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你那麽笑就有事
皮卡車在金華南家門前停了下來,三兒媳了車燈,拿起副架座上的一條煙下了車。 金華南和老婆餘秀早迎出門。金華南問:“晚上來幹嘛?”三兒笑笑,把煙遞給金華南:“白天學徒沒功夫來,晚上來看叔跟嬸唄。”金華南伸出因為過度體力勞動而變得異常粗糙厚實的大手,接過三兒遞過來的煙,不好意思地咂下嘴。金華南是個老實的中年人,就知道幹活,除種田種地,還跟老流氓、村委會主任金華興做小工,不會說細話。
“這麽客氣,”餘嬸埋怨道,“來還帶東西,大水淌的呀?”
“就準叔嬸送給我吃呀?冬生呢?”三兒隨金華南進了屋。
“一大早就出去了,”餘嬸說,“說到廠裏跟人商量事情。”
“他忙呢,”金華南替金冬生解釋,“跑業務的人,事多。”
坐定之後,金冬生妹妹金巧珍給三兒泡了茶。金巧珍十八歲,初中畢業沒考取高中,就留家裏幫忙幹農活,也到清水街跟跑塑料袋業務的李高興家,用鋼鋸條幫他封袋底。三兒問金巧珍:“老李業務怎麽樣?”金巧珍搖頭說:“他圖便宜,買的筒料特別薄,用搖車切,用蠟燭鋸條封底,慢還不好看,動不動就破了。現在人都用機器切,用電封底。”
正說著的時候,三兒聽到廚房裏傳來熱油茲起的聲音,趕緊站起來,跑到廚房,拉住正在切肉的餘嬸說:“嬸嬸嬸,我在家剛吃過,你送的五花肉。”餘嬸為難地說:“來了總得弄點吃的唄?”三兒取下餘嬸手上的菜刀:“真吃過了!下次來再做好吃的。”
“輕易不來。”餘嬸咂了下嘴,走到灶後,媳了灶洞裏的火。
三兒打量了一下金華麵家被煙熏黑的廚道,感慨說:“我家廚房以前也這樣子,柴火燒飯香,煙太重了。”餘嬸起身說:“冬生本來準備做新式平房,跟你家一樣。你家做的房子好住。”三兒伸手劃伸牆上的斑駁的石灰皮說:“這房是假齊簷吧?土牆有年頭了。”
“這牆就早了,”金華南背手晃了過來,“還是六五年我爸做的,一開始是草房子,後麵是三間披屋,後來換成瓦,九二年把外牆扒了,改成磚牆,做了假齊簷。”
三兒拍拍手上的灰,問金華南:“本來準備做房子,怎麽了?不做了?”金華麵搖頭咂下嘴。餘嬸接過話茬:“頭一趟出去還不錯,給我一萬六千塊錢,第二回就給三千多塊,錢還沒焐熱,又給花光了,做房子,拿什麽做房子?”金華南說:“跑業務難。”
“我聽街上人說了,”金巧珍走到廚房門口,“哥在外麵鬼混。”
“沒鬼混,我問了,”金華南白了金巧玲一眼,“在外麵跑業務難。沒錢誰給業務給你合同哪?合同都是拿錢砸的,舍不得花就掙不到。浙江佬有錢,冬生花不過他。”
三兒點點頭:“家裏豬是為他殺的吧?”餘嬸開口說:“又要出去,手頭錢不夠,不殺怎麽辦?本來說向你借點,借過了,不好開口。”三兒籲了口氣,把手伸進口袋,想想還是收了回來,心想,冬生手頭緊點好,就對餘嬸說:“冬生找我了,沒說缺錢。”
“三兒,”金巧珍生怯地走到三兒身邊,“我想到土菜館打工。”
三兒看了一眼金巧珍,問她:“端盤子你願意呀?”金巧珍說:“願意。”三兒扶著脖子咂嘴道:“現在不要人哪,過一段吧。”金巧珍抱怨道:“那什麽時候哇?不行我跟人到南方打工去。”因為供銷社黃小華的事,三兒對南方的印象特別不好,趕緊製止:“不行。”金巧玲不解地著著三兒。三兒說:“先在老李家幹著,到時我保證你有事做。”
“你聽三兒的。”餘嬸勸金巧珍,“先在老李那兒幹著再說。”
在金華南家呆了不一會兒,三兒又趕回家準備洗澡。二嬸問三兒:“到金叔家幹嘛?”三兒長哼一聲說:“我猜金叔殺豬給冬生湊錢,果然如此。”二嬸眨眼問:“你叔不是說冬生不是賺許多錢嗎?”三兒笑笑,伸試試水溫:“又花了唄,跑業務要本錢。”
“什麽都不跟我說!”二嬸狠擂了一下三兒頭,“越過越壞了。”
三兒摸著頭,無奈地問二嬸:“我怎麽壞了你就打我?”二嬸不高興地說:“你那麽笑就有事!”三兒揉著頭說:“媽,拿棍子打行不行?抽背心,抽屁股。擂頭真疼。腦細胞被你擂死光了。死老太婆。”二嬸咬咬牙地又舉起手,被小麗拉住了。小麗不滿地問:“媽你老打三兒幹嘛呀?”二嬸沒好氣地說:“你說打他幹嘛?不打他打你呀?”小麗怯怯地笑笑。
“打打,行了吧?”三兒翻了二嬸一眼,“出去,我要洗澡了。”
“越過越壞了,什麽都不跟我說。”二嬸氣鼓鼓地牽小麗走了。
第二天傍晚,金冬生騎車在清水橋頭堵住三兒。三兒以為金冬生還要借錢,就把車停了下來,伸頭問金冬生:“有事呀?”金冬生板著臉問:“你昨晚跟我爸說什麽了吧?”三兒好生奇怪,沒好氣地說:“叔送五花肉和豬腳給我吃,我去還個情,說你幹嘛?”
“我的事不用你管。”金冬生說,“放心,以後再不向你借錢了。”
三兒愣了一下,縮回頭就把車開走了,留金冬生莫明其妙地扶車站在路邊。三兒心裏想著,還是秋子說得對,就不該管這些事,吃力還不討好,以後再管就他媽是孫子。
金冬生怕三兒真生氣,一直在路邊等著。三兒從吳誌剛家取回黃鱔回來時,金冬生還坐自行車後座上抽煙。見皮卡車開過來,金冬生站了起來。三兒沒理金冬生,直接把車開了過去。金冬生扔了煙頭,扶好自行車,踢開車支架,自語道:“操,牛什麽呀?”
“操,就他媽慫包一個,誰愛管你似的。”三兒覺得特別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