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風滿樓(11)

他們來的倒快。魏擎蒼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他笑望前方,忽然看向我,問:以這些人的性命,作為成仙的酬勞,很劃算吧。

看著前方的戰局,我沉默起來。如果真要我說實話,我認為還是不劃算。這些人本就是該死的,唆使他們來的人更該死!

天屍道,以屍為天,以屍為道。天道為屍,天下為爐。屍融陣,起!

咒聲沉悶,像來自地底深處。

數十具屍無聲無息的炸開,化作一團黑紅色的霧氣,籠罩了方圓數十米範圍。那些原本正與屍纏鬥的修行者,猝不及防,被霧氣包裹,連聲響都沒發出,就徹底泯滅了。

那是金翎屍?我問。

沒錯,行屍脈唯一的金翎屍,如今在整個天屍脈中,戰力排行第七。可惜……魏擎蒼微微搖頭,歎氣說:可惜我魏家那隻頂級銅甲屍被你小子一指擊潰,否則的話,我們的戰力還可以再升一升。

第五?你說的是連秘屍脈一起算?

當然,即便幾百年不聯係,但我們終究是一脈……無論,有什麽……魏擎蒼說話斷斷續續,我敏銳的察覺到,他似乎有些不痛快。

聯想到別墅裏他與人爭鬥時說的話,我覺得,這家夥在重整的天屍脈,恐怕過的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如意。

連行屍脈的金翎屍,在如今的天屍脈也隻能排在第七位,那前麵的六隻屍,到底該多恐怖?

旁邊的楊宗旭瞥過來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在魏擎蒼說完後,他眼皮子微微一搭,像在思考什麽。

霸占數十米範圍的屍融陣,以極快的速度向陣內移動。金翎屍早已融入陣中,原本黑紅色的霧氣,忽然多了點點金光。那些金光像鋒利的刀刃,可以輕易突破修行人的防護,以便霧氣侵襲。

如果前方是一群屍,這些修行人能翻著花樣去消滅他們。可如今變成了一團霧氣……除了周家的降魔神雷外,能滅掉這種屍氣的手段並不多,否則的話,行屍脈的天陰屍陣也不會威名赫赫了。

屍融陣所過之處,充滿了罵聲與驚呼聲。那些修行人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踩著同伴的腦袋飛出去。但別人也不是傻子,甚至有哪些眼見無法避開屍陣的人,竟然變態的拉著同伴殉葬。

這些人是無情的,但也是讓人同情的。

如果是比拚詭異手段的話,黑將蠻並不比屍陣遜色。他們出手間,往往沒有什麽絢麗的光華。幾乎所有人都像普通人一般打鬥,隻是與他們碰觸的人,多半都會絕望的倒下。

沒人知道黑將蠻用的是什麽力量,這古怪的讓人恐懼。

那上百名黑衣人,就像黑色的旋風,所有的敵人被席卷而空。黑將蠻的大頭領走在最後,他兩手垂在身邊,像在散步一般,不快,不慢。

有逃竄不及的人衝過來,想從他這裏打出一條生路。然而,他隻是抬起手,捂在額上黑巾,口中吐出兩個字:身死。

那些手持法器,或赤手而來的人,一旦接觸到他,立刻渾身一顫靜止在那裏。

大頭領紮古衣走過的地方,便豎立了許多這樣人體雕塑。一條筆直的道路,在這些雕塑中間呈現。這是一條通往死亡的道路,除了紮古衣,無人能通行。

太詭異了……我看的忍不住心裏發寒,老道當初說黑將蠻是以法煉體,我還以為是與銅甲屍差不多。現在看來,他們的力量並非我所理解的,而是更加詭異莫測。難怪當初老道在見到紮古衣後,會有些意外。

相比之下,白虎蠻的攻擊方式更接近普通人。他們手持弓箭,砍刀,如不怕死的士兵向前突擊。當修行者的道光襲來,法器攻來,他們根本不想著躲避。而是挺直身子,一刀剁向敵人的頭顱。

因此,整個戰場中,白虎蠻所在的位置,絕對是血流的最多,拚鬥最激烈的地方。

這樣的打鬥方式,難免會受傷,但受傷的白虎蠻,會更加勇猛。他們就像被激怒的猛虎,在見到血之後,徹底放開了自己的獠牙。每一個敵人,在麵對他們時都要顫抖。這是一種氣勢,一直傳承幾千年不曾消散,反而愈演愈烈的狂烈。

這就是白虎蠻,最接近普通人,卻遠遠超出普通人的族群。

白……

虎!

怒喝聲不斷響起,每一個呼喊的白虎蠻族人身上,都有淡淡的白光亮起。在他們身上,仿似有四五米高的巨虎虛影在咆哮,鋒利的獠牙,以勢不可擋的姿態咬在了敵人的脖子上。

“吼!”

“昂!”

