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悲慘世界
一百二十二、悲慘世界
雖然穿越者們自認為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事態的發展仍然比他們的設想更加糟糕。
奧通巴會戰結束之後的第二天,由於大批帶病俘虜的傳播,來勢洶洶的瘟疫就開始在軍營中爆發了。
或許是因為在慶功宴上暴飲暴食過度,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首先在軍中出現的是痢疾患者,一個個成天抱著肚子喊疼。然後是霍亂和黃熱病,不是腹瀉到脫水,就是發高燒一直發到熱死。最後,到了第四天,就連讓古代人聞之色變的天花、瘧疾和鼠疫(即黑死病),也開始在很多人身上出現了。
此外,還有一部分士兵在戰場上負傷之後,不幸傷口感染發炎,得了破傷風,很快就變得奄奄一息——被穿越者們視為嫡係部隊的洪休提茲幹王國遠征軍,在負傷之後當然都會被妥善地塗藥和包紮。但是其他部落的同盟軍戰士,以及在戰場上抓獲的敵軍俘虜,可就沒有這麽好的醫療待遇了。
短短的三四天之內,奧通巴村的軍營就成了醫院和火葬場,每天都會出現幾百具被抬走焚燒的屍體。
傳染病情如此迅猛的蔓延速度,讓穿越者們一時間深感措手不及。
他們隨軍攜帶的抗生素藥片和藥膏,雖然治療效果十分良好,但卻架不住病患太多,眼看著就快要用完了。而在現代時空的采購活動,則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困難。
——由於二十四倍的時間杠杆,這個時空的四天,在現代時空僅僅相當於四個小時。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搜集到足夠的藥品和醫療設備,並且把它們傳送到異世界,無論是對於現代社會的物流效率,還是對於王秋同誌的傳送能力,都是一項極其嚴峻的考驗。
更要命的是,這時候的現代中國正值半夜,藥店和藥廠早就關門了,就是拿著鈔票也沒處買藥啊!
如果要等到現代時空的六七個小時之後,也就是第二天早上藥店開門,那麽就意味著中美洲世界的很多患者還要在病**熬個六七天,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顯然沒法堅持這麽久——對於缺乏治療藥物的古人來說,上述瘟疫都是烈性疾病,一個黑死病患者從發病到死亡,通常也就是五六天的時間而已。
幸好,在這種千鈞一發的危機關頭,馬主任的身份和權力發揮了很大作用——他在回到現代時空之後,立即就打了十幾通電話,派遣手下的一大票秘書和隨員到處活動,並且親自驅車直奔市府大院,硬是把本市主管醫療衛生的副市長從**拖了起來。接著,在跟北京方麵進行了緊急聯絡之後,馬主任甚至還動員了本市的武警和駐軍……於是,很快就有人砸開了藥廠和藥店的大門,並且再次開啟了戰略物資儲備倉庫,用大卡車把成箱的青黴素、鏈黴素、消炎藥水和雲南白藥,如同流水般地運了出來。
再接下來,得益於數量充足的現代藥品,至少在奧通巴村的軍營裏麵,疫情總算是被慢慢地控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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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上帝保佑,我竟然還活著?”
睜著自己僅剩的一隻獨眼,望著鏡子裏的憔悴麵容,納瓦埃斯一時間恍然如夢,不由得如此喃喃自語。
誠然,他此刻的身體狀況一點都談不上健康,頭腦依然昏昏沉沉,渾身上下更是又酸又痛,皮膚上還到處都是浮腫、浴血和壞疽……但無論如何,納瓦埃斯現在還活著,並沒有回歸到主的懷抱。
於是,在下一個瞬間,他就翻身抽出了枕頭底下的一封信箋,動作極其敏捷地把它給撕了個粉碎。
——三天之前,當發現自己患上了黑死病之後,納瓦埃斯在絕望之餘,就抓緊時間寫了一封遺囑,打算把自己的一半遺產捐獻給教會,用於修築一座華麗的修道院……
但是,既然如今自己已經痊愈,那麽捐獻遺產的事情,也就等到以後再說吧!
