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糊塗了
程老板叫程子全,是個包工頭。供電局要在火車站南麵新建一所高壓變電站,程子全承包了變電站的土建工程,年後經常帶供電局的人就近到土菜館吃飯打牌。
玲子泡茶的時候,胡小月給客人拿了撲克牌,跟供電局姚科長說:“供電局真是,說好到這邊買地做房子,不買了!在這邊做房子多好哇?天天到我這兒吃飯。”姚科長笑著解釋道:“地場是不錯,就是太孤單了。把供電局放這兒,上班得跑多少路哇?局裏還買公交車呀?放這裏也好,遲早要開發,一開發就買不著了。”
“開發,”程子全熟練地洗著牌,“那得等哪個奶奶過生日呀?”
“依你這麽說,我得在這兒守多少年哪?”胡小月無奈地笑笑。
“飯店在哪都無所謂。”程子金說,“現在單位查得緊,不敢在城裏吃飯,遠點更好。不會你還想等這兒開發了,做平頭老百姓生意吧?賺個屁錢。就算現在就開發,也得好幾年才成氣候。一時開發不了,城東城西的地都不好賣,房子賣不掉哇,老百姓手裏沒錢,有錢人到大城市買房去了。老子給開發公司做了兩棟樓,百利小區一期,有一棟都完工了,第二批款子還不給老子,害得老子過年到處躲,人上門討債呀。王勝也沒辦法,他跟我說,本來指望年底打工的人回來,房子好銷些,狗屁!一個冬春也沒賣出幾套。”
“哎喲,那三兒怎麽辦呢?”胡小月心急如焚。
“三兒誰呀?”程老板翅了牌,示意大家抓牌。
“土菜館大老板,買地又買房子。犯神經病了。”
三兒起床吃飯的時候,胡小月把程子金的話跟三兒說了一回,催三兒說:“程老板他們還在喝酒呢,要不你上去跟他們聊聊?”三兒搖搖頭:“不用。你給我打聽著,要是還有人賣地,我還買。”胡小月愣了半天才說:“有病哪你?人都賣不掉了還買。”
“急什麽呀?”三兒笑笑,“以前買地是糊塗,憑感覺,現在不糊塗了。東門老街後麵那些地,九一九二年對私人出售,四萬不到吧?買三分地做棟小樓,總共花不了三萬。有個開黑車的老板,收廢鐵賺錢買了地,人說他傻子。現在值多少?二十萬一畝買不了。那家夥都後悔了,不買車買地,坐家裏就發了,他還開黑車呀?”
“就算到時候漲了,哪來錢做哇?”
“姐你真是,地就是錢,不行我賣唄。”
“不會虧本唄?”胡小月小心地問。
“絕對不會。”三兒放下筷子,“沒有戰爭動亂,沒有天大的自然災害,就不會虧本。有x產黨,內戰基本沒有暴發的可能;有原子彈,美國佬也不敢侵略中國。一般的自然災害更本沒關係,x產黨的中國,天下一盤棋,想想九一年大水就知道了。”
胡小月似懂非懂地點
點頭;三兒這麽一說,胡小月稍微安心了些。三兒拿起筷子,又吃起來。胡小月又問:“收音機裏說的呀?”三兒搖搖頭:“收音機裏才不說這些事呢。辛辛苦苦掙的錢,怎麽花,我總得想想吧?不能人雲亦雲。”
“人雲亦雲我知道,念書的時候老師說過。”
“姐你就把土菜經營好,保證有好日子過。”
但胡小月總是製止不住擔心,大凡有人說到桐子路,就細心地傾聽,認真地打聽。讓胡小月失望的是,打聽到的消息和三兒的說法根本不一樣,似乎所有清水人都不看好桐子路。不光桐子路,胡小月感覺整個菜籽湖都沒希望,商品房做好了,就是賣不掉,市開發公司百利小區和吳起的清風小區把廣告貼到菜市場,爭相讓利。
童林搬到工行營業所後,童新華每周騎車到土菜館買二嬸嗆菜。童新華再到土菜館買嗆菜時,憂心忡忡的胡小月又說起了桐子路的事。童新華歎氣說:“新建商品房貼一個城鎮戶口都難賣;塑料行業大幅衰退,直接影響財政收入,管吃飯都難,工資隻加數字,沒錢搞市政建設。近兩年,桐子路肯定不會開發。哎,小三兒還要等等哪。”
胡小月猶豫了幾天,還是把童新華說的情況跟三兒說了,催三兒:“我聽不太懂,不行你再去問問。他是當官的,又管土地,消息靈通。”三兒搖搖頭。胡小月又說:“以前不是你送嗆菜嗎?怎麽現在他自己來買呀?不收錢還不行。”三兒笑笑,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點上,扶著脖子,晃到土茶館門外,胡小月跟了出來,不解地盯著三兒。
“你跟你童叔怎麽回事?”胡小月問,“沒吵架吧?沒那時候親熱了。”
三兒抽了口煙,放眼打量了一下周邊的地段:“好好的吵什麽架呀?人是當官的,在意自己的官聲,怕我太野了,別到時候連累他就不好了。”胡小月特別意外:“不會吧?我看他人挺好的,沒架子。”三兒笑笑:“有什麽不會的?當官的在意官聲是好事,說明他不是爛官。你以前不說過嗎?他還會往上爬。你都知道,他不知道哇?他小心著呢,不能出事的。以後能不找他就不找。人都跟你保持距離了,還熱臉貼人冷屁股哇?”
“也是。”胡小月說,“又不是什麽嫡親的關係。還得靠自己。對了,童局長說,塑料行業不行,都影響財政收入。三兒,你就別買塑料廠了。買許多幹嘛呀?”
三兒又審視起這片擱置了七年的爛尾路,沒再說話。三兒相信,當初應該有個規劃,規劃應該包括桐子路周邊地區,甚至包括城東,否則不會修這麽寬的一條路。
童林每周日下午去金勝,跟三兒車回清水。三兒想趁這個機會,跟童林說一聲,叫童林問問童新華,桐子路當初的規劃,但話到嘴邊,又沒說出口。童林感覺三兒有心事,就問三兒:“有話說吧?”三兒搖搖頭笑笑。童林不滿地抱怨:“跟我還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