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福島大拆遷 三十八、暴走的城管
“……砰、砰!”“……抓赤匪!死活不論!”
“……抓一個,賞現大洋十塊!抓到那個姓金的滿洲女匪,賞大洋三百!”
“……哎?那個女匪在告示上不是懸賞三千元嗎?怎麽一下子縮水了這麽多?”
“……官府的告示哪兒能當真啊!層層過水之後,這賞金能漏下來一成就該燒高香啦!”
“……哦!該死!這幫赤匪居然敢開槍拒捕!給我好好地圍住!讓丁團長多帶些人上來!”
……
槍聲,叫喊聲、嗬斥聲與此起彼伏的犬吠,突然在寧靜的昌化小鎮上亂糟糟地響了起來。
一群流裏流氣、穿戴不整,手持各種武器,好似土匪模樣的家夥,大約有三四十個人,正在幾個警察和一個穿絲綢馬褂的大少爺帶領下,大喊大叫著一擁而上,把王秋等人租賃的院落給包圍得嚴嚴實實。
為首的一位年輕人,乃是昌化縣著名的土豪劣紳家少爺,本地的代理警察局長展天虹,此人大約二三十歲,相貌粗看上去長得還算端正,但那雙頗為凶狠的三角眼,卻把還算英俊的臉型給完全破壞掉了。
“……各家各戶聽著,本少爺現在要圍剿赤匪!請老少爺們關門閉戶呆在家裏!記得打死了不賠錢啊!”
此時,他正身穿一件青色的夾衣,手裏提著一支半舊的盒子槍,一邊指揮著一幫嘍囉圍攻“外地赤匪”的窩點,一邊高聲叫嚷著恐嚇的話,還不時炫耀般地舉起手上的盒子槍,“砰!砰!”朝天放上兩槍示威。
而他手下的那幾十個小嘍囉,也趾高氣揚地跟著一路叫喊,還不忘順手從街邊的攤販“拿”些東西。
很快,小鎮上的槍聲、叫罵聲和小孩的哭鬧聲,就亂七八糟地交織在一起。霎時間就猶如往油鍋裏添了水,一下子辟裏叭啦的沸騰起來。原有的一絲平靜和安祥,頃刻間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看著這樣一副雞飛狗跳、沸反盈天的場麵,展天虹局長大人對自己的“官威”顯然很是得意。
——作為一名曾經的黃埔軍校生,展天虹局長在昌化的鄉親們麵前,一直表現得頗為自傲,處處以“天子門生”自居……但他自己卻是非常清楚。這個“天子門生”的金字招牌,到底有多麽不靠譜……
想當年,他也曾經是一位理想崇高、衝勁十足的熱血青年,被幾個同學老師一煽動,就卷了家裏的錢,千裏迢迢南下廣州。報考黃埔軍校……隻可惜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隻是真正操練了幾天,展天虹就大少爺性子發作,感覺自己實在是吃不得這份苦,所以才上了一個星期的課,就找個借口輟學回家了。
於是,在幾年之後。大革命爆發,北伐軍席卷江浙,看著昔日的同學老師們一個個都當了團長、師長,威風八麵、位高權重,迄今依然一介白身的展大少爺,當真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當年怎麽就沒有咬一咬牙,在黃埔軍校堅持下去呢?就算自己本事有限,當不上團長營長。能夠撈個連長當也不錯啊!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錯過了的機遇也不會再來。而隨著北伐軍席卷而來的工農運動,更是讓作為地主土豪的展大少爺家裏吃夠了苦頭……虧得蔣總司令果斷撥亂反正、清黨分共,才沒讓那些下賤的泥腿子們把天給翻過來——記得那一年剿殺本縣赤色分子的時候,展大少爺可是在操刀幹仗時最積極的。
由於清剿赤匪方麵的“突出表現”,還有家族的勢力和適當的賄賂,展天虹大少爺終於在幾年之後擺脫了白身。當上了鎮上的代理警察局長,正摩拳擦掌地想著再立新功,卻發現如今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自從“四一二”之後,昌化縣的地下黨隻剩大貓小貓兩三隻。並且蟄伏已久,從來沒鬧出什麽響動,組織內部甚至潛伏了藍衣社的暗探。所以展大少爺即使把他們抓起來,也沒啥功勞可言,還會被藍衣社記仇!
