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歸來(2)

湧入身體的碎片,在注入過往和能量,便逐漸的化作實體。能量就像粘合劑,把這些支離破碎的東西重新黏在一起,並恢複它們從前的樣子。

天地的本質是五行,五行代表了一切,這就是五典傳承的法。

當部分碎片被成功複原後,我揮揮手,將之從體內驅出。說是體內,實際上在別人看來,這些人與物已經憑空而現,佇立在他們眼前。

你……她望著我,又望著那個人,有些憤怒,又有些異樣。

我沒有理會她,隻看著那個抱著孩子的男人。

很多年了,終於再一次見到他。

在很久以前,父親離世的時候,我曾想,如果沒有火化,而是將他冰凍起來

。那麽未來的某一年,是否就可以活過來?

現在我知道,即便被冰凍,他也不可能再以科技的力量複活了。因為魂魄已經離體,科技可以為身體注入生機,卻無法召回消散的魂魄。

但是,五典可以。

父親在天地間留存的訊息,被五典的法組合複原。

他抱著一個嬰兒,有些茫然的站在那。

我腦中同樣有些恍惚,竟下意識想進入那個嬰兒的體內。

不,這並不是我的意識,而是“楊天佑”。

父親懷裏抱著的,正是嬰兒時期的“楊天佑”。相比如今已經成熟的肉身,他顯然更想回到過去,因為他的記憶,仍停留在過去。

父親抱著孩子,看向了她。

你……他目中有些愕然。

被碎片組合起來的並不是完整的父親,他隻屬於某個特定的時期。所以,現在的“父親”,所擁有的記憶還停留在二十多年前。哪怕是我現出身形,他也不會認得。

你不可以這樣做。她有些慌亂的看著我。

你知道我要做什麽?我問。

你不可以這樣……

你有退路,但我沒有。所以,我隻能這樣做。看著她略顯慌亂的神情,我心裏沒有成功的喜悅。因為這一切顯得那麽虛幻,讓人無法相信是真的。

她曾經是我的母親,而今,卻是我的敵人。

天上雷雲彌補,金色的雷霆怒吼著向下方劈來。我的行為,已經違反了天綱,就像老道所做的那樣。因此,天罰到來。

天空中,巨大的青龍低吼一聲,風雲隨之攪動,它帶著無邊的狂勢,向落下的雷霆撞去

轟隆一聲巨響,風雨交加,雷霆被撞碎,而點點血跡也隨之落下。

我知道不能再耽誤了,老道已經被劈散成仙的根基,不可能再像之前在天罰下撐那麽久。

最後一部分碎片,被我從體內驅出。

第二個她出現,同時手點在了嬰兒的額頭。一個小小的黑色人影,從體內被拘出,那就是“楊天佑”。

再一次目睹這一切,我體內的“楊天佑”怨念更深。他不再執著於我的肉身,而是自動離開,並飛快的入駐嬰兒體內。

這就是我要做的,還原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切,一個空白的嬰兒軀體,剛好可以讓“楊天佑”入駐。同時,她的一切計劃就此崩盤。

楊天佑的回歸,讓第二個她無法立刻將另一個靈魂送入嬰兒體內,就這麽一個瞬間,我揮揮手,一切煙消雨散。

父親消失了,如來時那般茫然。

我感到了愧疚,可是不這樣做,就無法破壞她的計劃。

嬰兒的軀體帶走了真正的楊天佑,而以碎片還原出的靈魂,隨著道法撤除而消散。這樣一來,我,就隻是我。肉身,被完全掌控了。

你失敗了。我看著她。

在她臉上,已經沒有慌亂,隻有憤怒和些許頹然。

我沒有騙你們,我的一切推論都是正確的。隻要他在,天綱就可以被打破,沒有人會死。

她的解釋,配合蒼白的麵孔,顯得那麽無力。

老道化作的青龍仍在天空徘徊,沒有違逆天綱的東西存在,雷海已然消散。

也許你是對的,但我不能賭,因為這世上除了你,沒有人能賭的起。我說。

如果你願意配合我……她看著我,語氣淡然,仿佛沒有期盼,隻是隨意的詢問

你應該知道我會怎麽回答。

她默然,靜靜的站在那,一句話也不說。

忽然間,我覺得她很可憐,而我很殘忍。因為我親手把她的孩子葬送在了過去,她二十多年的布局,被我一朝毀的幹幹淨淨。

她沒有了一切,這一生,已經毫無意義。

這等於毀掉了一個人……

我並不想那樣……我解釋說。

但她並沒有完全聽下去,隻是抬起頭,問我:你知道,如果我成功了,會發生什麽嗎?

