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就是愛麵子

老隊長晚上來到三兒家,說三兒要的土坯已經脫好曬幹,叫三兒派人去拉回來。二嬸擔心地問:“真換梁哪?那我上哪兒醃嗆菜妻小呀?”三兒說:“不說了嗎,一間一間地換,到時把嗆菜壇搬一下就行。就幾十個壇子唄,搬起來快。”老隊長插話:“要不就搬隊屋裏放幾天也行,孫晨光說不租了,要走。”三兒眨眼看著老隊長。二嬸搖搖頭:“路太遠了。”

“孫叔怎麽不租了?”三兒特別意外,“不租他那廠到哪辦去?”

老隊長搖搖頭:“昨晚他找我了,叫我把今年的房租算一下,說下個月搬走。這個月就三天了。”三兒在心裏歎了口氣。三兒知道,孫晨光離開清水肯定和女兒孫雅麗有關。

“你不說想買隊屋嗎?”老隊長問,“要不他走了賣給你算了。”

“我說我不要。”三兒心情沉重的搖搖頭,“隊屋跟稻床加一塊有三畝左右吧?現在賣不了什麽錢。老隊長,你要相信我就把隊屋留著,以後肯定值錢。反正是四柱落地的房子,一時倒不了,漏雨就修一下,最好把土牆再修起來。你說得對,徐莊就剩那點東西了。”

“我跟他們商量一下。”老隊長點點頭,“三兒我求你件事唄”

“說什麽求哇?”三兒怪道,“家門口人,有話你直接跟我說。”

老隊長撐撐幹澀的眼睛:“我家老二,在外麵不是事,家裏也照顧不了;二兒媳婦種點菜賣,也不是個事。”三兒問:“想到廠裏去上班是吧?”老隊長點點頭。三兒說:“你先在善良那裏報個名,了解一下情況。一開始進廠工資要低點,慢慢地就漲上去了。”老隊長咂咂嘴:“我都問過了。善良說廠裏現在不要工人,會計還差不多。”三兒捏捏脖子:“紅姑一個人是忙不過來,事太多。以後肯定還要人,先把名報上吧,要人叫善良通知你。”

“謝謝了三兒。他兩個人你先給我按排一個就行。”

“老隊長,剛才不說了嗎?家門口人,不用客氣。”

老隊長點點頭:“還有高崗的事。我跟他們商量了,不知道種什麽好。”三兒笑笑:“到時候我想辦法吧。”老隊長又點點頭:“你給想想,也給我們這些老家夥找點事做。”

老隊長走後,二嬸埋怨道,“徐莊人也是,還挑三撿四的。早先要人,非不來,嫌工資低,哪有一進廠就跟別人一樣的?什麽都不會。看人工資高,又想來了。”三兒笑笑:“換你也一樣。你也沒想到廠一下子這麽火。”童林看著二嬸笑。二嬸說:“我才不這樣呢。在家門口找個工作多好哇?熱鍋熱灶的,工資少點又怎麽樣?徐二爺兒子兒媳婦不早回來了嗎?現在小日子過得多好哇?有些人就是這樣,說在外麵打工說出去好聽。徐二爺說,其實在外麵掙的都是苦水錢,沒文化,找不到好工作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跟要飯的一個樣。”

“中國人就是愛麵子。”童林感慨地說,“那天到酒店吃飯,小欣還說呢,他爸現在又後悔了,說他要是早過來,至少跟小欣一樣,怎麽著也配個手機呀。我是說,就你爸那樣,跟蒲誌高似的,過來也就當個工人。小欣說她爸是鬼子翻譯官;說他爸當時就想著,輪軸廠是大廠,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鄉鎮企業,怎麽著也比塑料廠好;說女孩子在小塑料廠混混還差不多,男的在小廠呆著沒意思。結果輪軸廠火了,他都幹十幾年了,還是副主任,工資比酒店剛上班的服務員才多四十塊錢,服務員還有吃有喝呢?跟小欣就沒法比了。”

“輪軸負擔重,”三兒說,“貸款多,吳知甫還想擴大生產。老廠房老機器不行了,越過越不行,都得推倒重來。現在輪軸廠跟我去年前年的情況差不多。吳知甫不走的話,過兩年輪軸廠肯定好。我這些年不也是沒錢嗎?有點錢都投生產上去了,就呐喊得好聽。”

“你還知道哇?”二嬸起身回廚房去了,“都說你掙一千萬了。”

童林笑道:“明年掙一千萬。”二嬸冷冷地哼了一聲:“拿回家我才認。”三兒歉意地咂咂嘴。童林又提醒道:“明年還沒錢,土菜館沒做呢。”三兒又咂起嘴:“明年肯定有錢。”

“土菜館做好了,”童林說,“你是要歇歇了。三兒,孫叔搬走跟孫雅麗有關吧?街上傳瘋了,說小姑嫁給侄子,天大的笑話。你說他們要是不在一個地方住還好,在大圩的時候往一個村子,門對門,到清水了還住一塊。上回你跟紅姑說的是孫雅麗流產的事吧?”

三兒意外地問:“這事他們也知道?”童林嗯了一聲:“不知道我到哪問去?我不都聽人說的嗎?你也沒告訴我。孫叔在醫院擔待孫雅麗做小月子,有人看見了,瞞不住。”三兒抬手捏捏脖子:“孫叔可能受不了了,估計要回城裏住。”童林歎了口氣:“你說孫叔也是,這事你鬧個什麽?一鬧都知道了。不流產,就讓他們結婚,誰話說呀?兩家和和氣氣的,孫雅麗也不會跟孫虎私奔。壇口紮得住,人口紮不住。孫虎他爸媽也搬回大圩住去了。”

“中國人就是愛麵子,”三兒點了支煙,“孫叔就是太愛麵子。”

童林笑道:“你不愛麵子,大老板了,還修車。”三兒無趣地搖搖頭。

二嬸又走了出來:“雅麗也是,好好地跟孫虎跑了。那時候你孫叔還托你伯把雅麗介紹給你呢。”三兒斜了二嬸一眼:“又來了。”二嬸笑笑:“我是不太喜歡雅麗,她就不是過日子的料。幸虧沒跟你,要不跑了還麻煩了。”童林笑了:“嬸你都說什麽呀?跟三兒她還舍得跑哇?孫雅麗喜歡三兒,巴結不上。”二嬸不屑:“跳跳死的有什麽好似的,還巴結不上。”

“從來不說我聲好,”三兒無奈,“媽我也不知道哪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