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銘這邊具有人數優勢,且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占得先機,饒是如此,此戰仍打得異常慘烈。

瓦剌騎兵三千多人僥幸脫逃,餘者被殲。

女真三衛死傷慘重,傷者與戰歿合計超過五成。凡察為此心疼得抹了半天的眼淚。

越府護衛軍與長勝堡民壯因準備充分,針對性訓練做得到位,傷亡比不足三成。

女真各路豪傑雖然個個都是力士,但殺心太重,蠻勁十足,且殺罷南側瓦剌軍,意猶未盡,又跑去東西兩側追殺受阻的瓦剌側翼人馬,結果戰事結束後,能站著走路的還不到一千人,餘者非死即重傷。

值得一提的是那四百家丁,他們比女真豪傑有頭腦,又受過朱祁銘的親自督訓,知道如何高效接敵近戰,故而殺敵無數,己方卻隻傷五十餘人、亡二十一人。戰後那些家丁聚在道上,歡呼呐喊,經久不休。他們戰勝了瓦剌最精銳的騎兵,終生都可引以為傲,回京後足以影響那些紈絝子弟的人生選擇。

朱祁銘先去哀悼亡者,而後探視傷者。統計傷亡數字總是讓人難受,但與大明國運與無數生靈的安危相比,付出這樣的傷亡代價還是萬分值得的!

時至未正時分,歐陽仝、唐戟、冷無涯、石峰聚到朱祁銘身邊。此前唐戟與冷無涯率軍突襲南路瓦剌騎兵的後隊與側翼,石峰則率先對北路韃賊動了手。

石峰眼尖,瞥見露台上的王烈,斥道:“王烈,你守著一頂錦帳做什麽?嘿,你小子方才是不是嚇破了膽!”

朱祁銘順著石峰的目光掃了王烈一眼,暗自搖了搖頭。

你小子是誰呀,也敢打葉赫那拉氏的主意?你能跟越王殿下比嗎你!那邊幸存的豪傑聞得此言,紛紛冷視王烈,片刻後,現場響起了“打擂台”的呼喝聲。

凡察跑到台前,衝一幫豪傑直擺手,“打什麽擂台?還不趕緊上路,回去告知自己的首領,想好如何應對瓦剌人報複的法子!”言畢快步至朱祁銘身邊,差點就要拉住後者的衣袖,“殿下,您可不能走啊!”

朱祁銘愣了半天的神,心中直嘀咕:本王沒說走呀!

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凡察行罷禮,匆匆回到台前,一眼瞥見北側成堆的瓦剌人屍體,臉色一凜,急急轉身麵對朱祁銘,“殿下,您可千萬別走啊!”

朱祁銘含笑頜首,“恐怕要叨擾都督一段時日了。”

“在下這就去命人備膳!”凡察大喜,當即上了高台,與朵兒真索耳語起來。

對一場大捷,自然要用慶功宴去做小結。凡察率眾把大戰善後事宜一一料理妥當,入夜後大擺筵宴,朱祁銘自坐一席,其他人按品級高低依序而坐,越府護衛及長勝堡民壯則在露天底下因陋就簡,席地而坐,享用的酒饌與膳房內的人相比,卻不差分毫。

“本王此來,糧草自備,有個地方棲身即可,衣食住行無需勞煩三位將軍操心。哦,本王給三衛將軍及夫人帶來了上佳的錦緞與蘇繡。”

凡察、李滿住、董山目光一亮,眼中盛滿了期待:闊主啊!殿下,您也看見了,咱們的人馬死傷慘重,有撫恤金麽?有安葬費麽······

唉,罷了罷了,這恐怕是奢求!不過,越王總算沒有空手白來,那些上佳錦緞、蘇繡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得到的,大明皇帝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慷慨!嗯,設想一下,以錦緞為衣,以蘇繡為飾,體體麵麵,風風光光,挺好的,不妨與那些朝鮮暴發戶比比,看他們是否還好意思拿咱們當叫花子!

建州三衛首領起身敬酒,連聲道謝。

朱祁銘揮手示意三人入座,“一場罕見的大捷,必將轟動天下,消息一旦傳入京城,朝廷自有重賞。”

嘿,此言不虛,那可是一場大捷呀,建州三衛肯定會有一大堆人加官進爵,而得到的賞賜想必不可勝計!如此算賬,付出的傷亡代價似乎不足掛齒。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三人已把早先的疑問忘了個幹幹淨淨,對兀良哈人稀裏糊塗作了刀下鬼、瓦剌人不明不白遭受圍毆,還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樣近似禪語的深言,等等往事,他們再無半點興趣,他們隻知道,而今建州三衛與大明綁定了!

再度敬罷酒,凡察憂思未消,忍不住舊話重提:“殿下,您真的不走

麽?”

朱祁銘淡然一笑,“三位將軍毋憂,本王還想在此逗留些時日,一時半會走不了。脫脫不花元氣大傷,你們不必擔心他會率軍前來報複,再說,不是還有朝鮮麽?大敵當前,唇亡齒寒呀,朝鮮若得知建州三衛成了瓦剌人的死敵,必將拋下往日的恩恩怨怨,,陳兵於鴨綠江邊,與建州三衛互為策應,共同防備瓦剌鐵騎的大舉進犯。”

凡察眼中閃過一道疑惑的光芒,“殿下以為,朝鮮會派出多少兵力?”

“一至二萬。”

“在下知道,朝鮮的防禦重心在其東南沿海,防備對象是倭寇,也隻能派出這點人馬進駐鴨綠江邊!”凡察失望地歎口氣,“殿下,朝鮮這點人馬靠不住啊!”

“不是還有遼東大軍麽?”朱祁銘笑道。

“殿下說得是。”李滿住終於開了口:“殿下不便常駐建州,咱們得趕緊與遼東都司聯絡,在下看的出來,王翱大人極想與咱們互為應援。”

不想裝糊塗啦?朱祁銘斜了李滿住一眼,心中釋然。遼東大軍、建州三衛、朝鮮三方聯手,共同防備瓦剌鐵騎的格局呼之欲出,遼東從此無虞!

一名丫鬟緩步走了過來,卻在王烈身邊駐足,“王將軍,我家小姐請將軍過去說話。”

王烈激動得渾身微微發抖,迷迷糊糊起身隨丫鬟走向裏間,途中差點摔了一跤。

“誒······”石峰伸出右手,卻茫然定在了那裏,隻怕心中已在開罵:戰時王烈這小子撇下殿下和部屬,旁觀台下的一場血戰,竟贏得了美人的芳心,特麽的還有沒有天理!

“嘿,真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人心懷天下,便能得到天下,有人心中隻裝著美人,便能贏得美人。”

李滿住盯著凡察,以戲謔的口吻說罷此言,立馬意識到座上的越王堪稱心懷天下,可未必能得到天下。

犯大忌了!李滿住趕緊舉盞邀凡察飲酒,以掩飾窘態。

凡察做出了相當明顯的反應,“越王殿下,那個小將軍有些荒·····骨骼清奇呀,不過,在下的義女並非······輕與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