荒野世界散去,我恢複了身形,站在她麵前搖頭:不知道。

我們會獲得新生,沒有天綱的限製,我們會長生。在這個被天綱限製的世界,成仙也隻是天的奴隸,仙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完成天綱的一些需求。因為天地重合,是一個正常的現象,仙的存在,是為了減緩這個速度。當天地必須要重合的時候,仙就會死。天無情,我們又何必有情。活在一個虛幻的假象中,就那麽好嗎?

對於你來說,這或許是假象,但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種假象就是他們生存的根本。螞蟻住在蟻穴不是因為它們無法住進人類的高樓大廈,而是因為蟻穴更符合它們生存的需要。老道士從天而降,歎口氣,說:每個人的執著都有自己的理由,我們無法說服彼此。

或許是吧。她一臉冷淡:我隻是不想再讓子孫重複祖先的道路。八索傳人晚年都會歸於天地,連生命印跡都無法在天地間留下。兩千年前天地的重合就開始了,卻被老祖宗視為災難,找來其它三家,聯合另外兩人封住了天地。世間的能量,大多被引入封地之鎖,就連八索自己也不例外。他們錯了,我是對的。

她看著我,一臉的冷漠,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一切終究不可阻擋,你要怎麽做。

我沉默了一會,然後回答:盡我所能。

她搖搖頭,說:你無能為力,隻有看著一切到來,然後回想如今。你會發現,如今的你才是錯了

。因為我的計劃,是重生,而天的計劃,是推倒重來。你才是親手葬送了所有人,你會在怨恨與自責中死去,最後連同靈魂,帶著無邊的悔恨歸於天地中。

她的話,更像是詛咒。我聽的身子忍不住顫抖,不是因為話語的惡毒,而是因為她所說的一些字句。

就像她說的,如果天地重合真是不可逆的,那麽我如今所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

按照她的計劃來,或許我們真的有一絲生機。

可如今,一切都沒有了,我們隻有等待,就像罪人一樣,等著最後的審判。

這種事,隻有當那一天到來才能分出對與錯。所以,我不後悔,更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

或許是因為在我臉上看不出懊悔與自責,她朱唇輕啟,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她說。

一句話之後,她離開了,走的悄無聲息,隻有淡淡的青光仍在原地徘徊,仿若不甘。

待她走了,我一直憋著的那口氣,才算喘了出來。

沒事吧?老道走過來問。

沒事,你呢?

無礙。他仍是那麽簡單的回答。

我望著逐漸消散的青光,忍不住問:你覺得是她對,還是我們對?

就像你說的,隻有那一天到來,才能分出對錯。如今無需去想,走你想做的,因為所有人都支持你,這就是對。老道士回答。

這樣……就是對麽。我呢喃著說。

天下人說你對,你就是對,天下人說你錯,你就是錯。老道士拍拍我的肩膀,輕聲說:不要在意對與錯的分別,人生一世,最重要的是對得住。

這是老道的道理,簡單易懂,他這一生都遵循著這種道理而活。

不為別人,不為自己,隻為對得住三個字

或許,他是對的……我心裏想。

如今肉身拿回,“楊天佑”的怨魂也跟隨過去被磨滅了,剩下的事情,隻有阻止天地重合。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才是正確的,但我並不打算相信。

有了肉身,之前的許多想法都能完成了。

我打算試著帶幡然去力量長河。我說。

決定了?老道有些詫異的問:你要考慮清楚,如你所說,到了那裏,她很可能會被能量同化。

我會陪著她,如果她被能量同化,我會接替她的位置,直到我們都消失在那裏。我說。

老道靜靜的看著我,過了很久,他再次拍了我肩膀一下,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有很多話要說,但性格決定,他不會把這些矯情的話語講出來。有句話叫,一切盡在不言中,正適用於此刻。

我們兩個一同回到了五行道觀,看到拿回肉身的我,無論幡然還是廖仙兒都很是驚訝。

我把之前所發生的事情挑揀著告訴她們,正準備和幡然說關於力量長河的事,她反而先開口了。而且一張嘴,就吐出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他蘇醒了。

他?

陶師伯……幡然的表情有些別扭。

我幾乎驚呆了,陶師伯?陶天鬆?蘇醒了是什麽意思?

他在留下化身前,把部分記憶印在了黑山石裏。上次他帶我回去,找到了那塊石頭,並融入體內。到了現在,才完全消化。幡然解釋說。

這麽說來,他就等於真正的陶天鬆了?

可以這麽說吧……幡然低著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