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城管的美洲攻略 第十一章 、皇帝的追憶
格洛斯特城郊外,巴頓山腳下
一座座滿目瘡痍的莊園,熊熊燃燒著的大火,一股股濃密的黑煙衝天而起。滿地的鮮血和屍骸,遭到焚燒和砸毀的房屋,被劫掠一空的殘破教堂,無不顯示出這裏正在經曆著一場可怕的兵災。
鉛灰色的陰鬱蒼穹之下,這些跳躍著的彤彤火光,讓被煙霧彌漫的天際染上了一抹豔麗而又殘酷的紅色。世間萬物仿佛都沉浸在這殘酷的暗紅色彩裏,如血、如火,令人悲痛、令人歎息。
戰火蔓延,整座村鎮都在燃燒,火光在一座座木質的房屋之間跳躍,升騰,將之化作焦黑的殘骸廢墟。無數個平凡家庭的安寧幸福,也在烈火中化作了一團團滾滾濃煙。從而形成一幅如噩夢般恐怖的煉獄畫卷。
嗆人的煙霧仿佛吃人的妖魔一樣升騰扭動,覆蓋了大半個天空,也遮住了陽光。但即使是灰沉沉的煙霧,也掩蓋不住地麵上橫七豎八的累累屍骸,還有從屍身下湧出的粘稠鮮血。刺鼻的渾濁血水無聲地流淌著,形成一灘又一灘的血泊。仿佛是大地默默地淌下的淚水。
一具具焦黑的屍體,在火焰中燃燒、扭曲、蜷縮,從死亡前一瞬間最痛苦的姿勢,逐漸被烈火燒灼成更加彎曲詭異的形狀,在黑與紅交織的鮮豔背景上,顯得尤為觸目驚心。一條條鮮活生命被剝奪時的驚恐與痛苦,仿佛還充斥在屠場裏,無數冤魂在半空中縈繞,號泣,在嗶剝燃燒的廢墟中徘徊……
死亡和黑暗已經籠罩了大地,但生者仍在掙紮。
為了已經十分渺茫的生存希望,不管是從戰場上敗退下來,被圍困在這個地方的羅馬人和凱爾特人士兵,還是那些居住在這裏。沒有及時逃走的普通農夫,全都舉起了盾牌和長矛,組成方陣拚死抵抗。
而圍攻莊園的敵人,則是一群外觀頗為野蠻的壯漢,隻見他們一個個身高體長,揮舞著巨斧或狼牙棒,肌膚猶若銅澆鐵鑄。渾身上下赫然散發著一股狂飆蠻橫的可怕氣息。他們的身上幾乎沒有像樣的衣服,少數人穿得五花八門,似乎是從哪裏搶來的衣服。大多數人隻是用一些皮毛之類環著腰圍,勉強遮掩著要害處。在他們的臉上和胳膊上,還普遍帶著猛獸圖案的刺青,粗看上去更加彰顯出他們的猙獰和暴力。
殘酷的反複拉鋸戰之中。村舍和畜欄在雙方激烈的交戰和肆意的縱火之下,很快化為一片廢墟。婦女和孩子卷著各自的行李,在兩方戰士不斷交錯的刀光劍影中倉皇奔逃……空氣中彌漫的焦臭味、戰士搏殺的嘶吼和傷者的哀鳴,刺激著在場每一個人的感官,將他們的思想驅向兩個極端——弱者恐懼驚惶,強者則嗜血瘋狂,就算是參加過千百場戰鬥的老兵。他們的血液也很難不因此沸騰起來。
但是,無論他們戰鬥得多麽英勇,多麽熱血,失敗的結局都已經被注定——片刻之後,最後一個盾陣也被進攻者敲碎,僅存的幾個生者則開始掉頭奔跑,他們拋下一切,試圖在火焰與濃煙中尋找到一條生路。然而,在這唯一的希望前麵,殺戮者正在從四麵八方圍攏,將這最後的生機徹底截斷。
“……軟弱的羅馬人,你們的神也像你們的戰士一樣膽小無能!”
被燒成一堆焦黑廢墟的小教堂遺址上,一位裹著熊皮的盎格魯人首領獰笑著注視著雕刻了耶穌的十字架,不屑地朝上麵吐了一口痰液。“……被眾神寵愛的勇士們,還等什麽?快去尋找你們的快樂吧!”
