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招降

杜士儀回來了不但人回來了,而且如今官居討擊元帥,權領朔方、河東、安北三鎮兵馬

如果說這個消息對於固守鄴郡的安慶緒等人來說,還隻是當頭一棒,那麽,對方反過來宣揚的安祿山之死,才是讓他們真正驚惶失措的真正一擊。安慶緒也好,嚴莊和阿史那承慶也好,這三個知情者當然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長長久久隱瞞下去,可問題就在於,正當唐軍把他們趕到了河北之際,如果再宣布剛剛登基不久的大燕皇帝陛下安祿山已經死了,這軍心士氣還要不要?

更要命的是,這種事自己宣布也就罷了,卻偏偏是從敵人那裏散布出來的。當初是他們四處宣揚杜士儀被李隆基殺了,可眼下杜士儀已經安然返抵長安,然而他們現在能怎麽辦,去大變活人弄出一個安祿山來鎮壓軍心?

“怎麽辦?嚴相國,阿史那相國,你們倒是給我出出主意啊”

安慶緒還沒有正式登基,更還沒來得及稱孤道寡,如今那層窗戶紙被人一下子捅破,他隻覺六神無主,最怕的就是軍中發生嘩變。可他這話一出口,就被阿史那承慶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軍中有李歸仁安守忠,他們當然會彈壓,大王與其擔心陛下已死的消息會對軍中產生衝擊,還不如想想怎麽對付有了杜士儀的唐軍現如今不宜再分兵了。以我之見,立刻急令蔡希德,讓他留一部分兵馬牽製常山,然後立刻率主力南下和我鄴郡兵馬會合,集中全力和湯陰那邊決戰。”

可阿史那承慶話才出口,嚴莊便惱火地說道:“常山那邊隻不過數千兵馬堅守,指日可下,相反鄴郡這邊高牆兵廣,不虞有失。不若我等守城不出,然後令安守忠從滏陽發軍北上和蔡希德合兵攻下常山,如此整個河北道就能完全合成一片。然後,大王就可以令蔡希德大軍南下與我軍合兵抗擊唐軍,然後易位換防,令其進駐鄴郡,而我等趁機脫身,隻要能回幽州,憑借大王身為陛下嫡次子的名正言順身份,就可以登基為帝,號令幽燕諸軍,勝負還說不準”

“書生之見,嚴莊,你以為杜士儀的名聲是白給的?鄴郡一旦沒了北邊滏陽安守忠那支兵馬,簡直就是白送給杜士儀而且,史思明是什麽人?我們回到幽州,他是否會聽我們號令還未必可知”

見阿史那承慶和嚴莊竟是就這麽爭執了起來,安慶緒頓時傻眼了。他雖說不甘心被安慶恩奪去地位,但他有野心沒手段,又是最沒主見的人。平心而論,他當然希望不要在這鄴郡獨自麵對唐軍的兵鋒,可要讓他分兵去和蔡希德打下常山,他又擔心蔡希德會趁機奪權。等到阿史那承慶怒氣衝衝拂袖而去,他方才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到嚴莊跟前低聲說道:“嚴相國,家和萬事興,有什麽事不如好好商量……”

嚴莊無奈地斜睨了安慶緒一眼,第一次生出了爛泥扶不上牆的感慨。安祿山打下洛陽後越發暴虐,甚至連他這個宰相也動輒遭到鞭笞,再加上戰況不利,他隻能拚死賭一賭,於是授意安慶緒出麵,讓李豬兒暗殺了安祿山。本想著能夠扶持安慶緒做出一番事業來,可誰曾想阿史那承慶竟然這麽快就覺察到了他的暗殺之舉,又橫插進了一腳,而安慶緒竟然這麽沒用,關鍵時刻還要猶猶豫豫

“大王安心休息吧,外頭的事情自有我等去料理。我會去和李歸仁安守忠商量的。”

甚至不耐煩和安慶緒敷衍太久,嚴莊便告辭離去。盡管此前李歸仁和安守忠聯手設伏,讓河東兵馬栽了個大跟鬥,甚至連程千裏都險些兵敗被俘,可如今杜士儀剛到湯陰縣,便扭轉了唐軍低落的士氣,而後丟出安祿山已死這樣一個大消息,反倒讓己方為之軍心不穩。即便幽州那邊的戰況還尚未陷入完全的不利,可一個牢牢釘在河北幾條官道正中央的常山郡簡直是如鯁在喉,不可不除,可阿史那承慶竟然還想著把蔡希德的兵馬調過來先抵禦湯陰之敵。

還不是因為看上了蔡希德那一支大軍的實力,想要借機吞下壯大自己,可這時候是爭權奪利的時候嗎?

“相國”

嚴莊剛走到外頭,一個隨從就快步迎上前來,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湯陰那邊又放出消息,招降崔乾佑、田乾真、孫孝哲,那個杜士儀親口做保,說是饒他們性命。”

“什麽?”

