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無敵

在中世紀的歐洲,幾乎沒有任何一座其它的城市,能與東羅馬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相媲美。

這座偉大的城市,位於歐洲的東南邊界,博斯普魯斯海峽南端陡峭的岬角上,岬角從海峽的歐洲一麵向對麵的亞洲沿岸伸出,仿佛要擋住從黑海流入馬爾馬拉海的急流。因此,君士坦丁堡南有馬爾馬拉海,北有博斯普魯斯海灣,從而形成了重要的港口,即所謂的金角灣。在城市的外圍,還有達達尼爾海峽和博斯普魯斯海峽這兩扇天然的海上大門,可以同時抵禦來自於愛琴海和黑海的敵方艦隊。

自從遷居到這座東方的“新羅馬”以來,東羅馬帝國的臣民們就一直以極大的熱情和驚人的財力在建設家園,讓君士坦丁堡的規模遠遠超過了意大利半島上的“舊羅馬”。

在君士坦丁堡誕生百年之後,隨著日耳曼蠻族的大肆入侵,西方帝國的逐漸陷落,大批羅馬人拋棄了意大利的故鄉,渡海湧入東部帝國避難,導致君士坦丁堡的人口在5世紀的時候迅速增長,一度達到了百萬之多。為此,提奧多西二世皇帝在西邊修築了提奧多西城牆,將城市麵積擴大了兩倍。擴建之後的君士坦丁堡城牆全長21.5公裏,其中臨馬爾馬拉海的城牆長8公裏,金角灣一側則長7公裏,靠陸地的一邊長6.5公裏。這道城牆同巴爾幹山脈這一天然屏障連在一起,再加上城市兩側的海洋。充分保衛了君士坦丁堡的陸上進口,由於其雄偉高大和堅不可摧,被譽為是受到聖母瑪利亞保佑的城牆。因此,在東羅馬帝國長達千年的統治期內,這座城市盡管時常淪為遭受圍攻的要塞,但卻鮮少有人能夠破城而入。

從地圖上看,整個君士坦丁堡近似於一個不太規則的等邊三角形。一邊是陸地,另外兩邊是海洋。在這個三角形半島盡頭的小山丘上,坐落著東羅馬帝國的大皇宮。這座大皇宮又被稱為“聖宮”。坐落於全城的製高點上,南臨馬爾馬拉海,占地60多萬平方米。是整個君士坦丁堡最豪華的建築群。

大皇宮裏麵除了居住著皇族外,還有成群的宮娥、太監、禁軍、教士和宮廷官員,其人口多達兩萬,幾乎相當於一座城市。它由幾座比鄰的宮院組成,包括專門用作官方正式大典的拉馬尼奧爾宮,供皇室居住的達夫納宮,兼作陳列館的沙爾克宮等等。各處宮殿由拱廊相連,宮殿之間的庭院被開辟為禦花園。在此基礎上,曆代皇帝又不斷擴大其範圍,增蓋宮殿、加高樓層、添加塔樓、修築高台。最後又在宮殿的周邊輔以各種附屬建築,例如教堂、禮拜堂、浴室、遊樂場、珍寶館、檔案館、馬廄、工廠、倉庫、近衛軍營房等等。這樣,聖宮就成了一座既是皇帝居所、又是政府所在地和教會最高機關駐節地的宮殿。

而在大皇宮之外,城內也還有其它許多宏偉氣派的建築,譬如大競技場、梅塞大道和聖索菲亞大教堂等等。它們都是東羅馬帝國建築和藝術成就的結晶。

鼎盛時期的“新羅馬”君士坦丁堡,在市區內有2座大劇場,4座“多功能市民活動中心”,8個豪華的公眾浴池,153個私人浴池,52道沿街柱廊。5座糧倉,8條高架水渠,14座教堂,14座宮殿和4388座貴族宅邸。一條名為利科斯河的小河穿越整個市區,流入馬爾馬拉海,被詩人附會為新的台伯河。結構複雜精密的高架引水渠從30公裏外的色雷斯平原引來清潔的活水,供應城中日常生活所需。