驚天的吼叫聲不斷在陣中響起,那些十幾米高,幾十米長的妖獸,在化作原形後,以最凶猛的姿態向周圍的敵人發起了攻擊。

妖獸,原本隻是普通的野獸。它們也可以像人一樣修煉,有一定成果後便是妖。至於那些異獸,已經不能稱為妖獸。真正的異獸是天生的,它們不需要修煉,隻靠血脈傳承的力量,便可以不斷強大。但它們的強大,有諸多限製,也有上限。是一種雖然強,卻絕不會成為最強的種族。當然了,如果是隻帶有一點異獸血統的猛獸,也是很受養妖人歡迎的。

淩家的妖獸,是以人為的方式,引導這些猛獸修煉,並與它們身心合一,成為不離不棄的夥伴。

所謂大妖,便是那種修煉到很高深境界的妖獸。這種妖,甚至比蛟龍還要凶猛。因為它們幾乎已要得道,是妖在人間的巔峰狀態。

淩然說,淩家還有沉睡中的大妖。這句話不知真假,如果是真的話,那淩家的底蘊絕不可小覷。一隻大妖,不是翼耳巴蛇那種天生異獸能比的。

相比白虎蠻,黑將蠻,以及屍融陣的攻擊,妖獸弄出的動靜更大。它們就像一輛輛巨型卡車,帶著天生的凶猛氣息,轟隆隆的朝著敵人碾壓過去。

無人可擋,因為修行人也是人。

最重要的是,妖獸所占的區域太大,將數千人的隊伍直接給切成了兩半。前方有白虎蠻和黑將蠻。中間是妖獸,後方有屍融陣。

三方夾擊,修行者的隊伍已經混亂不堪。這就是雜魚的缺陷,一旦遇到可能無法抵禦的危險,他們在刹那間就會崩盤。也許螞蟻多了可以咬死一隻大象,但那些螞蟻,絕不是眼前的這一堆。

如果壓死駱駝的是最後一根稻草,那麽三省苗蠱的到來,就是從天而降的大山。別說一隻駱駝,哪怕是一條巨龍,也要被徹底壓碎。

苗蠱的攻擊,是很多人熟悉的蠱蟲,這是最簡單也最深奧的蠱術。

也許一隻兩隻蠱蟲,任何修行者都能輕易拍死。可成千上萬隻蠱蟲襲來,你隻會想轉身逃走,或者幹脆舉起手裏的刀抹脖子。

所謂蠱蟲,並不是指飛行或爬行的蟲子。蠱,是有很多種的。而三省苗蠱的匯集,就像蠱族聚會。

當那些蠱蟲從我上空飛過,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

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像蟲子在撓心,你隻聽一聽,便有種即將倒地而亡的錯覺。

我看著蠱蟲從天而降,落入人群。看著那些修行者身上密密麻麻爬滿了各種蟲子,看著他們哭嚎,看著他們慘叫,看著他們不斷用手,用法器想撥開爬在身上或鑽入皮膚裏的蟲子。可是當他們哭喊慘叫的時候,越來越多的蟲子順著他們的喉嚨,鼻孔,耳朵鑽了進去。

最終,我看到他們倒地後被蠱蟲完全覆蓋,幾秒後連骨頭都不剩。

那是一種極度惡心的畫麵,如果是普通人站在這裏,可能直接就嚇暈過去了。

蠱的攻擊沒有震撼之處,不絢爛,不血腥。它更像武俠小說裏的化骨綿掌,隻是這掌裏藏的針,讓人渾身不自在。我隻是在旁邊看著,就有種把自己的皮拔下來的衝動。

幾個年輕人早已將小美女從那邊搬回來,在蠱蟲來襲前,楊宗旭已經示意他們將小美女轉個身麵向我們。否則的話,小美女可能一個月都睡不著了。

我想轉移自己的視線,因為眼前的畫麵已經難以入目。而在視線移到另一邊時,我看到小美女眼睛不眨的看著老道。

她眼眶有些發紅,但還沒到哭泣的地步。隻是隨著她眼睛不斷在老道耷拉的右臂,斷裂的腿部,渾身上下十幾道傷口遊弋時,眼眶就愈發的紅了。

刀兵符依然在起作用,老道的呼吸依然粗重,他受的傷太重,但就目前來看,已無大礙。

兩千多名修行者,在短短十幾分鍾內,被殺的屁滾尿流損失過半。戰局已定,所有人的心都徹底放了下來。

這時,我忽然想起了蛟爺。

猛然回頭,卻見蛟爺臥在那裏,沒了聲息。它身上的血已經不向外流了,可我卻覺得腦子裏轟隆一聲。

我下意識的轉身,邁步,瘋一般的跑到那裏。

它同樣受了很重的傷,整個背部幾乎都裂開了,那些黑刺,已經被降魔神雷完全打散。額上的獨角脫落,露出一個血腥的大洞。

蛟爺?蛟爺?我把手放在它的嘴巴旁邊。

它沒有回應我,很安靜。

我從沒見過如此安靜的蛟爺,從它出生起,總像有使不完的勁,每天到處瘋,到處跑,到處鬧。我沒見過它這樣安靜,而且……我不想它這麽安靜……

蛟爺?我拍了拍它碩大的腦袋,手裏有些發粘,那是它的血。

我的鼻子裏,甚至能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這種味道與腥臭味交雜在一起鑽入鼻孔,可我不覺得想吐,我隻覺得鼻子猛地一酸,眼眶裏的眼淚立刻就瘋狂的落了下來。

我一把抱住它緊緊閉合的嘴巴,跪在地上大聲地哭喊著:蛟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