抬手把紙屑丟進一旁的火盆裏,他剛要開口叫喚自己的貼身仆人過來服侍,但隨後就想了起來,這個倒黴蛋已經在昨天因為傷口感染糜爛而病死了,連骨頭都燒成了灰……
對此,納瓦埃斯隻得歎息了一聲,掙紮著自己從**坐了起來,然後開始環顧這間嘈雜的龐大病房。
這裏是奧通巴村的一座寬敞木板屋,原本似乎是貴族的宅邸,地勢較高,室內比較幹燥,通風和采光都很不錯。因此,在疫情爆發之後,這座屋子就被穿越者們征用為一處野戰醫院,主要安置身份較高的西班牙同盟軍,也就是納瓦埃斯和他的親信軍官,讓他們得以享受清淨的環境和潔白的床單。
至於一般的西班牙士兵,則隻能躺在外麵的帳篷裏,一邊聽著油氈上滴落的雨點,一邊與病魔作鬥爭。
即使享受到了“高級待遇”,病房裏的環境還是很糟糕。大部分病人,包括看門的衛兵在內幾乎都在不停地咳嗽,有些人試圖勉強忍住,但這種半悶在嗓子裏的咳嗽聲,聽起來卻更讓人難受。
一些人躺在**發燒得厲害,都已經到了說胡話的地步。另一些剛剛有所好轉的人,也不得不強撐著還很虛弱的病體,去照顧那些奄奄一息的重病號,給他們喂一些稀粥下肚。
印第安人的巫醫或者說祭司,偶爾會來病房裏轉轉,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棉布做的口罩。他們給西班牙人帶來了一些口服的白色小藥片,一種給傷員塗抹在傷口上的粘稠藥膏,還有用粉末和開水衝泡出來的藥湯。每一種藥的療效都很驚人,可惜並不是對每個人都生效,並且連這些巫醫自己都不知道該給每一個病人具體開出什麽藥方,隻能給每個患者都使用同樣的東西,總算大部分人還是在慢慢好轉。
此外,在這些人的指點之下,病房裏的地板被撒了石灰,還把剩下的石灰塗在牆上。而在病房的中央,還用小鍋和火爐煮著一鍋沸騰的醋,從早到晚一直煮個不停,讓屋子裏永遠彌漫著一股酸味……納瓦埃斯並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隻是憑著直覺認為,這應該是一種土著人的祭祀儀式。
雖然在軍營裏已經使用了這麽多西班牙人聞所未聞的治療手段,並且也確實是把很多人從這場瘟疫裏麵救了出來,但病房中的患者還是在不斷地死去。並且在他們病死的時候,根本找不到能夠給這些可憐蟲做臨終祈禱的神職人員——因為幾個隨軍神甫全都拒絕服用中國人提供的藥物,並且斥之為巫術。結果在患病之後,這些神職人員居然死得比誰都快,如今早就在一隻隻骨灰壇子裏裝著了。
看看身旁一長串空****的鋪位,發現許多熟悉的麵容已經永遠消失,納瓦埃斯頓時就有些神色黯然。
這場突如其來的劇烈瘟疫,對於納瓦埃斯和他麾下的西班牙遠征隊來說,實在是一場空前的浩劫。
他之前委拉克魯斯港帶來的六百名士兵,先是在奧通巴會戰之中戰死了一百多人,如今又一口氣病死了大約三百人,隻剩下兩百多個勉強還能喘氣的,並且眼下還不知道能不能全部康複。
至於從科爾特斯那邊投降過來的九百多名西班牙人俘虜,由於他們感染和發病的最早,又沒能得到及時治療,耽擱了病情……結果在這場恐怖的瘟疫大爆發之中,更是一下子死得隻剩了寥寥幾個人。
不過,能夠活下來這麽些人,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納瓦埃斯在痛心之餘,也不由得暗自慶幸。
——霍亂、天花、白喉、麻疹、痢疾、瘧疾、黃熱病和黑死病……哪怕是在昔日最悲慘最驚悚的噩夢裏,他也從未想象過這麽多瘟疫一起爆發之後,會是怎麽樣一副天崩地裂的恐怖情形。
所以,當幾天前看到軍營變成了瘟疫博物館的時候,納瓦埃斯一時間簡直以為自己看到了世界末日的降臨!按照他的估計,就算世界沒有因此毀滅,最起碼這支部隊肯定是要全軍覆沒在這裏了。
要知道,在十六世紀,這些傳染病都屬於絕對的不治之症,發病後隻能靠個人的體質和運氣硬抗。若是某人運氣好,挨過去了,那就還能活;要是運氣不佳,沒挨過去,那麽基本上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在當時,不要說隻知道跳大神的印第安部落巫醫,或者是隻知道灌腸和放血的中世紀歐洲理發師(注),就是相對比較靠譜的古代中醫,麵對這些可怕的烈性瘟疫,也很難讓每一個患者都藥到病除、妙手回春。
——雖然當時的中醫已經初步琢磨出了用種人痘來預防天花的辦法,但也隻是提前預防而已。萬一遇到正在發病的天花患者,除了讓他們聽天由命之外,中醫們同樣沒有多少特別好的治療方案。
嗯?為什麽古代的醫生很難治療這些烈性瘟疫?
請先通過幾個例子,看看這都是些什麽樣的病症吧!
