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城管的美洲攻略 六十一、泰晤士河上的奇兵(下)

正如全世界各地的城鎮村落都喜歡建造在水邊一樣,從牛津到倫敦的一百多公裏泰晤士河段兩岸,也分布著無數大大小小的英格蘭村鎮,其中既有數萬人規模的小城市,也有寥寥十幾戶人家的小莊園,還有充滿歐陸古典風格的教堂和修道院,當然也少不了高聳的宣禮塔和圓頂清真寺——它們都是倫敦的衛星城。

其中,一部分比較不幸的村鎮,已經被此次騷亂波及,一排排房子被烈火燒得焦黑,即使雨水已經熄滅了火焰,但還是可以零星聽到有人在胡亂放槍,並且咆哮著某些亂七八糟的激進口號。

不過,那些遠離主要交通線的小莊園,大體上倒是還算完好,隻是有些青壯年男士手持草叉或獵槍,守在各自家園的籬笆後麵,警惕地看著王秋他們的小艦隊從泰晤士河上劈波斬浪,快速駛過。

如果是在遙遠的工業革命時代,在泰晤士河泛舟可是一件很考驗人的忍耐力,尤其是嗅覺的苦差事。那個時代,首開工業革命之先河的英國境內四處都在建工廠,泰晤士河上遊自然也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了許多高汙染的造紙廠,化工廠,印染廠還有製革廠,再加上倫敦市區百萬人口的日常排汙,泰晤士河就一天天地變得臭起來了,尤其是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天,沿河地段的空氣簡直是臭不可聞。

因此,那個時代的倫敦上流社會,一般都把衣鬢香影觥籌交錯的社交季,安排在倫敦的冬天。等到夏日裏泰晤士河濁臭難耐的時候,倫敦的紳士、夫人和小姐們就會躲到鄉下莊園去度假避暑,或者出國旅遊。(《傲慢與偏見》之中,達西和賓利兩位男主角之所以會在夏秋季節到鄉下去,就是遵循了這一習俗。)

——臭氣熏天的泰晤士河,就跟夾雜著煤灰的“倫敦霧”一樣,是維多利亞時代最著名的倫敦特色。

然而。在王秋同學所處的這個時代,泰晤士河早已今非昔比,重新變得清澈動人,已經算得上諸多著名城市河流之中最潔淨的了。為此,英國政府花費了巨大的代價——連續幾十年時間的全流域整治工程,超過二十億英鎊的昂貴治理費用,還有整個英國“去工業化”的沉重代價……

仔細想起來。這世事還真是輪回得很詭異呢——昔日那一條肮髒發臭的泰晤士河,見證了英國曆史上最為恢弘壯麗的時代。而當這條河流再次恢複清澈、美麗和潔淨的時候,米字旗代表的一切光榮、偉大和威嚴,“日不落”帝國的華麗冠冕,也都和水中的汙染物一起隨風而逝了……這是何等戲劇化的場麵啊。

此時,風勢雖然強勁。但雨水卻已經停了。狂風驅散了一塊烏雲,讓陽光得以傾瀉而下。風中夾雜著水汽和青草的氣息,讓人不由得為之精神一爽。而泰晤士河兩岸田園牧歌的風景,同樣是著實令人沉醉。

即使是正在為即將爆發的激戰而精神高度緊張的船上眾人,也都不由得為之心曠神怡,精神舒暢。

“……你知道嗎?每次看到英格蘭春天的原野,都會喚起了我內心對生活的渴望……”

哈利.戈登站在王秋的身邊。把手伸向天空,仿佛通過自己的指尖觸摸到天際的晚霞,明亮的眼睛裏熠熠閃光,“……想象一下吧,當你獨自站立在冬日鐵灰色的蒼穹下,聽到河流裏冰封開裂的聲響,看著宛如死一般寂靜陰冷的霧氣,被東風驅趕飄過黑紫色的山峰;奔騰的小溪勢不可擋地衝開身上銀色的外衣。大自然洗去了冬季的鉛華,讓萬物萌動出勃勃生機,樹木的枝芽冒出羞澀的腦袋向著澄澈的天空伸展,灌木低矮的分枝在泥地中匍匐,宏偉的山峰環抱著樹木蔥蘢綠茵蓋地的平原。