於是,伴隨著野蠻人戰士的一片歡呼聲,一場罪惡與毀滅的盛宴就此開幕。
一些蠻族騎兵策馬衝進燃燒的莊園。以刀槍和狼牙棒打殺那些仍然膽敢反抗的農夫。有的騎兵卻下了馬,衝進那些尚還完好的房屋裏,翻箱倒櫃,不一會兒就提著各種包裹出來,後麵如果有人哭叫著追出,便會被這些士兵回身一刀砍死,或者一棒砸開天靈蓋,讓嫣紅的鮮血和白濁的腦漿一起飛濺起來。
而另一些盎格魯人戰士在嬉笑著衝進屋裏之後,就聽見女人們一陣又一陣的哭叫聲,顯然是受到了侮辱。遇上反抗激烈的,有的女人隻是被毒打一頓,而有的女人直接被一刀殺死。這些野蠻人在做這些殘酷之事的時候,總是那麽的嬉笑自如、輕鬆愉快,沒有一點兒的猶豫和不忍。
在燒殺劫掠、肆意放縱一番之後,這些蠻族士兵仍在毫不收斂地繼續鬧騰,開始將農舍中捉來的雞鴨等物一律用繩拴了,掛在馬背上。又有士兵趕頭牛羊出來,喜笑顏開。而農舍中的任何細軟,這些士兵也是一分一毫都不肯放過。哪怕是一件女式衣服,或是隻是幾根針、幾塊碎布,也都打包帶走。而實在帶不走的東西,就紛紛用刀槍將之砸爛,仿佛跟這些農夫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如此大鬧了一陣之後,這些盎格魯人蠻族士兵,又將許多農夫用刀槍逼到一處開闊的空場上,開始嚴刑拷打。有的用火把去燒他們的頭發和下身,有的用鞭子抽打他們的脊背和胸口,有的把整個人用繩子倒吊起來,然後把腦袋浸入水缸或木桶中……一時間,各種怪招層出不窮,村民們的哭叫聲驚天動地,卻隻引來一眾蠻子的陣陣暴笑聲。很快,一些農夫在酷刑之中撐不住了,開始招供出自家錢糧財物藏匿的地點。隨即就有士兵嬉笑著去屋後柴棚裏、草垛中、雞窩後,甚至是水井下,搜出來錢幣、糧食、醃肉、珠寶之類的值錢物事。看起來,這些士兵對拷問村民逼取錢糧的事情,早就是得心應手,稔熟無比。
在被拷問出藏著的糧食與財物之後,村落中央的小廣場上,這些一無所有了的村民們蜷縮著身體,匍匐著,畏縮著,茫然地看著這些凶悍殘暴的野蠻人,看著一位蠻族國王指著自己高聲嗬斥:
“……東西都到手了?那麽就將這些懦夫統統幹掉!前麵還有敵人要打。現在沒空去看管俘虜!”
雖然由於語言不通的緣故,村民們無法聽懂那些言辭中所謂的意義,但是隨即逼近而來的鋒銳槍尖,卻讓他們感受到了危險的迫近,一些女人和孩子害怕地尖叫起來,男人們徒勞無助地將孩子推向身後,可是等到下一刻之後。他們便無法再給予自己的孩子們任何的護冀——尖銳的長槍向前戳來,準確的刺進他們的肩頭或大腿,在此起彼伏的慘呼聲之中,猶如農夫割麥子一般,將村民們霎時間砍翻一片!
