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廂,田澄卻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十分懊惱。原本,她隻是想弄一道荀齊喜歡的菜。她想著,安修容製定的菜譜實在是周全又豐盛,她這一道菜也許對其他人而言實在是可有可無,但是卻能讓荀齊高興高興。

現在卻竟有一種枉作小人的感覺,特別是安修容向她投來那充滿玩味笑意的眼神時,她真的覺得自己矯情了…因為,荀齊的身邊有一個明正言順的存在,而自己的行為,很難讓人不去理解成對荀齊的示好。

想到這裏田澄懊惱至極…示好?她怎麽敢。荀齊是什麽人?她怎麽能讓自己對他存有如此非分的念頭?

不,她想都不敢想。

思及此,田澄再一次嗅到一絲危險的氣味。她不知道為什麽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氛圍這些天來總是會出現在她的意識裏…她莫名覺得害怕。

這種恐懼,更像是一種自慚形穢,類似…仰望雲端的痛苦。

田澄趕緊讓自己回去過神來,她不讓自己去想,她不想弄清楚。

人生第一次,她就想這麽迷迷糊糊地將自己蒙混過去。

吃完飯後才算是重頭戲,安修容端上她精心準備的沙河蛋糕。

巧克力醬真是最考究卻也是最能混過去的一種食物了,在於內行,當然能品出百般的道道,但在於這一群對於甜食並沒有特別愛好和味觸的人而言,隻道甜而不膩,再品出個微苦的餘味便能讓他們大點其頭了。

這些反應對安修容實在受用,總算是讓她挽回了一點麵子。

大家吃著聊著,韓楊也沒有再點火,氣氛還算是不錯。

吃完聊完,大家準備起身告辭。

楚顏一晚上下來也沒能和田澄說上幾句話,於是提議帶田澄一程,送她回家,順便認一認她新家的地址。

田澄當然願意,隻是韓楊沒發話,她有點不敢就這麽死乞白賴地上車。於是她湊到楚顏的身邊,帶著一絲征求看著韓楊。

“本來倒是沒什麽,但今天有些特殊。”韓楊微微抬起嘴角,拒絕道,“我不喜歡車震的時候,有人在旁邊觀摩。”

言畢,眾人皆呆立當場。

楚顏簡直想找個地縫就這麽鑽進去,韓楊卻還一副恬不知恥的表情。

“算了吧,你們先走吧。”安修容無奈地瞪了瞪眼,開口道,“待會兒我讓司機送一送田澄就行了…楚顏,你和田澄要說話可以到我那裏去,我看有誰還能在安氏裏頭撒野。”

韓楊“切”了一聲,楚顏朝田澄眨了眨眼,隨即被韓楊摟住,兩人並肩離開了。

“澄澄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齊寶笑著提議,“反正也是順路,這麽晚了,就不用麻煩司機先生了。”

田澄聞言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危險。

而且尷尬。

“沒事,我去打車…太方便了。”田澄趕忙說著,拿出手機,“我現在就可以用手機叫車。”

“哎呀,幹嘛呀。”齊寶“格格“地笑了起來,拉起田澄的手道,“這麽見外到底是為哪般啊?跟我們走吧,不會賣了你的。”

田澄無奈,心裏無由來地十分想逃脫眼前的場麵,然而齊寶熱情地拉著她,田澄實在是不好意思唐突了她的一片好心。

荀齊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走上前開車去了。

齊寶打開後車門,對站著的田澄笑道:“來,我們一起坐吧,正好說說話。”

田澄見她如此友善而貼心,心裏湧出一些小小的感激。

一路上,齊寶與田澄攀談起來,說起了以前上學時的一些舊事。齊寶率真開朗,不一會兒就把田澄的心說開了。田澄對她是有印象的,隻道是都是一屆的同學,但是因為不在同一個班,所以彼此不大熟識。

“我現在在G市自己開了個小琴行,”齊寶笑道,“所以不能常和大家一起聚,真是遺憾。”

“G市?那麽遠啊?”田澄有些驚訝,“琴行?你是學音樂的嗎?”

“嗯。”齊寶點點頭,“從小就學鋼琴,隻是學得不上不下的,恐怕我家裏就數我最混了…現在隻能開個琴行營生,教教小孩子彈琴。”

“哇。”田澄眼裏的羨慕盡顯,難怪她總覺得齊寶的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這種氣質跟她漂亮的外表並沒有多大的關聯,就像是一種優雅的長期沉澱。

“聽容容說,你在安氏做助理?”齊寶問道,“怎麽樣,工作還辛苦麽?”

“不過是給容容打打下手,”田澄笑道,“她這個老板倒是很體貼的…能得到這份工作很幸運。”

車子轉了一個彎,駛入了車如流水的熱鬧街市。

“你到哪裏盡管說,”齊寶說著,隨即又對田澄笑道,“你說這荀齊是不是個呆子,悶聲上車也不問話,就這麽開著,這是打算把我們弄到哪裏去呢?”