然後,仲夏的明媚陽光普照著大地,英格蘭的原野上一片新綠。石楠開滿灌木蔥鬱的荒原,紅色、粉色、紫色、白色,隨風搖曳,花朵雖然嬌小。卻美豔非凡。無數蓬勃興旺的生命,像那些雉雞、斑鳩、野兔、狐狸、羊群,水中的小魚,甚至是整個英格蘭的人們,都是由這一方壯麗的天地孕育而生!

你能想象嗎,當我和父親從南非種族暴亂之中逃回這裏,第一次目睹這一切風景的時候,就被它深深地打動了,那種感覺簡直無法形容!我們盎格魯撒克遜民族祖祖輩輩的先人都在這裏繁衍生息,幾乎是從第一眼看到這片土地的時候,澎湃的心跳就已經告訴我,這裏才是屬於我們的家!”

他用一種仿佛詠歎調的憂鬱口吻,神情惆悵地說道,“……但是,這一切美好的東西,卻快要消失了!”

“……你是說如今的這次叛亂?”王秋挑了挑眉毛,故意如此說道,“……無論如何,請你務必要抱有足夠的信心,否則的話,我們又該如何作戰呢?請放心,隻要打贏了這一仗,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不是的,即使沒有這場軍事政變,很多事情的變化也都是早已注定。”哈利.戈登繼續惆悵地歎了口氣,“……即使這場叛亂平息,這個國家也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了。不列顛的人口結構早已改變,再也不是盎格魯撒克遜人和凱爾特人平分天下的格局。黑人、印巴裔、阿拉伯人,還有東亞移民,全都會趁機爭取政治權力……而新政府一方麵迫於國際壓力,一方麵恪於‘政治正確’,也不得不繼續施行吸收移民、獎勵生育的‘多元文化政策’,從而讓移民的勢力進一步膨脹……”說到這裏,他不由得抬起頭來,對王秋挑了挑眉毛,“……不要告訴我,你們在這次行動裏,會沒有從英國華裔居民裏麵扶植代理人的打算!”

“……”王秋一時間無言以對,他不是律師也不是職業外交家,倉促間沒法把假話說得那麽漂亮。

“……唉,沒辦法啊,世事總是那麽的興衰無常。說起來,大不列顛島上的民族更替。似乎也早已不止一次了:凱爾特人消滅了修築巨石陣的不列顛先民,然後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擊敗了凱爾特人,把他們趕到威爾士和蘇格蘭,隻留下一個亞瑟王的傳說。再接下來是維京海盜的反複入侵,諾曼公爵的渡海征服……現在則是有色人種大舉湧入,清真寺代替教堂。正如當年的基督教傳教士打敗了早期德魯伊一樣……”

迎著河麵吹來的潮濕冷風,哈利.戈登繼續說了下去。但是其中蘊含的意味,卻讓王秋皺起了眉頭。

“……哦?聽著您話語裏的意思,你的觀點竟然是更傾向於‘納爾遜騎士團’那幫極端激進分子?”

“……你的理解似乎有些偏頗了,來自中國的小家夥。而且,不管內心想法如何,光是我的個人身份和基本立場。就決定了我沒辦法跟‘納爾遜騎士團’這幫極端激進分子走到一起,反而隻能與他們為敵。”

哈利.戈登聳了肩膀,如此解釋說,“……雖然我的祖先從英國利物浦遷移到南非開普敦,也不過是一個世紀之前的事,而且在幾十年之前就已經舉家遷回,期間根本沒有混入過其它民族的血脈。但問題是。在‘納爾遜騎士團’那些極端民族主義者的眼裏,我這個‘南非人’也依然一樣是外國移民啊!”