霎時間,屍體倒伏、鮮血四濺。哀聲四起。
“……啊——”
目睹了盎格魯人的屠殺之後,殘存的村民們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尖叫,但卻沒有任何的反抗,因為他們都已經被恐懼奪去了殘存的反抗意識。在盎格魯人血淋淋的屠刀麵前,他們猶如案板上的豬羊一般無知無覺,形容呆滯,既不反抗。也不逃跑,隻是呆呆地等待著,等待著最終既定的死亡命運降臨到頭上……
仿佛是在哀悼這人世間的慘劇,一陣冰冷的綿綿細雨悄然飄落,逐漸熄滅了四處冒煙的火苗,衝刷著地麵流淌的血水,卻洗不掉這遍地的屍骸,以及籠罩在生者心頭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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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苦寒。冽風如刀鋒劃過,吹在身上,割得人臉上陣陣生疼。
在距離村莊不遠的巴頓山上,一座地勢險要、防禦堅固的堡壘裏,一位身披鮮豔紅袍,頭戴金冠的中年人,正滿臉憤恨地俯瞰著山下不遠處的慘劇。那一雙緊緊抓著護欄的雙手上,連骨節都發白了。
正在被**的是他的領地,被大肆屠殺的都是他的臣民,而他卻被圍困在山上。什麽都做不了。
鉛灰色的天空中逐漸落下了小雨,起初不算很大,但卻寒意十足,打在這位體格瘦弱的中年人身上,讓他冷得渾身直哆嗦。緊接著,風又更大了些,雨似乎也更急了些。寒風從四麵八方刺進來,裹挾著冰冷冷的雨水,讓這位中年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從臉上一直冷到心裏。
插在他背後的雄鷹軍旗也被雨水沾濕,蜷縮成一團,即使是獵獵秋風也無法讓旗幟再次伸展開來。
這是代表著羅馬帝國的旗幟,而他就是西羅馬帝國的最後一位皇帝,羅慕路斯?奧古斯都陛下。
二十五年之前的公元475年,他以十二歲幼齡在羅馬城被元老院推舉登基。然後在第二年,也就是公元476年,他就被蠻族雇傭兵統帥奧多亞克發動兵變廢黜,此後再也無人在羅馬登基稱帝。
或許是看在他這位末代皇帝年幼無知的份上,在退位之後,羅慕路斯並沒有像大多數前任一樣遭到殺害,而是被流放到坎帕尼亞的鄉村軟禁起來。與此同時,西羅馬帝國的禦璽和徽章,則被自覺實力有限,不敢貿然稱帝的奧多亞克,派人送到了君士坦丁堡,從此宣告了西羅馬帝國法統傳承的結束。
——第一個在羅馬築城的“狼孩”國王是羅慕路斯,最後一個西羅馬皇帝也是羅慕路斯,羅馬人的曆史在這裏畫了一個奇妙的輪回之圈,猶如冥冥之中難以言喻的宿命……正如同東羅馬帝國的第一個皇帝是海倫娜之子君士坦丁,東羅馬帝國的最後一個皇帝也是海倫娜之子君士坦丁一樣。
按照原本的曆史軌跡,羅慕路斯?奧古斯都皇帝將會從此消失於史籍,默默無聞地終此一生,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的下落。然而,一位穿越時空的旅人,卻徹底改變了這位末代皇帝的命運。
——在羅慕路斯?奧古斯都被軟禁的第五年夏天,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爆炸,這位廢帝居住的城堡轟然坍塌,變成了一堆廢墟。然後,當正在海邊釣魚的皇帝帶著仆人急忙趕回之後,就發現原本監視自己的士兵,已經被幾個穿著奇裝異服的家夥用“噴火的管子”消滅擊潰,自己則成了送上門的俘虜……
接下來的遭遇,讓羅慕路斯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場不真切的幻夢——他和幾個仆人被裹挾上一艘金屬製造的神奇船隻,並且跟這些怪人來到了地中海上的一座荒蕪孤島,共同生活了一段時光。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羅慕路斯終於弄明白了這些怪人堪稱驚悚的來曆——他們來自於一千五百年之後的某個歐洲國家,擁有無數在羅馬人看來不可思議的戰爭兵器,然後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災難,連同他們乘坐的船隻一起,來到了羅慕路斯的時代……先前,他們之所以襲擊自己在坎帕尼亞的軟禁居所,則是為了綁架幾個當地人。最好是有文化有見識的家夥,以便於進行審問,弄清楚自己究竟到了什麽地方……
