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的部屬善逃,哦,腿生得極長,本王的護衛軍自歎弗如!”

朱祁銘撇開也先,饒有興致地徐徐掃視那五百個撿回了一條小命的韃賊,如同打量一群奇特的動物一般,嘴裏不住地嘖嘖出聲。

但見也先“謔”地拔出彎刀,目中凶光直閃,喉間發出猛獸般的低鳴聲。

草原梟雄,威名那可不是蓋的!多少年了,瓦剌鐵騎縱橫萬裏,幾乎是“無遠弗屆”,在一片無比廣闊的疆域內,包括大明君臣在內,何人膽敢公然羞辱也先!

想想當初的正統皇帝,還有如今的景泰帝,誰不是放低身段,致書他這個瓦剌太師,把好話說盡,將賞賜給足?大明那些使臣更是不堪,早年間他們還知道擺擺譜,盡管那隻是為了讓妥協變得不那麽難為情,為留點麵子而端端架子而已,但多少總還有個使節的樣子。到了後來,大明往瓦剌遣使,還能稱之為出使嗎?那簡直就是獻媚好不好!

而眼前這個越王顯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在連番出言譏諷之後,還抓住方才一場伏擊戰說事,當麵羞辱一代梟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也先不得不忍!他若突然間變成了一介莽夫,頭腦一熱,揮師衝殺過去,仗著兵力優勢,指不定還能歪打正著,扳回一城也未可知。可惜,他畢竟不是莽夫。

也先深諳華夏韜略,對計謀的理解自有獨到之處。在他看來,勇者未必善謀,但無勇必定無謀!試想,再精妙的計謀也得有膽略作支撐,否則就是胡扯!當年項羽破釜沉舟,結果以少勝多,若換做是膽略不足之人領兵,誰敢如項羽那般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自認為看準了明軍的短處,這才敢以十萬之眾,肆意挑釁大明這樣的泱泱上國。他深知明軍最大的短處不是無謀,而是少勇,因少勇而導致良謀難行!就像發生在大同、土木堡的戰事那樣,明軍臨戰露怯之人太多,眼見戰況慘烈,多數人扛不住便撒腿潰逃,僅有的幾員猛將竟然落得個孤軍苦戰,甚至是孤身力戰的下場,這個時候,對明軍而言,謀略自然就成了無本之木,豈有不敗之理!

然而,大明越王偏偏是個另類,膽略驚人,這讓他每每處變而不驚,滿腦子的想象力得以淋漓盡致地揮灑出來,故而屢屢鑄就史詩般的成功戰例。

唉,華夏韜略源遠流長,正宗的傳人當在華夏,而不屬於被華夏人視作夷狄的瓦剌人!

也先不禁暗自嗟歎起來。他有些有無奈,忍了再忍,終於斂起了滿腔怒火。

轉眼間,先前負責追殺與伏擊韃賊的明軍擺好陣勢,就在裏許外結陣以待。早有探馬窺出了明軍的虛實,告知也先:列陣的明軍不下於七千人。

不下於七千?人數並不算多,可是,這一數目顯然與三千之數差別極大,既然早先預判的三千員額已被證偽,那麽,這個明擺出來的“不下於七千”豈能足以為信?

也先定睛眺望此前伏兵現身之處,隨即命人登高細察,發覺在二裏開外的坡上,雪染的灌木叢中,隱約可見旗牌的模糊影子。

幸虧老子方才頭腦沒有發熱!當哨探稟明此事後,也先暗道一聲慶幸,這一刻,他的頭腦中不再有“假象”二字。

“不瞞太師,本王兩次設伏,滅了閣下的後隊人馬及五千前鋒大部,接下來,閣下隻有潰退一條路可走。”朱祁銘含笑拂拂馬首,那匹雪白的戰馬如心有靈犀一般,驕傲地昂起頭,俯視坡下的眾生相。“本王在想,若遣大軍截斷閣下的歸路,屆時閣下的下場又會如何?”

恥辱!也先心底在滴血,明知對方極盡羞辱之能事,他還不得不聽,並按對方給定的出路,趕緊引兵北遁。品嚐這樣的滋味自有剜心之痛!

也先腦中浮現出土木堡之戰的情景。彼時明軍兩次中伏,被迫倉惶東撤,不料僅僅過了數月,相似的一幕又在此時此地重現,隻是時過境遷,攻守雙方完全掉了個個!

“走!”

但聞一聲歇斯底裏般的嘶吼衝天而起,下一刻,數百韃賊簇擁著也先引馬北去,無數重裝騎兵仍定在那裏,直到也先走遠,才轉身北移。

張裕策馬來到朱祁銘身邊,“殿下,韃賊逃了,咱們何不揮師追擊?”

朱祁銘揚起馬鞭,輕輕抽了張裕一鞭子,“咱們就那麽點人馬,你是想讓也先瞧出我軍的虛實?萬一他在途中設伏呢?也先可不是凡品,你長點腦子吧!”

扭頭轉視趙國泰,“速去傳令,全軍稍作休整,人馬俱填飽肚子,而後繞道截擊韃賊!”

······

也先留下六千人馬於途中設伏,以圖讓冒進的明軍嚐嚐苦果。他自己率五千人馬一路疾馳,來到了一處依山旁水的地方。

他從未像今天這般狼狽過,接連損兵折將,被迫潰退,此刻窩了一肚子的邪火,還無處發泄。

眼見部屬人困馬乏,不得已,他派數騎快馬趕赴百裏之外的營地召喚被他雪藏起來的五萬騎兵,並命隨行的五千部屬就地歇息,飲水用膳。

片刻後,嫋嫋炊煙升起,映在藍天雪地之間,似蒼茫大地上泛起的幾縷愁雲慘霧。

不知誰在低哼牧歌,歌聲飄**在莽莽蒼蒼的原野上,不再悠揚,而是透著分淒涼之意。

也先咬牙跳下馬背,他饑渴至極,便快步走近炊煙升起的地方,望著懸壺中即將沸騰的清水。

突然,壺水猛然跳動起來。

他知道,這絕非沸水該有的景象。略一凝神,頓覺整個大地都開始顫抖起來。

“快上馬!”

也先大喝一聲,迅疾奔回坐騎前,一翻身跨上馬背,目光一掃,就見自己的多數部屬尚在奔竄,現場亂成一片。而在東西兩側不遠的地方,兩路明軍風馳電掣般衝殺過來,其中赫然可見朱祁銘的身影。

粗略算算對方的人馬,應不下於七千。

好一個“不下於七千”!這樣的數目不多不少,正好壓過也先的兵力。要命的是,也先並不能確認朱祁銘隻有這點人馬,等會穩住陣腳,還得分兵警戒,以防其餘明軍乘機偷襲。

悔呀,若不留下六千人馬設伏該有多好!不,但願五萬銳騎早早得訊,速來此地!

也先忿然拔出彎刀,心底有個聲音在狂吼。

煮了他,拿這個細皮嫩肉的家夥當晚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