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好官難
朗公社梳洗出來時,周過一行已經告辭走了。三兒給郎公社扔了支煙:“吵醒的吧?”朗公社說:“過年唄。你把他們趕走了?”三兒遞過火:“這些膽小鬼,怕你。”
“怕我幹嘛?”郎公社說,“年輕人哪,就要人帶。你有功。”
三兒搖搖頭:“我有什麽功哪?不是我帶,也有別人帶。”朗公社也搖搖頭:“別人誰呀?就少了你這樣的人。有人就是富了,他也不願意帶別人富,不給別人機會,明白吧?你就比如我老家吧,比以前是好多了,清水現在不算富吧?跟清水比都不行。我們那個村子,除了打工的,沒一個帶頭致富的,經濟上不去。再比如我家,兄弟姐妹六個,兄弟四個,姐妹兩個,我是家裏的老五,兄弟中是老小,就我念書出來了。大哥死得早,沒後;二哥在家開個小店,算不錯的了;其餘的都在家務農。大前年我給我三哥在老紀那裏謀了個差事,在我家住,幹不了,交流都不行,方言別人聽不懂,隻能賣苦力。我也不能看著三哥賣苦力呀,也不能幹等著老紀發工資呀,回去了。我跟家裏那些侄子、侄女兒說,好好念,書念好了,有個學曆,叔就能給你們想辦法,念不出來你有他們什麽辦法?隻能出去打工。其實我也想不到太多的辦法。上回我們討論唯美主義者和完美主義者。我是完美主義者,太自信,太要強了,沒什麽好朋友。所以我說,我隻有一次機會用自己的想法改變一個城市。我走了,菜籽湖的人恐怕也被我得罪光了。”三兒說:“至少叔沒得罪我。我挺感激叔的,感激叔幫了菜籽湖,當官的不一定這麽想,大部他老百姓肯定這麽想。我早說過,這隻郎不錯,可惜隻能在菜籽湖呆一屆。這些話是我們認識之前說的。遇到好官難,清水就沒遇到好官。”
“你也是完美主義者。”郎公社笑笑,“但比我會處事、會處人。我們走的路不一樣。不過說真的,到菜籽湖來了之後,學了不少東西,個性都變了,不像以前那麽執著。最高興的是交了兩個好朋友,你,老童。這是公開的秘密了,隻是許多人不知道三兒是何許人也。老童說跟你是忘年交,我也這麽認為。咳,扯遠了。還說我家裏的事吧。要說你馮姨對我,對我家夠可以的了,三哥日子不是不好過嗎?我平時還補貼點給他,從來不說話。”
“叔,我能幫點什麽嗎?”
“說了,我們隻處感情。”
三兒搖搖頭:“叔誤解我了。我的意思是,叔老家人,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打工,跟我說一聲。省城那邊,周過還有些想法,以後肯定招人。我也不照顧,他們來了跟跟別人一樣。我們廠工資不低,省城那邊還要高點,包住,吃飯還有點補助。”郎公社點點頭:“我知道你們廠收入不錯。”三兒提醒道:“這也是感情。”郎公社說:“謝謝你了三兒。”
“你們說我了吧?”馮姨來到桌邊坐下來,“表揚還是批評?”
秋子笑道:“表揚你呢,表揚你對老家人好。”馮姨也笑笑。三兒說:“我那時候我們還說呢,郎叔製服得了馮姨嗎?叔看上去這麽平常,姨看上去這麽高雅。”大家笑了。秋子打了三兒一下:“郎才女貌知道嗎?”三兒也笑:“真是這麽說的。誰說的?不記得了。”
“你們不知道,”馮姨止住笑說,“你叔那時候臉皮可厚了,天天往旅遊學校跑,給我送這個送那個。人是省委秘書處秘書哇?學校領導對他都客客氣氣的,還勸我呢,說小郎年輕有為,相當不錯的,又主動追你,機會難得什麽的。我能怎麽辦?隻能就犯唄。”
朗公社無奈地搖搖頭,再問三兒:“你們倆誰臉皮厚?”秋子說:“我們倆臉皮都厚,比你們倆臉皮厚多了,我比他還要厚點。”馮姨笑了。秋子說:“真的。你說我們睡搖窩時就同床共枕了,還害個什麽羞哇?”朗公社搖搖頭:“我聽老童說過,你們倆不容易。”
“媽,媽,媽!”小麗突然叫起來,“我上電視了,上電視了。”
二嬸從廚房裏衝出來,笑眯眯地看著:“哎呀,我們家小麗真漂亮。”小麗高興得跳了起來:“漂亮吧?漂亮吧?都說我漂亮。”三兒沒好氣地問:“哪有自己說自己漂亮的?”小麗靠在三兒懷裏笑了。馮姨說:“這丫氣質真不錯。學過吧?”小麗不屑地說:“沒學過。方老師就告訴我跟廣告裏一樣,站直了,向前看,想像前麵有許多觀眾,然後我就會了。其實廣告裏那個女的還歪頭了,方老師都沒說,我自己歪的。”三兒摟著小麗開心地笑著。
“叔跟姨不知道吧?”秋子說,“小麗是三兒的心肝小寶貝。”
馮姨不解地問:“不是三兒妹妹嗎?怎麽姓吳呢?”朗公社說:“說來話長了。”三兒鄙視地說:“像是你知道多少似的。”秋子搶過話頭:“一點不長。想當年,小麗親爸媽以為小麗傻子呢,其實真是傻子,六個年頭還數不到二十,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蹦。碰到三兒就粘上甩不掉了,打都打不走。我媽說,不走就做我幹女兒吧,然後幹媽就成了親媽了。”
“我們家小麗可不是嫌貧愛富,”三兒得意地說,“叔跟姨不知道吧?那時候我們家還住土房子呢,我還睡土壘的床。小麗家那就豪華了,清水街上打燈籠也難找哇。”
小麗笑笑:“我都不記得了。”二嬸說:“你那時候是傻子你記得什麽呀?”馮姨懷疑地問:“怎麽是傻子呢?不會的吧?”三兒說:“也不是傻,智力發育遲唄,不知道的以為是傻子。清水人說是發脈遲。現在聰明?這回考全班第八名呢。下學期爭取進入前五名。”
“叔,姨,你看你看,”秋子說,“是不是三兒的心肚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