事實上,在蔣介石的時代,各地官府在抓捕赤匪方麵無不花樣百出。尤其是那些赤匪活動很少的省份,由於上峰強製指定每年需捉拿赤匪若幹,地方上就隻好自力更生,即使真的沒有赤匪,也要弄出些赤匪來。
比如說,廣西的赤匪抓捕製度就十分獨特:到街上胡亂抓來一個嫌犯,不審訊,不上刑,隻要寫出十個人的名單,在準備好的脫黨聲明上簽字,便可找人保釋,然後再按名單抓人,如是往複……於是監獄裏“赤匪”進出如流水,甚至有人不幸“入黨”五次、再“脫黨”五次……最終就憑借此“功績”上報中央:我局一年瓦解赤匪地下黨組織上百,“挽救”赤匪黨員上萬,現有立功人員某某,請求中央嘉獎雲雲……
而海南島方麵為了完成“赤匪捉拿指標”,順便敲詐勒索,更是發明出了“紅色奴隸主”這麽奇葩的玩意兒……虧得當時國民政府的權威到不了青藏高原,否則隻怕是連“紅色喇嘛”和“紅色活佛”都有了——若是黨主席和總書記要以“轉世”的方式來交接,隻怕是那些真正的布爾什維克們都要崩潰了吧。
然而,那些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固然可以胡亂想個招數來糊弄中央。可問題是,昌化這地方就在長江三角洲邊緣,距離南京沒幾步路,展天虹代理局長的背景又不夠硬,實在不敢鬧得這麽無法無天……
正當展天虹大少爺為自己找不到立功的途徑,而整天愁眉不展的時候,那位潛伏在本地赤色分子地下黨組織內部的藍衣社探子突然找上門來,說是前些日子在上海犯下大案的一夥赤匪,剛剛流竄到了昌化,並且在鎮上花錢租了個院子入住,因此請展局長速速派人抓捕,以防這幫狡猾的赤匪聞訊逃脫……
於是,展天虹大少爺頓時大喜過望,趕忙召集了一群幫閑嘍囉,興衝衝地直撲赤匪窩點而去。由於缺乏經驗的緣故。一路上鬧出好大聲勢……可惜,正所謂“會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咬人”,展天虹麾下這幫家夥,雖然在狐假虎威、欺負良善方麵無師自通,但真正打起硬仗來,可就立即原形畢露了。
這不。院子裏的赤匪剛剛開槍打了一陣點射,他們就被嚇得軟了腳,一個個躲在後麵不敢上去:“……大少爺,不是咱們不盡力,實在是赤匪火力太強大啊!”一個嘍囉哭喪著臉解釋說,“……別看咱們人多。可總共才有五把隻能打鐵砂的獵槍和三把盒子炮,而院子裏的赤匪有‘花機關’(衝鋒槍)啊!”
“……滾!沒用的廢物!”展天虹惱羞成怒地吐了一口唾沫,但心中倒也明白對方說的是實情,更明白自己的手下是個什麽德行——虧得他事先在心裏估摸著,這幫悍匪能夠從上海流竄到昌化,手底下必然有所依仗,說不得就有幾把好槍。因此。若是隻靠自己的這點人手,恐怕非但啃不下,甚至還會崩了牙。
所以,展天虹從一開始就熄了獨吞功勞的念頭,而是早早通知了附近保安團的丁團長……眼下隻要把這幫赤匪給釘牢了,不讓他們溜掉,那麽也算是完成了差事。至於攻堅作戰麽,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吧!
於是。雙方就這樣隔著幾排院牆,你來我往,有一搭沒一搭地對射了半個小時,昌化縣的保安團總算是姍姍來遲——這保安團說穿了也就是地方民兵組織,合計兩百多號人,裝備了一百多杆步槍,但槍械的牌子倒是五花八門、精彩紛呈:有奧地利曼利夏。美國溫徹斯特,法國勒貝爾,俄國水連珠,日本金鉤。還有一些大清朝的抬槍和火銃……隻有老天爺才曉得,他們是怎麽給如此多不同口徑的槍械供給彈藥的。
但不管怎麽說,手裏有槍總比手裏沒槍來得底氣更足。本縣的保安團固然一直打不過土匪,至少好歹還能鎮壓得住泥腿子。如今拚著巨大的人數優勢,來對付這麽一小股流竄赤匪,想必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而且,在昌化縣保安團的武備庫裏,還有一件曆史悠久的秘密武器:一尊青銅鑄造的紅衣大將軍炮!
