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酌終於講完了這一切,這些話他在無數個深夜,看著譚輕夢睡著的側顏,都想說給她聽,可他沒有勇氣。

他有勇氣背負著家族和自己的仇恨,一步步走到今天,卻沒有勇氣麵對他最愛的人。

陶知酌的襯衫已經濕透,不知不覺他已淚流滿麵,說完這一切,他抬手擦了擦臉,濕漉漉的眼睛望著譚輕夢。

“現在,我等待你的審判。我無法祈求你的原諒,更無法恬不知恥地對你說我愛你,可我......”

良久,譚輕夢關掉了錄音筆,對陶知酌說:“我想見見他。”

陶知酌心下沉著,他眨了眨眼睛,忍住眼淚,對她說:“好。”

一路無話,車默默地行駛在夜色中。

陶知言之前一直呆在老太爺指定的一家療養院中,禁止他們的媽媽的去看他,也不讓陶知酌知道他的治療情況。

而這半年,在黃炎的幫助下,陶知酌將陶知言轉院到了黃炎家旗下的療養院,和他們的媽媽在一起。

陶知言的病房在幽靜的療養樓裏,套房的環境非常好,落地窗外就是茂密的樹木。

乍一看,陶知言就像安靜地睡在樹林中一樣。

譚輕夢見到陶知言的那一刻,她站在門邊好一會兒才過去,那張和陶知酌一模一樣的臉,就安靜地睡在病**,除了機器偶爾的“嘀嘀”聲,他就像是走了一樣無聲無息。

譚輕夢的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她在聽陶知酌講述這一切的時候還沒有實感,等到真正見到陶知言的這一瞬,這種感覺瞬間撲麵而來,湧動的情緒令她無法抵擋。

她幾步走到床前,看到那張臉,時間仿佛在陶知言的身上停止了流動,即使閉著眼睛,依然能看出他與陶知酌明顯的不同,他更加溫柔、寬厚和善良,他的臉和譚輕夢記憶中別無二致。

譚輕夢認出來了,這才是她年少時,心心念念的人。

陶知酌輕輕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他在門邊聽著裏麵譚輕夢嗚咽的哭聲,自嘲地笑了,他終究是一敗塗地,再無可能了。

等到病房裏許久再沒有傳出哭聲了,陶知酌才開門進去。

譚輕夢保持著站在病床前看著陶知言的樣子,問道:"他還會醒嗎?"

陶知酌搖了搖頭,“不知道,黃炎找最好的醫療團隊看過,都說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誰也說不好。”

“你聽他......提起過我嗎?”譚輕夢鼓起勇氣問出了這一句。

陶知酌看著她,終於低下了眉目,說道:“沒有,我跟他交流的並不多,直到相親的時候我才知道你。”

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或許都算不得他生活中的微末點綴,隻是意識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暗戀不過是別人不值一提的日常,依然是令她傷心的。

外麵的天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

陶知酌看著外麵的天色,對譚輕夢說:“熬了一夜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我剛跟護士交代了,日後你隨時都能來看他。”

譚輕夢知道這一夜對他們二人來說,都是難熬的一夜,他們都需要時間來整理這一切。

陶知酌將她送到家,不敢多問一句,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明天就要走。”

可是譚輕夢偏偏叫住了他,“所以這些就是你無法對孟斯教授說出真相,就是你的病因是嗎?”

陶知酌腳步頓住,轉身看著她,不明所以。

“那麽現在知道你的病因了,我們可以開始治療了。”

陶知酌眼中的剛亮了起來,他試探地問道:“所以,你還願意呆在這裏?”

“我是你的醫生,我有我的職業道德。”

不管譚輕夢說的是什麽理由,陶知酌忍住了自己想要抱住她的衝動,顫抖著聲音說了句:“謝謝。”

謝謝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謝謝你還願意在乎我,哪怕是因為別的理由,隻要你能留下,就好。

陶知酌最後看了她一眼,發動了汽車。

孟橋昨晚按照計劃,將陶知酌所有身世的真相原原本本發到了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本來豪門秘辛就容易引起大眾的話題,更何況是陶知酌這麽獵奇的身世,這麽忍辱負重的人設,再加上他本就出眾的外表,經過一晚上的發酵,輿論兩級反轉。

在網友的口中,陶知酌直接變成了“哈姆雷特”成功版的人物,大眾對陶知酌坐上陶家繼承人的接受度和支持度直線上升,就連陶氏的股價在今天一開盤都直接漲停。

這一波吸引眼球加“賣慘”的組合拳,屬實讓陶知酌將流量算法玩明白了。

至此,陶知酌終於以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站在了大眾麵前。

等他到公司的時候,孟橋等一眾高管早就等在會客室,陶知酌早就在暗中掌控二樓陶氏大部分的股份,現在隻差一步程序上的選舉,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管陶氏。

今天所有人到這裏都是為了這件事,畢竟事情鬧這麽大,人人都知道報複到最後,他隻有正式接管了陶氏才能在這出“王子複仇記”上畫上圓滿的句號。

可陶知酌卻並不這樣想,他對孟橋他們做了接下來的重點工作安排,卻唯獨不提“改朝換代”。

孟橋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去問他,陶知酌隻說了他還要再考慮一下。

陶知酌的病情他自己清楚,他現在的狀況非常不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上,雖然他走到了大眾麵前,可他自己知道,推翻了老太爺他卻沒有得到解脫。

他的一部分靈魂永遠困在那個地下室裏,不見天日。

另外,他私心裏更加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痊愈,那樣是否就能多留譚輕夢一會兒。

他以前即使再有苦衷,都確確實實地傷害了她,他無法乞求她再來愛他,隻能請求她留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譚輕夢回到別墅後,強迫自己休息,卻睡不踏實,腦子裏來來回回都是陶知酌和陶知言的臉,她在夢中分不清誰是誰,迷迷糊糊醒來之後,頭痛欲裂。

她知道,這是她的心魔。

她一麵確認自己最初愛上的是陶知言,而另一麵卻可恥地發現,她之後的歲月裏愛上的人,明明是陶知酌。

這個真相讓她驚起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