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暴風雨前夕的寧靜

福島第一核電站的焦黑廢墟旁邊,突然彌漫起了食物的香氣。

“……中午的外賣來啦!誰要的炸豬排飯?還有這個很奇怪的奶油點心套餐又是誰點的?”

坐在剛剛從蟲洞對麵的首相府邸傳送過來的一堆大箱子上,額前纏著藍色頭巾、貌似外賣夥計的王秋同學,正舉著一隻高音喇叭,給辛苦工作了半天的俄羅斯狼人們分發便當。

——請注意,真的隻是發便當而已,沒有任何額外的引申含義。

在剛剛開始清理核輻射廢墟的時候,因為方圓數十裏皆是無人區,幾位中國城管和上百位俄羅斯狼人們隻好風餐露宿,睡了幾天的帳篷,又啃了幾天日本自衛隊的單兵自熱野戰口糧。後來,吃野戰口糧已經吃到膩味的王秋、王瑤姐弟,索性在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把自己這一小隊人傳送回蟲洞的另一端——也就是東京永田町的首相官邸,直接找小鳥遊真白首相蹭飯。

但問題是,這世上最最讓人嫉恨的東西,就莫過於特殊待遇了。看到幾個“中國同誌”每天都回東京享受新鮮飯菜,還能淋浴和換衣服,原本對從自衛隊儲備庫裏搬出來的肉罐頭、白麵包、速溶紅茶和各色酒精飲料還感到挺滿意的毛子狼人們,就開始漸漸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於是,在這些俄國同誌的強烈抗議之下,享受了兩天特殊待遇的中國同誌們,隻好讓大家一視同仁。都在輻射區前沿一起吃外賣便當。之所以沒有把他們全都弄到首相官邸一起蹭飯,主要是有這樣幾個原因——首先,並不是每一位狼人都具備空間異能,有能力穿越蟲洞;其次,幾個麵貌跟日本人沒有多少差異的中國人,在首相官邸偶爾進出幾次,因為當前的混亂局勢。或許還不會引起注意。但要是一下子湧進來這麽多的俄國人,那麽很可能就捂不住蓋子了——若是被公眾看到,這些本來應該待在福島的俄國人。突然一下子集體跑回了東京,他們又會怎麽想?

所以,唯一能讓俄國同誌吃上熱飯菜的辦法。就隻有從首相官邸叫外賣,然後傳送過來了。

幸好,如今籠罩在核輻射陰雲之下的東京,雖然尚未完全恢複昔日的秩序與繁榮,在暴亂中遭到焚燒的店鋪同樣也還是慘不忍睹。超過二十萬市民還在東京以西地區,甚至是國外避難未歸,更有數十萬難民從東北方的茨城等地,從這些距離福島核電站更近的城市湧入東京,給日本的首都帶來了新的混亂……但照常開門營業,能夠送外賣的飯店和快餐店。在東京總歸還是找得到的。

於是,每天都有數百人份的外賣便當被送到東京永田町的首相官邸,然後再由王秋這個搬運工發動空間異能,傳送到蟲洞另一端的福島輻射區——為了掩飾突然暴增的便當訂購量,小鳥遊首相還特意多訂購了十幾倍數量的便當盒飯。然後由閑著的akb偶像內閣大臣們用卡車帶到東京都內各個難民安置點,像是辦偶像握手會一樣親自給難民發放,既是救濟這些困難群眾,安撫民心,也是為自己再次打響知名度,給未來的歌姬生涯做宣傳——反正花的都是公家的錢。

“……奶油點心套餐?那個玩意兒是我訂的……”臉上帶著巨大傷疤的巴拉萊卡大尉聞言丟下工兵鏟。在髒兮兮的軍大衣上抹了幾把塵土和汗水,便伸手從王秋麵前抓起便當盒,“……切,怎麽全是冷的?冷掉的奶油點心可是最難吃了!”她撇嘴抱怨道。

“……很抱歉!但也隻能請你體諒一下,畢竟等著這麽多外賣全部送到是需要時間的。”

對於巴拉萊卡大尉的抱怨,王秋隻能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而且,這裏也沒有合適的電源和微波爐……要不,你就用燒開水的小型瓦斯爐把它稍微熱一下?”