——這可是三百年前袁崇煥在寧遠城頭“一炮糜爛數十裏”,轟殺了滿清開國之祖努爾哈赤的超級大殺器!如今拿來對付滿洲女赤匪愛新覺羅.奇娜,這個背叛了出身階級的“紅色格格”,也算是抬舉她了!
此時此刻,在四頭老黃牛的拖拽之下,這尊古老而又沉重的大殺器,伴隨著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終於被拖到了街道的中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向赤匪窩點的大門。幾個身穿號衣的炮手趕緊用鐵釺固定炮車,然後堆上減震的泥土。再拿拖把清理炮膛、灌裝火藥,填塞炮彈……就如同三百年前的遼東戰場一樣。
然而,正當展局長跟丁團長一番商量,決定等到“一炮糜爛數十裏”的紅衣大炮一響,就立即投入全部兵力,對負隅頑抗的赤匪窩點發動總攻之際,戰場上卻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轟隆——”
伴隨著一團騰起的煙塵,一堵年久失修的夯土圍牆轟然倒塌,露出了後麵閃爍著寒光的鋼鐵怪獸……
於是,外麵的團丁和警察們霎時間統統停止了動作,他們的心神全都被這頭猙獰的鋼鐵巨獸給震撼了。
——厚實的車體、寬闊的履帶、威武的炮塔、粗大的炮管……很顯然,這是一輛坦克。
對於這個時代最了解西方世界的江浙沿海地區居民來說,坦克是什麽玩意兒,他們大抵還是知道的。
但是,跟一般的坦克不同,這輛出現在昌化小鎮的坦克前端,居然裝了一個推土機的鏟鬥,鏟鬥上噴塗著“文明執法”四個大字。而在坦克的側麵,還有“一人拆遷,全家光榮”這麽一行讓人看不懂的字樣。
最要命的是,一麵繪製著鐮刀錘子的鮮豔紅旗,赫然就在這輛古怪坦克的炮塔上獵獵招展!
……這難道是……紅黨赤匪的坦克?
老天爺啊!那幫成天在窮鄉僻壤裏鑽山溝的鄉下泥腿子,如何會有這麽高端洋氣上檔次的新銳兵器?!
這不科學!!!
而且,在這些赤匪坦克裝甲板上塗著的字句,又是什麽意思?一人拆遷,全家光榮?他們是要拆啥?
就在昌化縣國民黨地方反動派武裝的失魂落魄&呆若木雞之中。這輛坦克的炮塔頂蓋被“啪嗒”一聲推開,鑽出一位金發碧眼的洋人小姑娘。隻見她左手豪爽地舉起一瓶二鍋頭,咕嘟咕嘟地往嘴裏灌了幾大口,然後暈紅著可愛的小臉蛋,一邊打著酒嗝兒,一邊意氣風發地將右手重重地往下一劈:
“……碾壓過去!同誌們!讓我們好好教訓一下這幫無聊的廢物,讓他們懂得什麽才是打仗!”
“……烏拉——我們紅軍最強大!城管國際縱隊裝甲兵。出擊!”
——俄語、漢語、英語、法語、西班牙語、德語、日語、烏爾都語的叫喊聲,一時間響徹天空。
那一瞬間,早已嚇得渾身瑟縮的國民黨保安團丁和鄉鎮警察,仿佛感覺到了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
然後,他們就迅速被坦克的履帶給碾壓成了渣渣……對付這幫人均隻有半杆破槍的廢柴,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裝甲兵們甚至連炮都不用開。直接東倒西歪地衝上去輾壓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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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兩輛、三輛、四輛、五輛飄揚著鐮刀錘子紅旗的坦克,相繼躍出了某座平凡無奇的宅院。
諸位最少喝了兩斤二鍋頭的俄國毛子駕駛員,一邊愉快地打著酒嗝兒,一邊歪歪扭扭地開著坦克向前衝——反正眼下也不會有交警來查他們的酒後駕車問題——車載機槍的子彈在青石板路麵上濺起一串火星……且不說那些中彈斃命的倒黴鬼,即便僅僅是迸飛的鋒利碎石擦到,也足以讓人發出陣陣淒厲的慘叫。
至於之前被拖出來的那一尊作為“克敵利器”的紅衣大將軍炮,則在下一刻就被坦克給撞飛到了路旁。
“……嗝兒~~好無聊。似乎還可以再刺激一點兒……王秋同誌,嗝兒~快奏起我們的樂曲!”