在歐洲的黑暗中世紀,這座城市就代表著文明、富饒、奢華和至高無上的榮耀。

然而,正如每個人都有其生老病死一樣,每一座城市也有著它的興衰存亡。

當曆史的車輪滾動到1453年的時候,君士坦丁堡已然淪為了一座被時代拋棄的垂死城市。

哪怕僅僅是乘坐遊艇行駛在城外的金角灣上,諸位跨越曆史長河的穿越者們,都已經可以初步領略到這座城市的蕭條和衰落——墨綠色的海麵上空空****,除了少數軍艦之外,昔日商船雲集的繁榮景象早已全無蹤影。棧橋上到處朽爛破損,簡直找不到能下腳的地方。海邊昔日輝煌一時的帝國造船廠,也早已破敗不堪,讓人簡直看不下去。雖然門口還飄揚著代表皇室的雙頭鷹旗幟,但已經沒有了工人幹活的聲音,錘擊聲、鋸木聲、吆喝聲都聽不到了。古老的製繩工場被蒙上了厚厚的塵土,鳥兒在船台和工棚裏築巢……

事實上,東羅馬帝國的海軍在很久之前就喪失了造船的能力,隻能靠熱那亞和威尼斯艦隊來維護安全——但這種保護並不是免費的,為了讓威尼斯艦隊和熱那亞艦隊保衛本國海疆,東羅馬帝國不得不給予威尼斯商人和熱那亞商人“零關稅、零交易稅和零港口稅”的超級特惠國待遇。

這不僅讓帝國丟失了極大的一塊財源——在四百年之前,僅僅是在君士坦丁堡征收的關稅,每年就高達七噸黃金——還讓東羅馬帝國自身的希臘商人在競爭中徹底破產,從而導致了國內經濟的進一步蕭條。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東羅馬帝國,已經完全成了一個被意大利商人操縱的買辦政權。

所以,坐落在這片蕭瑟海岸後麵的城市,看上去顯得更是慘不忍睹。

雖然高聳的城牆貌似巍峨依舊,但牆內的建築物卻不是坍塌消失,就是隻剩下了光鮮的外殼——存放著聖母瑪利亞麵紗的布蘭奇恩教堂,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被大火燒過的空殼子。或者說後世中國澳門的那個“洋牌坊”。位於城市最高處,埋葬著君士坦丁大帝的神聖使徒大教堂,差不多已經坍塌成了一堆瓦礫,隻剩下鬼魂還在攀爬著藤蔓的遺棄廊柱間飄**。古老的東羅馬帝國元老院廢墟上,如同雨後蘑菇一般擠滿了流浪漢的帳篷,點著一堆堆的營火,騰起一團團的煙霧。熏髒了殘存的鑲嵌畫和大理石遊廊。

至於城內平民區的狀況,還要更加讓人心酸——鼎盛時期的君士坦丁堡,在城內各區曾經分布著大量精致華美的花園與廣場。栽種著修剪整齊、鬱鬱蔥蔥、美輪美奐的各色花草灌木,裝飾著充滿古典時期希臘羅馬風格的噴泉、青銅或大理石質地的雕像,以及充滿東羅馬帝國特色的彩色烤瓷鑲嵌畫。

而今。非但這些裝飾品早已**然無存,被盜賣到了正處於文藝複興時期的西方,重新在意大利城邦的廣場上或法國貴族的城堡裏再次安家。就連這些廣場和花園本身,也相繼被菜地、畜欄、果園所取代。很多曾經擠滿了商店和宅邸的居民區,如今已經完全是一副田園牧歌的鄉村景象,春天的城區裏盛開著大量野玫瑰,入夜後則到處能聽到夜鶯在樹林裏歡唱。即使在城內最繁華的梅塞大道上也是如此。

至於那些因為無人居住,又無法改為耕地,而被徹底廢棄的街區,看起來簡直像是被核子武器摧毀的樣子。非但人跡罕至,沒有了生機,甚至很難找到一棟像樣的、完整的房子,到處是殘垣斷壁,斷磚碎瓦。