事實上,當他們知道自己竟然綁架了西羅馬帝國的末代皇帝之時,同樣也是震驚到了極點。
最後,這些來自未來的戰士。終於又回到了他們的時代。並且在臨走之前,還把羅慕路斯送到了東羅馬帝國的版圖內,又把無法帶走的那艘“鐵船”作為禮物留給了他。
接下來,雖然那些未來戰士們留下的奇妙鐵船,讓東羅馬帝國的百姓、官員和貴族全都震撼不已,但就羅慕路斯?奧古斯都本人而言,他的命運卻沒有立即發生什麽很好的轉變——君士坦丁堡的東羅馬皇帝根本不承認他的皇位。隻是像打發乞丐一樣給了他一筆賞金,讓他自謀出路而已。但是,通過之前這番奇遇給他帶來的刺激,羅慕路斯已經不甘心再碌碌無為地終此一生,開始嚐試著想要恢複自己的帝國。
此時的西羅馬帝國雖然已經崩潰覆滅,但在原來的帝國版圖上,尤其是伊比利半島、高盧、意大利等地,西羅馬帝國的遺民人數還是遠遠多過他們的統治者——日耳曼蠻族。在諸多蠻族王國的夾縫裏。依然殘留著許多孤立的羅馬遺民聚居地,繼續打著羅馬的旗號,艱難地保存著希臘羅馬古典文明的一絲殘光。
因此,羅慕路斯在離開君士坦丁堡之後,便繞過正在追捕自己的意大利,從馬賽港進入高盧,在巴黎和日內瓦等羅馬遺民聚居地反複奔走交涉。試圖利用自己的皇帝身份,糾集起一股複國的力量。
不久之後,羅馬帝國的最後一任高盧總督西格裏烏斯,在跟法蘭克人的戰爭中兵敗身亡。他麾下的殘兵敗將則投靠了羅慕路斯皇帝。讓這位末代皇帝終於有了自己的軍隊。
然而,當時法蘭克人的克洛維大王乃是一代天驕,法蘭克王國的實力蒸蒸日上,稱霸西歐的大勢已定,而高盧境內的蠻族又實在太多,羅馬遺民在這片土地上已經沒有了翻盤的可能性。
正好,不列顛的凱爾特人此時正苦於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反複入侵,屢次派遣使者來歐洲大陸求援。於是,羅慕路斯皇帝就帶著追隨者應邀渡海,會盟凱爾特人諸國君主和島上的基督教會,設法取得他們的承認與擁戴。然後,又與盎格魯撒克遜人連番苦戰,從他們的鐵蹄下搶回地盤……最後,他終於在不列顛行省西南部的格洛斯特城紮根立足,建立了屬於自己的一小塊根據地——而這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
冰寒刺骨的冷雨漸漸地小了下去,但天空依舊是那樣的陰沉,偶爾還會有閃電照亮遠方的山脊。
羅慕路斯搓了搓手,從嘴裏哈出一團白氣,雖然已經在不列顛生活了很久,但這片群山起伏、陰冷多雨的島嶼,依舊讓他感到不怎麽適應。而生活在這裏的凱爾特人,則更是讓他感到無比的失望。
——庶民怯懦無能,首領目光短淺。
羅馬帝國對這座島嶼的數百年統治,沒能讓不列顛行省的居民擁有羅馬人的鋼鐵紀律與尚武之風,卻反倒讓他們充分學會了羅馬人的**和墮落。
當羅慕路斯在格洛斯特城豎起羅馬帝國的雄鷹戰旗之際,一度以為帝國複興的大業已經有望,誰知卻是泡影一場——不列顛的凱爾特人剛剛得到喘息的機會,就恢複了驕奢**逸的生活方式,完全忘記了近在咫尺的災禍,一心一意隻顧享樂和蓄積。明明這些人在失去了羅馬軍團的幫助之後,連修築石城的技術都遺忘了。卻依然不管不顧地享受著片刻的太平,完全沒有應付侵略的深謀遠慮。
因此,盎格魯撒克遜人在充分明白了凱爾特人的軟弱之後,很快又卷土重來。身為整個不列顛行省“文明勢力”共同擁戴的盟主,羅慕路斯皇帝不得不成了對抗蠻族入侵的“救火隊長”,到處疲於奔命。而他紮根立足的格洛斯特城等地,又是連接凱爾特人剩餘半壁江山的交通樞紐,以及曆次蠻族進攻的主要目標。
更要命的是,盎格魯撒克遜人能夠源源不斷地從歐洲大陸獲得兵力補充,而羅慕路斯卻幾乎孤立無援。
在一波波無休止的蠻族入侵之中,他的帝國複興之夢被證明隻是曇花一現——在最初的短暫起色之後,頻繁的戰爭就嚴重地破壞了社會生產,人民在減少、田地在荒蕪、城鎮被廢棄、饑荒和疾病在蔓延……
現在,盎格魯人的五國聯軍又一次殺來,先是在野戰中擊敗了他的軍團主力,然後又一邊劫掠鄉村,一邊把他圍困在巴頓山上,與格洛斯特城失去了聯係……接下來,莫非自己就要葬身在這裏?
望著漫山遍野湧來的蠻族軍隊,病弱的皇帝歎息一聲,拔出了短劍:“……羅馬人,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