“……算啦!這玩意兒要是自己用火加熱的話,奶油絕對會融化掉,然後流淌出來變成一堆糊糊……沒事,反正隻要往嘴裏多灌幾口酒,也就不嫌冷了。”

巴拉萊卡歎息著搖了搖頭,又彎腰在旁邊地上裝酒的大紙箱裏翻檢一番,然後拎起兩瓶燒酒,隨口咬掉軟木塞子,接下來就這麽一邊大口暢飲著高烈度的美酒,一邊自己找地方去休息了。

其他前來王秋跟前領便當的狼人們,也在拿了食物的同時,順便摸兩瓶酒帶去下飯。而在稍遠處的空地上,各式各樣的空酒瓶和紙板箱已是堆積如山,彌漫撲鼻的酒精味兒簡直能讓人頭暈。

——在nhk電視台的抒情報道之下,全日本的民眾都知道了這支“曾經拯救過切爾諾貝利的俄國英雄核汙染處理特殊部隊”,並且也得知了抽煙飲酒對於抵禦核輻射的重要意義。

於是,日本的各大煙酒公司為了打響宣傳廣告,以及顯示自己對社會負責任的態度,紛紛打開倉庫慷慨解囊,向這些“用生命拯救日本的俄羅斯勇士”無償捐贈了大批卷煙、香煙、雪茄,還有清酒、燒酒、葡萄酒、威士忌、白蘭地等等。再加上一般市民的零星捐贈品,最後被送到福島原子能災害現場的煙酒,林林總總加起來,居然足足裝了一個集裝箱那麽多!都可以拿來洗澡了!

如此一來,身在輻射中心清理反應堆廢墟的俄羅斯狼人們,從此就過上了“瓶不離手,酒不離口”的幸福生活,每天夜裏噴著酒精氣沉沉睡下,然後又在第二天早上繼續打著酒嗝起床幹活……隨著時間的推移,王秋都開始擔憂他們會不會最終變成一坨坨會走路的酒糟肉了

“……嗝兒~~是我要的炸豬排飯……嗝兒~~沒被忘了吧……”

一位滿嘴酒氣的年輕狼人,有些腳步輕浮地踱了過來。抓起裝著炸豬排飯的一次性便當紙碗,用鼻子聞了聞,卻皺起了眉頭,“……不是說了要往豬排上塗番茄醬嗎?怎麽還是塗了辣椒醬?”

然後,他有些苦惱地抽了幾張餐巾紙,把炸豬排表麵塗著的辣椒醬,盡可能地擦拭掉——根據王秋這段時間的觀察。俄羅斯人似乎無論男女老幼都很能喝高度酒,一個個往喉嚨裏灌伏特加跟灌水似的,但大部分俄國毛子在嗜酒如命的同時。卻又很奇怪地吃不了辣椒,即便是稍微帶一點麻辣的麻婆豆腐和甜辣味的泰國菜都受不了。

至於像川味水煮牛肉、泡椒水煮魚這類連很多中國人都會被辣得直跳的“地獄炙熱風味”,俄國毛子更是隻要聞一下那股辛辣的氣味都會感到難受……總之。跟不太擅長飲酒卻連吃水果都要蘸辣椒醬的墨西哥人相比,俄國佬的飲食口味似乎完全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唉,這地方的酒確實還不錯,但飯菜不知為什麽就是吃不慣啊!好多菜看著挺精美,但嚐起來卻不是放了辣椒就是放了芥末,那種什麽味噌湯的口味也挺古怪……”

那位年輕的狼人一邊用紙巾擦著炸豬排上的辣醬,一邊嘀嘀咕咕地抱怨著夥食不合胃口,但馬上就被伊霍諾夫斯基上校狠狠地在頭上拍了一下:

“……好了,格裏沙,你當自己是大少爺還是美食家啊!之前你在薩哈林島哨所當兵守邊防的時候。不是還天天吃狗食罐頭呢?!真要這麽挑剔講究的話,現在你早就應該餓死了吧!”