在這座悲哀破敗的城市裏。就連東羅馬帝國皇室的日子也一樣狼狽——位於君士坦丁堡東南部的大皇宮,早在1204年十字軍洗劫君士坦丁堡的時候,就已經被西歐騎士們破壞到無法居住,非但金銀珠寶盡數被擄掠一空,甚至連裝飾著精美浮雕的皇宮屋頂,都被威尼斯人整體拆走。隻剩下一堆森林般的石柱。

即使是在帕裏奧洛加斯王朝收複君士坦丁堡,重建東羅馬帝國之後,由於帝國的版圖大幅度縮小,財力極度困窘,最後幾代皇帝哪怕是百般搜刮、橫征暴斂,拖欠餉錢把軍隊逼得造反,也湊不出修繕皇宮的費用,最後隻能自己搬遷到別處,任憑舊皇宮荒廢,讓雜草在石縫間紮根,讓藤蔓攀上昔日公主的閨房。

在君士坦丁堡大皇宮的隔壁,昔日的大競技場也僅剩一堆斷壁殘垣。再旁邊的“主教宮”,如今名義上仍然是東正教總部駐地,不過君士坦丁大牧首也不敢再“冒險”居住在這搖搖欲墜的殿宇中,隻能和皇帝一樣選擇搬家——事實上,由於帝國的萎縮、市民的減少,導致東正教會的供奉收入逐漸枯竭,除了主教宮之外,城內的絕大多數教堂也都被相繼廢棄,隻有最宏偉的聖索菲亞大教堂還勉強保留著往日的榮光。

望著已經成了廢墟的君士坦丁堡,小鳥遊真白歎息說這地方的景象有點像是21世紀美國的底特律,不過還要更破爛一些,而俄國人則不由得聯想起了西伯利亞的廢棄城市——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整個君士坦丁堡目前唯一看起來還比較繁華,或者說不怎麽像是廢墟的地方,就隻有威尼斯人在金角灣畔建立的租界——這片貨棧碼頭密集、充滿商業氣息的社區,不僅為威尼斯人提供便利,也聚集了來自西西裏、佛羅倫薩和加泰羅尼亞的商人,附近甚至還有一個獨立的猶太人聚居地,專營高利貸業務。

至於更加得到東羅馬皇室信任的熱那亞商人,則在金角灣對岸的加拉塔有著另一片屬於自己的租界。

依靠這些外地商旅提供的消費力,一批燈紅酒綠的旅館和妓院,總算是在這裏應運而生,讓這座城市多少有了那麽一點兒繁華氣息。而君士坦丁堡城內剩下最後幾座還在維持運轉的醫院、圖書館和浴室,基本上也都集中在此處,為市民和商旅們提供一點最起碼的福利。

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的新皇宮,同樣也坐落在金角灣畔的一座小山上,與威尼斯租界比鄰而居——因為除去這片可憐的“繁華地帶”,君士坦丁堡市區大部分地方已經完全淪為一片“偉大的廢墟”了。

不過。這座所謂的“皇宮”,怎麽看都實在是沒有半點皇家氣派,看上去灰撲撲的,既狹小又破舊,幾乎沒有什麽像樣的裝飾品,除了一個馬馬虎虎的小花園之外,簡直像是一組倉庫。非但跟昔日那座恢弘壯麗的舊皇宮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甚至就連威尼斯商會首領在租界內興建的宅邸都稍有不如——在王秋的眼中,如果把他家那座位於城中村的小洋樓擴建個三四倍麵積。大概也就跟這位悲催皇帝的宮殿差不多了。

如此狹小寒酸的皇宮,自然擺得出什麽排場,更不可能養得起多少宮女侍從——按照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的說法。他的整個宮廷哪怕連廚娘和看門老頭都算上,滿打滿算也隻有二十個傭人而已。至於後宮嬪妃更是一個也無……這麽悲催的皇位,真是讓人覺得一點滋味都沒有。

——總之,如果城市也有生命,那麽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無疑已進入垂暮之年,這朵希臘羅馬古典文明時代存留下來的璀璨之花,正在慢慢地凋零枯萎,已經行將就木……

