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誰教你說的?是不是我媽?”她半晌才回應這麽一句。
陳陸苦笑,“沒有人教我,都是我的心裏話。我真心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
夜裏,佳聞一個人躺在**睡不著,畢業以來的事情過電影一樣在腦子裏閃現,全是無聲的默片。
她留在這座城市,並沒有沒有得到爸媽的支持。畢業前夕,她和媽媽爭執不下,她脾氣上來就跟媽媽頂嘴,說自己長大成人,有自己的選擇,讓媽媽專心跳廣場舞,別操心這個。為此,沈女士一個月沒理她。
她想起畢業時發誓要成為設計界的“大拿”,那種“天高海闊任我飛”的心境伴隨她很久。但其實她會孤獨,會無助。她在這座繁華的城市,打著實現夢想的旗號,做的卻是解決溫飽的工作,其實她和別人口中活的毫無尊嚴的“Loser”有什麽區別呢?
說到尊嚴,那些跨國企業的高管還有可能被迫向人下跪,以保全自己得來不易的地位。他們尚且沒有完整的尊嚴可談,也怪不得你我要時時刻刻向現實低頭。
沈女士無數次勸她回去,說走走關係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隻要看著女兒喜樂安康,比什麽都強。那時候她是動心的,家裏有熱的飯菜,有爸媽無微不至的關懷,有安逸的環境……家裏為她準備好了一切,她隻需帶著自己回去。
但她不敢邁出那一步,雖然幾年後她早已經不太記得夢想,也沒了當初壯懷激烈的心境。但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安逸的環境會像“溫水煮青蛙”一樣消磨掉她的意誌,她最終會成為自己討厭的人。
但她想成為的那個人呢,到底什麽樣?似乎已經是個模糊不清的影子了。
她恨故鄉的牽絆讓她無法走遠,想割斷的聯係無論如何都在。但那是她最後的退路,為她搭建好的港灣。
……
第二天早上醒來,陳陸已經收拾好行李箱,準備離開。
他似乎預料到自己的話對佳聞的影響力實在有限,所以沒再開口多說什麽。
佳聞送他到門口,說了句“保重”,就好像這輩子也不打算跟他再見了。
陳陸扳住即將關上的門,“佳聞,你的事,我不會告訴阿姨。”
佳聞點點頭,“謝謝。”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公司還有一大堆工作等著她做,所以她並沒有足夠的時間仔細考慮什麽。關於陳陸的話,其實每天有無數人在說,那些勸你逃離一線城市的公眾大號,每天渲染在這個城市裏打拚的悲情色彩,那些所謂的真實故事賺足了我們的眼淚。沒錯,故事裏的主人公不就是你我嗎?
但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是不悲情的呢?人生本來就是一場修行,誰也不能豁免。
經曆了昨天被宋知非約談的事,佳聞今天的工作狀態已經好了很多。
前兩天給出的三版UI中,章董和宋知非出現了分歧,所以叫佳聞一起開會研究。最終解決方法是,將兩個版本結合起來,改一版新的UI。
所以佳聞需要一邊推進接下來的工作,一邊修改之前的APP首頁。一整天下來,忙的暈頭轉向,水都顧不上喝一口,根本不記得還有什麽傷啊痛的。所謂“一忙治百病”,就這個道理。
晚上回到家,佳聞看著空****的房間,竟然覺得冷清。倒了一大杯涼開水,灌進肚子裏,然後坐在沙發裏發呆。
怪不得都說失戀的時候,最怕一個人待著。因為你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對方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
蔣滿在英國也忙的團團轉,但還是擠出半小時休息時間打電話過來。
佳聞很感激她,總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出現。
其實兩個人並沒聊什麽實質性內容,天南海北地閑扯一通。關於唐先遇,佳聞沒提,蔣滿也沒有追問結果。
蔣滿說即將考察團離開曼徹斯特,前往德文郡的埃克賽特,這次行程真是時間緊任務重。另一名翻譯同事因為最近表現良好,似乎重新獲取了老板的信任,並且分擔了她手上的一部分工作。
“我恨不得每天替她燒香,希望她別出紕漏,好讓我輕鬆一點。”