荀齊沒有說話,透過後視鏡瞪了她一眼。

“這事兒怪我,”田澄趕緊說出了一個地址,抱歉道,“是我上車的時候沒有說明…”

“哈哈,我開玩笑呢,澄澄,看你認真地…”齊寶笑著,然而卻突然發現有哪裏不對勁似的,於是狐疑地朝荀齊看了一眼。

“哎,你今天怎麽話這麽少?”齊寶對荀齊道,“奇怪…”說著眼神又不期然地觸到了田澄的臉,卻見她也是一副放不開的表情。

“你繃著個臉不說話,自己沒感覺,好歹顧一顧搭便車的人的感覺…不過是搭你個車而已,還以為你要給臉子人瞧呢。”齊寶說著,轉而又對田澄笑道,“你不要理他,他有時就這麽古怪。”

田澄聽了齊寶的無心之言,心裏頓時明白了荀齊不高興的原因了…大抵是因為自己打擾到了他們,她後悔極了,隻是現在下車也已經來不及了。

田澄沒有注意到自己一瞬間有些落寞的表情,不管在什麽時候,感覺到自己的多餘和被嫌棄,這種滋味著實不好受。特別是,對於那些一邊在嫌棄著你卻又一邊在幫助你的人,你心裏的感受更是奇異的…你想拒絕,卻又好像是不識好歹,你想感謝,對方卻又似乎並不在乎,直弄得你局促不安,無所適從。

“齊寶,先順路送你回去。”荀齊開口,從後視鏡裏看了田澄一眼,“然後再送她回家。”

“嗯。”齊寶點點頭,笑道,“你別再端出那副模樣了,真要嚇著澄澄了。”隨即又跟田澄說了幾句,表示以後一定要再聚聚,接著便先下車回家了。

兩人一路無言,田澄對這樣的氣氛並不陌生,印象當中她就這樣和荀齊靜靜地坐著仿佛竟是常有的事一般。雖然尷尬,但是田澄沒有試圖開口,有了幾次經驗之後,她學乖了,先開口找話題的結果大都是被嗆聲。

“剛剛你說的地址,再說一次。”荀齊卻先開口詢問道。

田澄聞言連忙說出了一個地址,然後道:“恰好就在離安氏不遠的地方,真巧,上班很方便。”說完的一瞬間卻意識到自己多言了,她閉上嘴,生怕荀齊煩自己。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荀齊隨口問道。

田澄見他一臉輕鬆隨意的樣子,之前的冷臉沉默似乎是個幻覺一樣,於是她的心裏也跟著微微高興起來,答道:“早就沒事了…不過是小感冒而已。”說著,忍不住又向荀齊道謝,“那天,真是要謝謝荀少爺你幫了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能是…謝謝你。”

“說了多少次了,不過是順手一救。”荀齊微微皺眉,“早知道的話救一隻貓都比你安靜。”

田澄扁了扁嘴沒有開口,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你的謝謝總是掛在嘴邊,絲毫誠意沒有。”荀齊卻開口,淡淡地道,“倒是很虛偽的。”

田澄聽到這樣的話瞬間愣住了,這種淡淡的指責卻像是直擊要害一般。她不是不知道荀齊對自己有恩,隻是除了請吃飯請吃飯,她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回報。她也摸不透荀齊究竟是怎麽想的,她主動要求的時候,他拒絕,等她退卻,他又緊逼上來,令她措手不及。

田澄還在想著應該怎麽接話,荀齊卻開口,似乎是轉了另外一個話題:“今天的那道菜著實不錯…”

田澄上一刻還在躊躇,這一刻聽到荀齊的讚賞,心裏頓時又漾出了一絲喜悅,趕忙說道:“荀少爺如果喜歡的話,那我下次還請您吃這個吧…咱們還去上次那家餐廳行嗎?”

“那一家的…卻不怎麽樣。”荀齊說道。

田澄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應答好了。

“你搬新家了,還習慣嗎?”荀齊似乎又轉了另外一個話題。

“嗯,挺好的。”田澄忙回答。

荀齊腳下刹車輕踩,車子慢慢停下等待紅燈過去。

“聽說搬新家都要賀一賀,可迎接新的運勢。”荀齊轉過頭看向田澄,問道,“需要去幫你賀一賀嗎?”

“嗯?”田澄一時有些驚訝,她看著荀齊認真的臉,知道他說的並不是客套話,於是趕緊擺擺手,說道,“不用不用了。”

綠燈閃亮,荀齊一時間卻沒有反應過來似的。兩人無言,氣氛有一些冷清。田澄偷眼看了看荀齊,卻見對方也正看著她,然而那眼神裏卻仿佛有許多“瞪”的意味。

下一秒,荀齊鬆了刹車,油門輕點,車子向前。

剛剛那一眼,田澄理所當然歸結為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