——嗯,果然是又一個屁股決定腦袋的典型例子……

在繼續朝下遊行駛的過程中,為了通過一道已經無人看守、處於鎖死狀態的自動化船閘,王秋等人一度不得不棄船登陸,把衝鋒舟和汽艇重新塞進蟲洞,然後步行到船閘的下遊,再次取出衝鋒舟。上船出發。

不過,跟牛津一帶較為空曠的河麵不同,在倫敦近郊的泰晤士河沿岸,停泊著的船隻很多。許多沿河別墅的後院裏都搭建了私家碼頭,並且購置了豪華的遊艇……讓被衝鋒舟顛簸得夠嗆的眾人很是羨慕。

因此,依靠手裏的自動步槍,還有一臉倫敦白廳文官範兒的哈利.戈登閣下親自開借條。他們很容易就從某位淚流滿麵的富豪手裏“征收”到了一艘更舒適的八十噸大型遊艇,可惜再次出航了沒多久,就被下一道同樣無人管理的船閘給攔住……偏偏這艘遊艇噸位太大,王秋沒辦法把它裝進蟲洞裏——於是。眾人隻好就地丟棄了這艘剛征來的大型遊艇,捏著鼻子重新換上了較為輕便的衝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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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恬靜安詳的英格蘭鄉村美景令人舒暢,但越往倫敦方向前進,空氣中彌漫的煙火味就越來越濃重,而兩岸村鎮裏傳出的人聲也越來越嘈雜,槍聲和爆炸聲更是越來越密集,甚至還有人向河麵上開火射擊。

在傍晚暮光的掩映下,當地平線盡頭隱約可以看到那些摩天大廈的模糊身影的時候,泰晤士河兩旁的房屋建築變得愈發密集,但天空中的火光卻是越發的明亮。隻見一簇簇跳躍的火焰從屋頂上不住地衝起,把四周照耀得彤紅彤紅,同時一陣陣的濃煙發狂似地四處飄**著,就好像是在波濤洶湧的怒海上飄**著無數將沉沒的船帆。此時此刻,整個大倫敦似乎都陷入了死亡之前的暴虐狂亂,對眾人來說就像是一個陌生的煉獄,四周每一個方向都充斥著烈火、濃煙、呼喊聲,彌漫著一股末日般的瘋狂氛圍。

隨著混戰和暴亂的降臨,不僅切斷了水電和通訊,也讓一切的法律和秩序全都成了擺設,整座城市已經完全落入了暴徒和流氓的手裏,他們用石頭砸商鋪,搶奪貨物,當街殺人,入室強奸,縱火焚燒,毀屍滅跡的罪惡行為比比皆是,卻沒有任何人來管束和鎮壓。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受害者,也得不到任何救治。

借助晚霞的暮光,王秋透過望遠鏡觀察河流兩岸的街市,入目的幾乎全是猙獰扭曲的麵孔,耳邊塞滿的盡是轟炸聲、咒罵聲、槍聲和打鬥聲,還有房屋在烈火中轟然坍塌的巨大噪聲。尤其是當加油站被點燃引爆的時候,且不說那震透耳膜的可怕震**和照亮天穹的巨大火球,僅僅是爆炸時產生的炙熱氣浪,就足以把鄉間小別墅的屋頂給掀飛到天上去!順便再把活人和車輛一口氣給推進河道裏……

對此,王秋不由得無限悲哀地歎了口氣——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行走在某座即將毀滅的燃燒城市裏,也不是他第一次在現代社會親身經曆軍事政變。但前者由於發生在異世界。雖然在當時感觸很深,可是回到現代世界之後,就沒有了那種現場感和代入感;至於後者麽……不得不承認,日本陸上自衛隊經過美國老大這麽多年堅持不懈的精神閹割,早已變成了一幫徹頭徹尾的萌貨,連那場東京政變都萌得可以。

而且,跟之前見證那些古代城市相繼毀滅的情景不同。這一次的動**和毀滅,就發生在王秋過去生活的這個世界裏。每一次聽到近處有槍響,他就會忍不住精神緊張一番,一顆紅心都快跳出胸膛外了!

