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佳聞被雷聲驚醒,坐起身來,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多。外麵電閃雷鳴,雨點很密,打在帳篷上噪音很大。

幾分鍾後,宋知非在帳篷外叫她,“佳聞,你醒了嗎?”

她打開照明燈,拉開帳篷,見宋知非撐著傘在外麵,於是把他讓了進來。

帳篷裏多了個人,空間突然緊張起來。三個男生擠在一頂帳篷裏的感受可想而知。

宋知非把傘放在一旁,拂掉發絲上是水珠,跟佳聞道:“我擔心你害怕打雷,所以過來看看。”

佳聞本來想說她不怕打雷,又覺得不該說話這麽直來直去,“謝謝。”

他笑道:“不用客氣。來之前天氣預報說這兩天都是晴天,沒想到說變就變。”

“不知道這雨要下多久,我們的帳篷能撐得住嗎?”佳聞擔憂道。

宋知非說應該沒問題,這裏地勢高,防潮墊質量也還不錯,帳篷被淹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雨一直不停,帳篷恐怕會滲水。

兩個人窩在帳篷裏枯坐了半小時,大雨一點兒要停的意思也沒有。

“雷聲小了,那我先回去了。”宋知非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佳聞挽留道:“要不你就在這湊合休息一下吧。”

宋知非怔了一瞬,“可以嗎?”

佳聞點頭,“怎麽不可以?你們三個擠一個帳篷太可憐了。沒想到這趟出來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說著就扔給他一條毯子。

宋知非接過毯子披在身上,“別這麽說,是我邀請你的。”

佳聞開玩笑,“那你下次可長點兒記性吧。”

已經淩晨四點多,兩個人商量一下,既然都沒有困意,不如坐著聊天。

走上社會幾年,發現還是學生時代最讓人懷念,兩個人提起母校便滔滔不絕,哪個食堂最好吃,哪個係最有錢,哪個老師的選修課最熱門……

提起熱愛體育的信息工程學院,宋知非笑道:“我們主任可以稱得上是變態體育狂了。悲慘的是,我當時還是他的重點培養對象。”

“你們院裏的魔鬼訓練我早有耳聞。你是不是拿過很多獎?”

宋知非點了點頭,“那時候練短跑,打籃球,代表T大去參加過大運會,拿過兩個名次。普通的校內比賽或者院校之間的聯誼賽贏的比較多。”

佳聞笑著豎了豎大拇指,“風雲人物。對了,我記得那時候你們信工被我們戲稱為‘體育學院’來著。”

“我們自己也這麽叫。不過我聽說前兩年魔鬼主任退休了,‘體育學院’現在已經是個傳說了。”

佳聞不無感慨,“我們美院這邊正好相反,但凡遇到體育活動都往後退,每天畫畫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大家年紀輕輕每天喊著腰腿痛、肩背痛,出去寫生一次能耗掉半條命,一個個過的像個老年人。”

“其實我曾經有學藝術的打算,但我父母不同意,學校老師也認為我是理科苗子,所以最後我妥協了。”宋知非話裏多少有些遺憾。

佳聞安慰道:“那是你學習太好了吧。像我這種成績一般的,我爸媽巴不得讓我學門手藝。他們怕我考不上大學,所以讓我參加藝考。其實我蠻喜歡畫畫的,但後來我爸媽又跟我說畫畫沒出路,最後選了藝術設計。”

每個人的成長經曆總或多或少有些相似,父母擅於用過來人身份為你趟平道路,想讓你一帆風順,但其實他們也明白,孩子的路隻能由孩子自己走。

兩個人聊了很多,不知什麽時候雨停了,烏雲散去。

淩晨五點多,兩個人穿了外套走出帳篷,被大雨澆過的空氣裏帶著濕潤的泥土氣息。其餘兩頂帳篷也有了動靜,四個人先後走出來,看到佳聞和宋知非並肩而立,又是一陣起哄。

“什麽情況?你跟我和胡途睡著睡著,怎麽跑人佳聞同學的帳篷裏了?”

宋知非笑道:“你和胡途太占地方了,我請佳聞收留我一會兒。”

鄧索索怪聲怪調,“宋知非可以啊,不是說沒戀愛經驗嗎?我看你挺上道的。”

胡途接著道:“索索,揭人短處就是你不對了。還沒說你和梁灃呢,昨天拋下我們私自行動,幹嘛去了?”

大林也來了興趣,“說吧,鄧索索。把梁灃拐走那麽長時間,都幹嘛了?”