伊霍諾夫斯基上校對挑剔夥食的格裏沙如此訓斥道,罵得對方羞愧地掩麵而去。而站在對麵分發便當的王秋,在聽了索尼婭政委的翻譯之後,頓時就感到一股囧意湧上心頭。

“……天啊。伊霍諾夫斯基上校,請問,這位格裏沙同誌原本是俄羅斯聯邦邊防部隊的?而且俄羅斯的國防部居然給他們吃狗食罐頭?”

“……是啊,而且還是過期的——因為這批罐頭在倉庫裏存放得過了頭,上級不敢拿去喂狗,害怕軍犬食物中毒死掉。於是就把罐頭丟給邊境的士兵,讓他們天天吃過期的狗食罐頭當配菜。更要命的是,最後一批罐頭甚至生了蛆……所以,可憐的格裏沙同誌終於忍無可忍,一怒之下逃出軍營投奔了我們……”

伊霍諾夫斯基上校一臉淡然地如此解釋道,似乎從未覺得這些內容有多麽的驚悚。

……不慎存放過期的狗食,就由人來消化掉?這是何等富有想象力的奇葩思路啊?!王秋頓時感到有點暈眩——也就是說,在俄羅斯聯邦的遠東邊境哨所,士兵們常年吃著連狗都不要吃的東西……俄國大兵果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灰色牲口,會移動的垃圾桶啊!這種人不如貓狗的日子居然也能過得下去!

像這樣類似的囧事,王秋隻是聽說過自己大學食堂裏有個名叫蕭強的廚師,曾經用剩飯搞副業養蟑螂……好在這家夥雖然比較變態,但到底還沒有深入學習俄國經驗,把狗食罐頭燒給同學們吃……

——雖然中國的窮逼大學生們也喜歡自嘲為牲口,但若是當真混到俄國“灰色牲口”那種程度……嗯嗯,恐怕就算是再怎麽吃苦耐勞的邊遠貧困地區大學生,多半也會感到不堪忍受吧……與此同時,在新宿區的東京都廳辦公大樓,東京都知事的辦公室內,造訪此地的內閣官房長官泉田準三郎,正在跟他的老朋友東京都知事上條景勝,討論著東京暴亂之後的重建計劃。

“……目前,福島核電站的火勢雖然已被撲滅,輻射值也已經開始逐步下降,但鑒於籌集資金方麵的困難,除了最基本的恢複水電供應之外,大規模的重建工程暫時還不適合上馬。”

上條景勝一邊靈活地操作著連接電腦的投影機,放出一幅幅在東京暴亂之中慘遭焚燒、坍塌損毀的建築物殘骸照片,一邊對泉田準三郎如此解釋著自己的苦衷。“……眼下東京都廳最重要也最迫切的工作,是安置那些從東北核汙染區逃出來的外縣難民。我們已經啟用了市內多處體育場和學校禮堂,建立臨時避難所,糧食和飲用水供應也還比較充足。但一些困難也是存在的,最難以解決的就是藥品和醫生的匱乏——從外地湧入東京的東北地區避難民眾之中,很多都是患有慢性病的中老年人,還有一些人在逃難途中患病或負傷。這都需要調集足夠的醫生到安置點進行巡回診療。但東京都廳在這方麵遇到了很大的困難……”

“……關於這個問題,我會跟防衛省方麵進行溝通,看看能不能借用一些自衛隊的軍醫。同時讓常駐聯合國的代表也活動一下。爭取弄幾支國際援助醫療隊過來。”

泉田準三郎對此答應得十分爽快,“……還有,關於東京鐵塔的修複計劃。眼下討論得如何了?東京鐵塔可是這座城市的標誌性建築,網上在這幾天一直都在流傳著‘東京鐵塔倒下來了’的熱門新聞呢!”

“……東京鐵塔倒下來?這條謠言可真是夠誇張的!隻憑著那麽小的螺旋槳飛機和根本沒有戰鬥部的消防導彈,怎麽能破壞得了如此巨大的鐵塔?僅僅是頂端的天線折斷了一截而已!”

