗生素藥物和疫苗。否則的話,我們恐怕將會得到一個空曠無人的美洲。至於剩下的事情……”

馬主任的嘴角邊綻開了一絲苦笑,“……似乎就隻剩下祈禱老天爺保佑了!”

聽了這樣不負責任的話,眾人額頭上的青筋頓時陣陣狂跳,心中更是仿佛有上萬隻羊駝雄壯地跑過……但是鑒於這位馬親王大人的昔日威名,他們心中的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匯成了一句話:祥瑞禦免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