“……哎,眼下的暴徒可真是猖狂,似乎是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填滿腰包的機會呐。”

接下來。沐浴在地獄般的火焰紅光裏麵,神經快要被崩斷的王秋,歎息著下達了繼續進攻的命令。

——再往泰晤士河的下遊挺進,非但兩岸一片煉獄景象,甚至連河麵上也開始變得不再安全。渾濁的水麵漂浮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旦跟體型輕巧的衝鋒舟撞上,可就差不多鐵定會讓一船人翻進水裏了。

更要命的是。在前方一座橫跨泰晤士河的大橋上,有三輛棄置在橋上的油罐車突然被流彈引爆,恰好於王秋他們的小艦隊通過前夕轟然起火,帶著極其明亮的炫目火焰,猶如火焰噴射器一般傾瀉出來!而且,與此同時,還有一些起火的燃油朝著橋下緩緩流淌、滴落,宛如一道懸掛在河麵上的火焰瀑布!

“……真的要從這樣的地方衝過去?!我們難道是馬戲團裏鑽火圈的獅子嗎?”

望著麵前猶如地獄般的烈火。感受著空氣中傳來的炙熱,王秋頓時忍不住有些畏縮。此時,不僅是橋麵上烈火熊熊,就連河道兩側的木質房屋也已經被烈火燒成木架,獵獵戰旗般的火苗一口氣躥上天空,亂竄的火舌肆意地舔著門窗。大風一刮,幾根梁柱就隨之抖動著。顯然這些房屋已經處於崩分離析的邊緣

在黑煙滾滾的背景下,火球夾帶著火星紛紛如雨般往下落,河麵上的各人無處可躲,隻能匆匆抬起手臂遮擋。火星一旦落到**的皮膚上。就會立刻灼燒成一塊塊硬幣大小的紫紅斑點,嗆人的濃煙被風一帶,直衝眼睛,熏得人直流眼淚。更加恐怖的是,在河流兩岸的房屋之間,不時還有幾個鬼哭狼嚎的火人,從岸上亂竄著掉進水裏,然後再也浮不起來——而現在他們必須要穿過這座燃燒的橋!

——老天爺啊!咱可是真的不喜歡COSPLAY馬戲團裏那些跳火圈的獅子啊!

但是,不管王秋的心裏如何哀嚎,在一心要趕時間的哈利.戈登的強烈堅持下,他們這支小汽艇和衝鋒舟組成的小艦隊,仍然勇往直前地往“火焰瀑布”裏一直衝進去。一進入火的勢力範圍,火舌便立刻向他們逼近。那宛如太陽一般的炫目光亮直刺著他們的眼睛,灼人的熱氣同時煎炙著他們的皮膚,乒乓啪啦的聲音震**著他們的耳朵……盡管有哈利揮舞魔杖施展的辟火咒嗎,還是讓每個人都深感痛不欲生。

仿佛在燃燒的火爐裏麵不知掙紮了多久,他們才成功脫離了火海,重新進入了帶著焦臭和煙塵的渾濁空氣之中。再接下來,火焰的熱度漸漸消退,眾人總算是發出了一聲劫後餘生的歎息。

下一刻,在熊熊火光中,當最後一艘衝鋒舟才穿過了橋洞,來到這座橋梁的下遊另一側河麵,王秋還沒喘順一口氣,繼續向前駛去的時候,便惶恐地忽然從後麵聽見一聲轟然巨響。

他捂著嗡嗡直響的耳朵,膽戰心驚地回頭一看,隻見一道觸目驚心的火焰從橋麵衝上天空,似乎是又引燃了橋上堆積的什麽易燃易爆物。而這座飽受摧殘的橋梁,此時也實在是支撐不住,在烈火和爆炸的折磨下終於徹底分崩離析,嘩啦啦地坍塌下來,堵塞了他們之前的來路……

與此同時,一塊木質路牌在爆炸中被掀飛上了半空,然後歪歪扭扭地飄落在王秋等人前方的河麵上,路牌表麵那一排被火光映亮了的花體金漆大字,在此時竟然顯得如此刺眼——“歡迎來到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