抬頭望著窗外依然巍峨聳立的東京鐵塔,還有更加高大的圓柱形塔樓“天空樹”,上條景勝都知事忍不住搖頭苦笑,“……目前,東京鐵塔的建築主體結構依然完好無損,甚至連觀景大廳的玻璃都沒有破掉一塊。而東京鐵塔的電視轉播職能,目前已經由新建的‘天空樹’替代,再也不必從這裏發射電視信號了。所以位於鐵塔頂端的無線電信號發射天線。到現在完全就是個被廢棄的裝飾品,斷了也就斷了……

當然,我也知道東京鐵塔是城市的地標,它的毀壞會影響城市形象,造成市民不安。所以。東京都廳目前已經聯係了生產大型充氣玩具的公司,準備先訂做一個特製的臨時性充氣塑料天線來代替!”

“……先弄個充氣塔頂來糊弄人嗎?這樣或許也不錯,最起碼比較省錢……唉,但有些事情可以糊弄人,有些事情卻實在糊弄不過去啊!日本經濟在承受此次大難之後,至少也要倒退十幾年吧!”

泉田準三郎情緒有些低落地歎息著。轉身站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目光呆滯地看著東京都廳大樓對麵的銀行門前,擠滿了長長的擠兌人群……短短的一周時間內,已經有十幾家銀行和保險公司相繼被擠垮倒閉,而由此引爆的經濟危機,更是不受遏止地迅速蔓延向日本經濟的每一個角落……

他忍不住摸了摸胸口——在這個位置的西裝內側口袋裏,裝著一份早已打印好的引咎辭職聲明。

“……泉田君,你真的決心就這樣總辭職嗎?”上條景勝有些惋惜地望著他這位已經兩鬢斑白的老朋友,“……其實,你們已經做得很不錯了。麵對這麽多同時爆發的災難,就是田中角榮這樣的名相也很難做得更好……是不是留下來再看看風色?如果運氣好的話,小鳥遊內閣或許還可以再堅持上一段時間。”

“……上條君,謝謝你的好意,但現在我已經感覺快要垮掉了……”泉田準三郎苦笑著搖了搖頭,“……待在首相官邸的這一個月裏,我真的感覺自己就像薛定諤的貓,被無窮無盡的災難給折磨得半死不活。如果能給我一個痛快的話,我真得感謝上帝,讓我從這個屠宰場般腥臭的煉獄裏解脫出來。”

(按照本文設定,日本政府在九月份連續換了三個首相,泉田準三郎也是在9月初才擔任的內閣官房長官,大約比小鳥遊真白首相早上台二十幾天,總共也隻幹了一個月而已。)

說到這裏,他突然露出了一絲輕鬆的微笑,“……我已經跟各黨派的大佬們都商量妥當了,本屆內閣總辭職以後,就讓我留任新一屆聯合政府的原發事故(核災難)擔當大臣,繼續應對此次福島核危機。同時成立一家日本原子能災害防範處理公司,以民間身份和商業合同雇傭中國和俄羅斯的核輻射處理隊伍,這樣既可以保障救災工作不受到政權更迭的幹擾,也可以為新政府回避一些外交上的麻煩……”

“……唉,泉田君,你這又是何苦……”上條景勝忍不住再一次歎息起來——所謂的原發事故擔當大臣,其實就是善後處理小組的組長。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做好做壞都要被罵的悲催角色,在政界一般沒人肯當,多半隻能由其它大臣兼任。唯一的好處隻是官位比較穩定,不太會有人來搶而已……

但是,如果你擔任了這個職位,沾上了一身罵名之後,還想要更進一步的話,那可就難比登天了。

“……嗬嗬,怎麽說呢?做一件事情總要有始有終吧!在我手上爆發的核危機,總希望能夠自己親手把它結束。”泉田準三郎聳了聳肩膀,“……好了,不說喪氣的話了。為了紀念這個短暫的小鳥遊內閣退出曆史舞台,我在赤阪的‘時雨軒’訂了最好的宴席,有鮪魚壽司、碳烤帝王蟹和神戶牛肉……”他從口袋裏摸出一份燙金請柬,不由分說地塞到了上條景勝的手中,“……記住!明天晚上六點,不見不散啊!”

——然而,正當小鳥遊內閣已經在準備退場之際,有人卻並不打算讓這個akb歌姬內閣平安落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