醉醺醺的索尼婭政委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操縱著車載機槍打了一個點射,用7.62毫米的子彈把一個國民黨警察給攔腰打成兩截,然後滿意地往嘴裏又灌了一打口二鍋頭,隨即抓起了無線電通話器,高聲吼道。
坐在最後一輛坦克裏的王秋同學,對此隻能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啟動了自己這輛坦克的擴音喇叭。
下一刻,《蘇維埃進行曲》那充滿暴力美學意味的磅礴曲調,便響徹在了這座國民黨統治的城鎮上空。
“……我們的蘇維埃將懲戒全世界,從波羅的海直到太平洋。
十月的頌歌響徹大地,讓敵人知道紅色巨熊來了!”
——氣勢澎湃的雄壯歌聲中,五輛的坦克在昌化小鎮最寬敞的街道上橫衝直撞,沿路撞塌房屋無數。將整個鎮子折騰得煙塵滾滾。不時有一連串子彈迎麵掃來,把前方潰逃的敵人嚇得屁滾尿流,鬼哭狼嚎。
確實,也有某些士兵勇敢地舉槍對著坦克射擊。甚至朝它們甩出了手榴彈。然而,如此貧弱的火力,甚至不能在坦克的裝甲板表麵留下幾個凹坑……這些勇敢者的最終命運,不是丟下槍械轉身逃跑,就是被車載機槍的子彈打翻在地,然後在《蘇維埃進行曲》的歌聲中,被軋軋作響的履帶碾成肉末。
“……我們的蘇維埃將懲戒全世界,從波羅的海直到太平洋。
紅色的光芒照耀萬丈,強大的蘇維埃巨熊來了!”
——看到己方的反擊猶如螳臂當車,聽著耳畔“嗖嗖”穿梭的子彈呼嘯,感受著坦克發動機傳出的轟鳴,還有那**氣回腸的赤色歌曲,剩下的最後一小批國民黨保安團壯丁,也全都精神崩潰了。他們尖叫著丟下手中的“萬國牌”步槍,肝膽俱裂地鑽進街道兩側的小巷,幾乎是一步一個跟頭,哭著喊著想要回家。
“……我們的蘇維埃將懲戒全世界,我們的光耀無處不在。
對那些敢於侵犯我們的敵人,你們將卑微的屈服於我們!”
——碾壓過那些裝備粗劣、鬥誌薄弱,不堪一擊的怯懦敵人,百無聊賴地隆隆地行進了三百多米路程,惡意製造了一連串交通事故之後,城管國際縱隊的裝甲兵們終於找到了第一個值得開炮的目標——屋頂飄揚著青天白日旗,門前堆著沙袋和拒馬的國民黨昌化縣政府大院。
結果,在一陣高爆彈的反複摧殘之下,可憐的昌化縣政府大院,就如同被一個巨人用鐵錘胡亂砸過似的,徹徹底底變成了一片碎磚爛瓦,到處都是騰起的煙塵和殘垣斷壁……熾烈的炮火輕易撕碎了單薄的白牆青瓦,漫天迸灑的碎石和猛烈的衝擊波一齊讓人在爆炸中七竅流血,然後奄奄待斃地埋葬在瓦礫之下。
“……我們的蘇維埃將懲戒全世界,我們的光耀無處不在。
對那些敢於侵犯我們的敵人,你們將屈服於最強大的蘇維埃!!!”
——感受著地麵傳來的隆隆震動,展天虹大少爺臉頰抽搐地躺倒在街道中央,絕望地看到坦克的履帶迎麵碾壓過來……他不是不想躲開,但在之前的亡命奔逃之中,他先是給一發流彈打斷了右腿,然後大半個身子又被壓在了一輛翻倒的大板車下麵,此時已是完全動彈不得,甚至就連把自己挪到路邊都辦不到。
“……老總!老總!行行好!快停下!我投降!紅軍不殺俘虜……啊——”
伴隨著一聲慘絕人寰的哀嚎,展天虹大少爺整個人消失在了坦克的履帶之下,全身的皮膚、肌肉、骨骼、內髒,都在一瞬間被無數的鐵齒碾壓成細碎的肉糜,然後不成人形地再一次鋪展在街道上……
……
次日下午,一路追擊紅十軍團剛剛抵達昌化附近的國民黨補充1旅王耀武部,遇到一名疑似精神病人的昌化縣官員。此人聲稱昌化縣已經被大批蘇聯鐵甲車部隊占據,請南京方麵速速乞求美英列強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