佳聞忽然想到自己,“昨天我險些在工作上犯錯,好在被產品部負責人發現了,要不然可能現在已經失業了。又失戀又失業,那就太慘了。”
蔣滿略微沉默了下,開口道:“看你還能開玩笑,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我沒事。”
蔣滿知道,她不過是嘴上逞能。
兩個人沒多聊,蔣滿又要回到崗位上奮戰,於是掛斷電話。
佳聞看了看表,指針顯示十點十八分,似乎還有漫漫長夜等著她苦熬。想著與其坐在這裏發呆,不如找點兒事情做,於是把壓箱底的畫材翻了出來。
箱子裏有一些舊的畫稿,多半是她大學時代的作品,現在已經老舊不堪,但舍不得丟掉。這讓她想起那些在畫室裏一待就是一整天的日子,雖然畫到幾乎手殘廢,但心裏卻是輕鬆愉快的。
於是沒有加班的時候,佳聞就靠畫畫打發時間,連周末也不例外。幾天下來,客廳茶幾上堆了一疊畫稿。不知道這算不算自我麻痹的一種方式,但佳聞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一些。
……
周二上午,新版APP首頁UI定稿,佳聞總算鬆了一口氣。
隨著產品研究的深入,逐漸進入到摳細節階段,原型改動也變得家常便飯。佳聞在工作之中要時刻麵對宋知非的郵件襲擊,很可能剛設計出來的UI又要麵臨大幅度修改,這是產品經理和設計師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煩躁時,佳聞也恨不得跟宋知非理論,能不能一次到位?可冷靜下來一想,其實許多情況是他們也無法控製的,比如今天早上突然收到消息,因為政策原因,原型中很多字眼被禁用,雖然修改工作沒有難度,但牽涉到的頁麵很多,需要非常細心。
這件事就落到佳聞頭上了,她手裏的工作繁多,文案走查的工作隻能臨時交給吳立可,順便讓她接觸一些UI設計方麵的工作,拓寬思路。
佳聞把設計完成的頁麵和新版規範文檔一並發給吳立可,並且細致地講解了注意事項。
電話突然響了,佳聞隨意瞄了一眼,本不打算接,但實在是號碼太引人注目。
是唐先遇打來的,佳聞雖然刪除了他的各種聯係方式,但電話號碼早已經印在腦子裏,忘都忘不掉。
11點57分,接近午飯時間,同事們已經紛紛活動起來。
吳立可喊佳聞下樓吃飯,她下意識道:“我還不餓,你和叢叢先去吃。”
直到吳立可和趙叢叢離開,唐先遇的電話已經撥過來四遍,佳聞按下接聽鍵,然後起身去消防通道。
“佳聞,這幾天你好嗎?”
佳聞關上防火門,一個人躲在昏暗的消防通道裏,“嗯”了聲,便不再有話。
唐先遇沉默了一瞬,艱澀開口,“我在國內,臨時跟公司請了假。有些話我想還是應該當麵說,晚上能不能見一麵?”
佳聞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事到如今總不會跟她說這場背叛都是誤會。既然走到這一步,何必講求那些“有始有終”的形式?
“可以見麵,但是唐先遇,我事先聲明,就算你的背叛有天大的苦衷,在我這裏也得不到絲毫同情。事實上,我們已經結束了,你根本就是多此一舉。”佳聞用盡量平靜而理智的聲音說出這番話,然後捂住話筒抽噎。
多樂家園附近有一間叫“拾光”的咖啡廳,佳聞把地點定在那兒,方便結束後立刻回家。
下班後,佳聞立即前往約定地點,和唐先遇一樣,她也很希望快點兒結束這一切。
咖啡廳是個小二層的臨街鋪子,樓梯陡峭而緊窄,佳聞踏上最後一階樓梯,就看到了守在角落裏的唐先遇。
他正望著窗外虛空,沒注意到她的出現。佳聞趁機觀察他,原來跟初戀破鏡重圓並沒有讓他春光滿麵,甚至看起來有些憔悴。當然,他也許隻是時差還沒倒過來。
佳聞落座,唐先遇為她點了大杯摩卡。
她攪著新端上來的咖啡,巧克力醬的甜膩不足以蓋掉咖啡的苦澀。此情此景,她真的喝不下這種東西。
於是開門見山,“你想跟我說什麽?”
唐先遇一時不知道從哪裏說起,多半是想到什麽說什麽,這些零碎的信息由佳聞拚湊整合而成。事後,她都驚訝於自己當時清醒的頭腦和嚴謹的邏輯。
原來真正結了婚的那個人,是唐先遇的初戀女友林致。佳聞真不敢相信,唐先遇竟然甘願成為別人婚姻裏的第三者。
他說與林致分手多年,期間並無聯絡,隻知道她結了婚。後來是林致突然打聽到他的聯係方式和地址,並且直奔英國尋人。
林致的婚姻生活非常不愉快,丈夫經常以各種借口跟她爭吵,甚至有時候還會動手。幾次離婚失敗,她決定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