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今天
日頭西斜時,三兒才踱到蘇老大家。蘇老大剛收完黃鱔籠回來,正坐門口換膠靴。見三兒來了,蘇老大斜眼看著三兒問:“你個狗日的,還記得到我這兒來呀?”三兒彎腰拿起地上的魚簍看了看,笑著問:“有斤把嗎?”蘇老大撐著膝蓋鬆了口氣:“今天算不錯了。今年不知道怎麽了,田畈裏都是摟黃鱔的,還摟蛇。摟蛇就賺錢了,蛇比黃鱔貴。誌剛都不張黃鱔了,說跑半天,就摟半斤。”三兒放下魚簍問:“多少能張點吧?怎麽不張了呢?”
“人現在是指導員了,”蘇老大說,“還是以前的副所長呢?”
愛琴嬸熱情地招呼三兒:“三兒進來坐唄。晚上在家裏吃飯,陪你伯喝點。”但三兒和蘇老大都沒動身。三兒問蘇老大:“伯準備做房子呀?”蘇老大點點頭:“是想做了。”
“做什麽房子?”三兒扶著脖子,退後四周打量了一番。
蘇老大起身掏出煙,抽出一支遞給三兒:“依我想,做樓房;紅姑說,做你家那樣的房子。你家那房子好住,沒樓房氣派。”三兒接過煙:“千萬別做鳳姑姐家那樣的樓房。”蘇老大不解的問:“那房子不好哇?”三兒掏出打火機,點上火:“你看那房子好嗎?要不幹脆到新街買地做去。那天我跟老朱找黃致興了,黃致興說還賣,可能要漲價。估計漲不了多少,一個門麵八千罷了。”蘇老大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八千,就算買兩個,一萬六,一萬六我幹什麽不行哪?再加點錢,一棟齊簷起來了。”三兒無奈:“什麽時候了還齊簷?”蘇老大不服地扭過頭說:“那時候我大大給我做三間草房都高興得不得了,齊簷都不能住了。”
“能住能住。”三兒無奈,“做房還要審批,找下王所長。”
“在外麵站著,”愛琴嬸又招呼道,“進來坐著說不行哪?”
進屋坐下後,愛琴嬸端上早就泡好的茶。三兒又打量了一下房子:“就做我家那樣的房子,好住哇,不用爬高上低的。”蘇老大點點頭:“那就聽你的。房子做好了,我也買個大空調放客廳裏擱著,蘇中帶對象回來也好看。”三兒不服:“你就記得蘇中。錢夠了嗎?”愛琴嬸在廚房答道:“夠了夠了。現在掙得多哇,家裏人都在掙錢。你伯不給蘇中錢了。”
“忘了,伯也是富人,”三兒笑笑,“徐莊沒幾個比得了。”
蘇老大也感慨地笑:“清水也沒多少人比得了。”三兒笑出聲來:“把我伯牛的。”愛琴嬸插話:“不是你哪牛得起來呀?”三兒不屑:“嬸你真是,你們掙的,又不是我給的。”
“你就是大手。”蘇老大說,“徐善良抱膀子玩拿一千多。”
三兒盯著蘇老大問:“你怎麽不說紅姑呢?”蘇老大木木地看著三兒。三兒說:“你看到善良抱膀子玩了?廠裏一天多少事?發貨、拉貨、收貨、定貨,還安排生產,破塑料袋型號又多,管材稍好點。紅姑還忙得不可開交呢,不說善良了,晚上跟老林輪流盯著。我還想給他加工資呢,叫人幹活不給錢哪?”蘇老大尷尬地點點頭:“我那不是不知道嗎?”
“你知道。”三兒說,“紅姑回來不跟你說呀?你就是摳。”
愛琴嬸笑了:“你伯就是這樣,巴不得錢一個人賺。”三兒也笑:“嬸太了解我伯了。”蘇老大跟著笑:“現在的事我是不懂了。”三兒又說:“給人多發點,人心裏明白的,在哪給你省點,那錢就出來了。以前我就跟善良說,保證發一千的日子還在後麵。春節過後,我把幾個負責人工資漲了。善良說,拿這麽多不好意思;我說,不好意思給我多賺點就行了。其實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人給你用心用意地發狠,多拿點應該的。”蘇老大點點頭:“紅姑是跟我說,說善良說哪天在大酒店擺一桌,請你。”三兒搖搖頭:“擺一桌呢,算了吧。”
天將黑的時候,紅姑開車回來了,進門看到三兒,十分意外:“董事長今天怎麽跑我這兒來了?”三兒翻了紅姑一眼。紅姑坐下說:“我媽都說了,我們一家都端你飯碗。”
“廠裏有這麽忙嗎?”三兒不解地問,“怎麽現在才回來?”
紅姑解釋說:“皮猴子,跑廠裏哭,說他想出門賣袋,到處賒賒不到,出去在工地上打了一年工,實在幹不下來。人是瘦了,還黑,看著跟小老頭似的。善良可憐他,勸他,說不行他擔保,賒點背心袋給他。”蘇老大大聲叫道:“他也有今天!”紅姑接著說:“皮猴子叫善良跟你說對不起,老石是他叫來的。”三兒笑笑:“那我還感謝他呢。”紅姑也笑:“善良也是這麽說的,說老石現在跟三兒割頭換頸地好,親兄弟一樣,沒老石管材廠辦不起來。”
“死三兒在嗎?”小麗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死三兒在嗎?”
“在,在的。”蘇老大高聲答道,“這丫頭,她也叫死三兒。”
小麗不滿地站門口瞪著三兒叫:“手機也不帶著!”三兒捏捏脖子:“睡覺起來忘了。回去跟媽說,我在伯這兒吃飯。”紅姑先站了起來:“我打電話說,小麗也在這兒吃。”
“我也是忘了,”愛琴嬸後悔地說,“把你嬸她們都叫過來。”
小麗走到三兒身邊,拿起杯子,揭開杯蓋,喝了口水。三兒給小麗理理頭發:“紅姑不在家裏住,誰給你輔導哇?”小麗放下杯子說:“不用輔導了。”三兒鄙視地說:“到時你又考全班倒數。一會兒求童林去。”小麗不服地翻了三兒一眼:“我現在都是順數的了。”
第二天,三兒帶家裏的長輩去市醫院做了體檢,除蘇老大前列腺不好,其他長輩一切正常。三兒到骨科看了一下,醫生說三兒的頸椎病挺嚴重的,建議三兒做做理療。
五月底,秋子又走了。秋子跟三兒說:“瘋完了我肯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