首先是霍亂,病因通常是飲食不衛生,即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或喝了不清潔的水,從而引發出極為劇烈的嘔吐、腹瀉,每隔幾分鍾就排泄一次,隻能整天坐在馬桶上,繼而讓病人急速脫水暈迷。
如果是在現代醫院裏,想要給瀕臨脫水的重症患者補充水分,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打吊針輸液。偏偏以工業革命之前的可悲工藝水平,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基本上誰都沒辦法打造出像樣的空心針頭,自然也就沒辦法輸液補充水分——所以,相當一部分體質虛弱的霍亂病人,在疫情爆發之後,往往撐不過三天時間,就已經循環衰竭,蹬腿斷氣了。
然後是天花,這種病更加可怕,能通過飛沫傳播,讓很多人防不勝防。天花病毒剛剛感染人以後沒有任何症狀,通常在第12天開始發病,發病之後的第一關是高燒,很多患者都熬不過這個環節就死掉了。
即使撐過了高燒,接下來還會渾身發胞症、潰爛,乃至於有很大的幾率引發敗血症,導致病人在一個月以內就會死亡——在抗生素還沒有被發明的時代,一個小小的傷口感染也是能要人性命的!
就算天花患者最後能夠痊愈,他們也都鐵定會在身上都留下永久性的斑點,變得一臉麻子、坑坑窪窪——譬如著名的康熙皇帝就是這副非常醜陋的麻子臉尊容——此外還有一部分人會永久失明,變成瞎子。
接下來是黃熱病,這種疾病主要出現在熱帶地區,和瘧疾一樣由蚊子傳播,但要比瘧疾更加致命,也更難治療——患病者先是高燒到40度以上,出現劇烈疼痛以及渾身黃疸,很多人都沒能熬過第一關就死了。
然後,病毒會從血液入侵到內髒器官,引起大範圍的組織病變,導致病人吐血、便血甚至內出血,內髒機能嚴重衰竭。即使患者僥幸沒有病死,黃熱病毒也會對他們的器官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尤其是對肝髒的損害最為嚴重。從而讓得過黃熱病的人顯得虛弱不堪,往往沒法活到很長的歲數。
最後是鼠疫,也稱為黑死病或出血熱,這種讓歐洲人聞風喪膽的瘟疫由耗子身上的跳蚤傳播。病人一般先是發燒到精神錯亂,然後渾身冒出大片的黑色斑塊,疼痛難忍。最後,患者的皮膚會迅速潰爛脫落,滲出數量驚人的淤血和膿汁……通常撐不過兩天時間,就會一命嗚呼,能夠僥幸痊愈的人實在是寥寥無幾。
按照納瓦埃斯的一貫認知,在任何地方隻要出現了上述這些瘟疫之中的任何一種,就足以讓一座繁榮的城市在幾個月裏變成荒涼的廢墟,把一支戰無不勝的強悍軍隊在頃刻間統統送進墳墓……更別提這麽多種類的瘟疫一起爆發了!在這種局麵之下,能有一個人活下來都已經是天大的運氣!
隨著免疫學和抗菌素的發展,困擾人類數千年的很多烈性傳染病,到了二十世紀都相繼被征服。在醫學發達的現代社會,真正能夠讓人膽戰心驚的傳染病(癌症不是傳染病),一般也就隻有艾滋病而已。
但在醫學落後的古代,幾乎每一種烈性傳染病,都能帶給古人不亞於艾滋病之於現代人的那種恐懼!
14世紀在歐洲爆發黑死病的時候,那當真是一夜之間整座城市就滿街的路倒屍,橫七豎八的到處是死人。在短短兩三年之內,整個歐洲差不多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很多著名的城市從此變成了鬼城。即使是健康的市民,也都紛紛逃到鄉下,把自己隔離起來,等待瘟疫退散——這還僅僅隻是一種黑死病而已!
所以,看到在經曆了這麽一場堪比末日審判的超級複合式大瘟疫之後,自己的隊伍裏還有這麽多人能堅持下來,尤其是自己沒有因此送命,病**的納瓦埃斯已經感到欣喜若狂了。
然而,當他掙紮著喊來一名執勤的西班牙士兵,打算去向那幾位中國人致謝,順便試探一下能不能采購一些特效藥囤積起來,日後帶回歐洲販賣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報告長官,那幾位尊貴的賽裏斯貴族,這幾天都一直帶著藥物在四周村鎮治病救人呢!”
那名年輕的士兵一臉景仰地如此說道,“……雖然他們是異教徒,但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群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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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中世紀歐洲的醫生,尤其是動手術的外科醫生,經常由理發師兼職。現代理發店門口常常擺放一個紅、藍、白三色的圓柱形標誌,就是起源於中世紀的歐洲,其中的藍色和紅色就分別代表靜脈和動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