—————————————————————————————————

無論船上的眾人有著怎樣的感慨和歎息,但“白鳥號”遊艇終究還是慢慢地靠上了金角灣的碼頭。

然後,在船隻稀少的空曠堤岸邊。僅有的兩名號手鼓起腮幫子,將手中磨得有些發白的陳舊銅號,斜斜地指向天空,努力吹響了表示歡迎的清亮號角聲。

早已聚集在船甲板上的“蒙古十字軍”,一邊踩著跳板踏上搖搖欲墜的破舊棧橋。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前來歡迎他們的東羅馬帝國遺民——似乎個個都是麵黃肌瘦,衣衫襤褸,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看得出他們的生活肯定非常之艱難。而少數幾個容光煥發、衣著整齊的家夥,則大多是來看熱鬧的意大利商人……

看到“白鳥號”遊艇終於靠上了碼頭,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立即從座椅上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與此同時,臨時客串禮儀官的東羅馬國務秘書弗朗茨——因為囊中羞澀的皇帝陛下,實在是沒錢養活一個專門的禮儀官了——也煞有介事地舉起一份卷軸,聲嘶力竭地開始唱名高呼:

“……偉大的,至尊的,被上帝承認與被主基督指定的,統治高盧的繼承人,被不列顛人奉為主人的統帥、東方的征服者……世界上唯一的羅馬帝國皇帝(這句話是在德意誌的神聖羅馬帝國出現之後,東羅馬皇帝們為了顯示自己是真正的羅馬繼承者,而特意加上去的)陛下駕到!在此歡迎來自黑海對岸的貴客!”

——雖然這些尊號中包含的土地和民族,早已不在皇帝的治下,但並不妨礙這種放嘴炮式的自吹自擂。

接著,盡管真正能聽到他在說什麽的人實在少得可憐,但碼頭上還是爆出了一片如潮水般的洪亮歡呼。

“……皇帝陛下萬歲!”

“……永恒的羅馬帝國萬歲!”

“……被聖母瑪利亞保佑的偉大城市萬歲!”

而更讓君士坦丁堡市民感到興奮的,則是一輛順著海邊大道駛來的馬車——在王秋等人略感困惑的眼神中,此時聚集在碼頭上的市民,除了少數達官貴人和富豪之外,全都顧不上繼續圍觀棧橋邊的“蒙古十字軍”,而是爭先恐後地拚命朝那輛馬車擠了過去,並且還高高地舉起了雙手,像是乞丐在討要東西一樣。

諸位穿越者們正疑惑的時候,站在那輛馬車上的士兵,彎腰伸手掀開覆蓋在車廂上的粗布,拿起一塊塊好似磚頭般黑乎乎的麵包,隨手就向外扔去。而這些伸出雙手的君士坦丁堡市民,也一個個高聲大叫著“給我!”“給我!”,開始不顧體麵地爭搶起來……沒多久,這一車黑麵包就盡數見底,而大多數市民依然兩手空空,隻得垂頭喪氣地又回到了碼頭旁邊,無精打采地看著“蒙古十字軍”陸續上岸。

看到這副場麵,一眾穿越者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給“群眾演員”發便當啊!

“……這就是你說的免費麵包?可是怎麽才一車而已?碼頭上好像起碼有幾千人吧!”

趁著在碼頭上互相擁抱致意的機會,冒充“韃靼王子阿爾斯楞”的買買提同誌湊到皇帝耳邊,低聲數落道,“……就是給群眾演員發便當也不能這麽摳門啊!這麽搞真的是太掉價啦!”

“……帝國財力有限,能拿出這麽多麵包就不錯了,反正已經按約發放過,就看他們搶不搶得到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聳了聳肩膀,很無賴地微笑道,“……國庫已經幹淨得能跑耗子,連雇傭兵的軍餉都發不出,接下來就要靠諸位的慷慨解囊了……東西都帶來了嗎?我都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都帶來了!別忘了兩邊時間流速差了五十倍,我們準備這些貨物也需要不少功夫!”

望著這位已經化身為財迷的穿越者皇帝,買買提忍不住歎了口氣,然後轉身打了個響指。

接下來,在諸多君士坦丁堡軍民的驚喜歡呼聲中,一箱箱香氣撲鼻的胡椒、丁香、豆蔻、番紅花和生薑,還有晶瑩的白糖和精鹽,以及絢麗的絲綢和精美的瓷器,就猶如流水一般,從船艙內被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