幾個人又鬧成一團,連昨晚上一起玩狼人殺的新夥伴聽見動靜也都出了帳篷。佳聞樂得旁觀。她看了一眼宋知非,天色還早,光線不明,但看得出他在笑。然後突然有一縷陽光跳躍而出,就照在他笑著的臉上。

那一瞬間,佳聞突然覺得,原本隻存在於想象中的陽光一樣的笑容被她真切地抓在手裏,她聞到了陽光的味道,是宋知非帶來的。

佳聞指著遠處,提醒道:“快看,太陽升起來了。”

太陽從遠處的山裏升起,第一縷陽光照到鬆崖山頂,被大雨清洗過的天空格外純淨,眼前景象堪稱美輪美奐。

幾個人看到眼前景象也興奮起來,都以為傾盆大雨會成為他們鬆崖山之行的最後一道景觀,看著從東方山裏緩緩升起的太陽,隻覺得是上天饋贈。

佳聞沉浸在眼前壯闊的美景當中,突然發覺宋知非在看她,扭頭笑道:“看日出啊,看我幹嘛?”

“看到了,太陽在你臉上。”他笑了笑,“現在,太陽在你的眼睛裏。”

佳聞突然怔住,這簡直是電影裏才有的浪漫,跟曾經那些水泥森林裏的堆疊出的浪漫完全不同。

一瞬間仿佛回到學生時代,正經曆最單純美好的戀愛。直到很久之後,她都不得不承認,這是她聽過最好聽的情話。

早上,幾個人簡單地吃了東西,就著手收帳篷。夜裏雨大,帳篷底下有積水,盡管大家幹活時都很小心,還是弄的一身狼狽。

九點多,佳聞跟隨大家一起下山。才下過雨,大家格外小心。雖然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但是仍舊免不了山路濕滑,宋知非不斷提醒佳聞小心。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山路走了一半,佳聞開始雙腿發抖。宋知非接過她背上的背包,佳聞也就沒再逞強。兩個人又被其他同伴落下很遠一段。

幾段坡度略陡的山路,佳聞都平安度過,然而到了平緩路段,她一個掉以輕心,把腳崴了。

宋知非連忙扶住她,找了塊石頭給她坐,石頭被夜裏的雨洗過,倒是很幹淨,就是有些潮濕,於是他把外套脫下來墊在了石頭上,然後替她檢查傷處。

“沒什麽大礙,我休息一下就好。”

佳聞起身想試著走幾步,腳踝立刻傳來一陣疼痛。

“別逞強。”宋知非扶她坐下,“腳踝受傷可大可小,待會兒我背你下山吧。”

佳聞隻覺得腦子“嗡”地一聲,背她下山?別再把宋知非也交代在這兒。她立刻拒絕,“沒關係,我自己可以,最多就是走的慢點兒。要不這樣,你先背著東西下山,我慢慢走。實在不成,你再上來接我一段。”

宋知非搖了搖頭,“這樣吧,我問問大林和胡途他們到哪了,讓他們上來接我們一段,我扶你下去。”

說著,他就撥通了大林的電話,對方說還有一小段就到山下了。

“是這樣,我這邊出了點小意外。佳聞把腳扭傷了,現在走不了路。你到山下把東西放好,接我們一段。”

大林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又多嘴道:“機會來了,兄弟,好好把握啊。”

一個多小時後,大林和胡途上來接人了,說鄧索索和梁灃昨晚上喝多了頭疼,讓他們在山下休息。

宋知非說本來也沒必要上來那麽多人,上來一個人就夠了。大林又開玩笑,說胡途離不開他。

宋知非把背包交給他倆,然後又檢查了一下佳聞的腳踝,好在沒腫。他扶起佳聞準備下山,目前的位置距離山下並不算遠,佳聞在他的攙扶下走的也不算太慢。

大林和胡途走的很快,看見佳聞由宋知非扶著一瘸一拐地走,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你們這得走到什麽時候?他們兩個還在山下等咱們吃飯呢。”

時近中午,大家確實都餓了。宋知非看了一眼佳聞,“要不還是我背你吧,一鼓作氣走到山下,就可以休息了。”

佳聞有些猶豫,這會兒太陽很烈,山路上的水分被蒸發掉了,相應的,氣溫也升上來了。但她總覺得讓一個比自己還小的男生背自己,像在欺負人。

但這樣被他扶著下山,他也輕鬆不到哪去,持續的時間還要長很多。

左思右想,佳聞才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

宋知非說不客氣,於是蹲下身將佳聞背了起來。

佳聞感覺他起身時不算吃力,稍微鬆了口氣,“你要是累了,就放我下來。”

他點頭,“好。”

佳聞伏在他背上,看著下山的路綿延遠去。他們像在時光裏穿行的旅人,互相幫扶走向路的盡頭。

體力再好,背著四十多公斤走在山路上也會累。半小時後,佳聞發現宋知非額頭滲出汗來,也沒深想,用手在他額頭上抹了一把。其實就是純粹地想給他擦汗,但不知道怎麽的,手剛一收回來,兩個人都怔住了。

返回C市後,夥伴們各自回家。宋知非陪佳聞去了一趟醫院,好在傷得不嚴重,開了點兒口服外敷的藥,讓她回去多休息。

宋知非不放心,一直把她送回了家。

鬆崖山之行就這樣結束了,佳聞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心裏頭有一顆亟待破土而出的嫩芽在作祟,但她拒絕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