這時候,嚴莊著實大驚失色。倘若崔乾佑等人還擁有大軍,那麽,杜士儀用這樣的招降之計來分化叛軍,那是很自然的。可現如今崔乾佑等三人就算活著,身邊的人能有幾十上百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這樣的人杜士儀還要招降,簡直便是千金買馬骨,對己方釋放出一個清楚明白的信號

降者免死

他本身就已經對叛軍的形勢極其不看好了,更何況奚族和契丹那邊已經完全斷了消息,據說是腹地被那位都播懷義可汗來了個大掃**,如今軍中奚人和契丹人早已經無心戀戰。若不是這樣回去家園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授意安慶緒許下無數承諾,又大發了一批從洛陽搶掠來的財帛,說不定不知道有多少人當了逃兵而現在杜士儀又招降崔乾佑三人,除了提防湯陰之敵來攻,竟還要加上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提防將兵叛逃

嚴莊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阿史那承慶、李歸仁、安守忠,叛軍之中的高層文武全都知道了此事。崔乾佑三人當初都很得安祿山寵愛,所以看他們進兵關中後攻打長安不成反而灰溜溜回來,又狠狠挨了安祿山一頓鞭子,幸災樂禍的人竟是占了大多數,他們亦是如此,可現在情形不同,如果崔乾佑三人真的被杜士儀招降了,軍心必定大變。

隨著這個消息四散,就連一貫和崔乾佑齊名,卻與其不和的安守忠,本身不擅長這些玩心眼的謀略,可因為高尚托庇於其下,也搞明白了這招降令後頭的文章。可還不等他們商量出一個章程來,便傳來了湯陰那邊唐軍仆固懷恩部發兵奇襲,駐兵愁思岡的叛軍偏師隻逃出了區區數十人轉眼間,唐軍便再次兵臨城下

這是杜士儀返回前線之後的第一戰,三軍無不士氣高漲鬥誌昂揚。當浩浩****的兵馬開至安陽城下時,杜士儀騎馬立在帥旗之下,見城頭叛軍大燕旗號招展,刀槍林立之中,無數將卒的身影來回奔走,他不禁微微一笑,隨即看向了自己抵達安陽城後,從仆固懷恩帳下前來與他會合的虎牙。

“小薛既然已經平安脫身,那張牌也就可以打了。”

虎牙想到脫身到雍丘和自己會合的薛朝,不禁暗自讚賞這位薛氏子弟此次在敵後立下的功績。盡管這不是斬將奪旗的大功,可保全官民百姓,方才是真正的大功。想到如今人已經拿著過所公驗從河東經雲州趕回都播去了,他很快就收回了思緒:“是,捏著此人那麽久,元帥此次出京又將其帶了出來,當然可以派一下用場。隻不過,此人雖和安祿山關係至深,卻多年留質長安,隻怕叛軍上下未必會因為此人在元帥手中,就因此投鼠忌器。”

“我要的不是他們投鼠忌器,隻要能夠進一步禍亂叛軍軍心,就夠了。”

說到這裏,杜士儀便命人叫來了李懷玉。見侯希逸這位年紀輕輕的表弟滿臉忐忑,他就沉聲說道:“既然是你出的主意,我給你十個大嗓門的軍士,你押著安慶宗去城下喊話”

李懷玉沒想到杜士儀之前竟然是說真的,幾乎沒把眼珠子瞪出來。此前在長安時,他和薛嵩二人被杜士儀硬塞了一個製定河北戰略的任務,兩個人隻知道前線一部分戰況,對於全局那是滿腦子漿糊,哪裏真能夠想出什麽對策,一來二去倒是彼此關係拉近了不少。

正是李懷玉眼看一事無成,急中生智想了個法子,那就是把安祿山此前留質長安,卻在關鍵時刻不見蹤影的安慶宗給找出來,然後押到陣前勸降敵軍。誰知道當杜士儀閑下來之後問起他和薛嵩,他硬著頭皮說出了這麽一個主意,當時杜士儀不置可否,竟然真的記在了心裏,此次啟程時,竟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把逃逸已久的安慶宗和劉駱穀都給找出來帶上了。他卻還是到了湯陰之後,杜士儀讓他對郭子儀和仆固懷恩說出計劃時,方才知道杜士儀當真了

“元帥……”

“還不快去?”

李懷玉之前看薛嵩領命去招降弟弟薛帽以及其他叛軍時,還有些幸災樂禍,可此時此刻卻換成了自己叫苦不迭。見木已成舟,他隻能無奈聽從安排,帶著被洗刷得於幹淨淨的安慶宗和劉駱穀以及十名軍士,來到了全軍正前方。

和李懷玉的忐忑不安相比,安慶宗和劉駱穀早已經認命了。安祿山叛亂的消息還沒傳到長安,劉駱穀就打算悄悄逃亡,可誰知道卻被安慶宗發現了端倪,一定要讓他帶上自己和康夫人。劉駱穀無法,隻能苦心孤詣地安排好了逃亡路線,誰知道那座他早年安排下,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宅院,竟是早已落入了別人的控製,他和康夫人安慶宗母子竟是自投羅網被關了整整數月,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對方是誰,稀裏糊塗就被杜士儀夾帶在牙兵中到了這裏。

就在他淒惶之際,就隻聽耳畔傳來了一個聲音:“安公子,該你了”

幸好這裏有個地位比他高的安慶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