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的驕傲才對
大年初一上午，周傑帶周過到三兒家給二嬸拜年。三兒當著大家麵，順勢把紀鐵林想收周過做幹兒子的事跟周傑說了一下。周傑求之不得，當場就答應了，還特地叫周過把老婆和小女兒接了過來，按清水的風俗，借三兒家的酒席，憑眾人正式和紀鐵林認了幹親。
因為有公務要處理，正月初三一大早，紀鐵林送朗公社夫婦回菜籽湖，周過送童新華夫妻倆回滁水。江斐和朗琳留了下來。江斐借口說，等寒期結束，帶朗琳一起回去。
江斐似乎並不習慣三兒家既熱鬧又吵鬧的生活，吃得少，說得也少，大部分時候就安靜地坐著，看別人吃飯，聽別人說話，偶爾坐房間裏看朗琳打遊戲，陪小麗寫字，或者叫朗琳和小麗帶她到村子裏轉轉。三兒有點鬱悶，問江斐：“江老師過不慣農村生活吧？”江斐卻說：“過得慣，特新鮮。”秋子和童林私下裏說，江斐肯定受過什麽刺激，有心理疾病。
正月初四是三兒和吳多多約好簽建築合同的日子，三兒和秋子本想趕到城關去，但一大早，吳多多就帶父親吳啟到清水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吳大利和凡士傑。客氣完後，三兒看著門前一字排開的四輛二手車說：“你們家成二手車之家了。”吳多多開心地說：“那也算有車一族哇。”吳啟發福了，個子不算高，肚子卻不小，麵色平和，言語不多，乍看上去就是個和善的普通中年男人，仔細觀察還有點深思熟慮的味道，不如三兒想像的英明神武。
進屋落座之後，秋子問吳多多：“先聊天還是先談合同？”吳啟想說話，吳多多搶先開了口：“簽合同是次要任務，看嬸是主要任務。我爸說，去年底我打擾嬸太多，今天特地帶我們來給嬸拜年。”秋子笑笑：“還是多多會說話。”大家也笑。吳起點頭道：“是這樣的。早就想跟過來三兒談談了，多多說太唐突了不好，找個由頭比較合適。”三兒接茬：“歡迎前輩指教。”吳起擺擺手：“談不上，我比你癡長幾十歲，才智遠在你之下。”吳起算是菜籽湖的風雲人物了，大大出乎三兒意外的是，吳起說話竟如些謙卑，謙卑得還特別正式。三兒撓頭看看秋子，一時語塞了。吳起看出了三兒的心思，捏手又開口說：“我叫你三兒，沒叫你陳老板。多多叫你母親嬸。不見外的話，你跟秋子就叫我叔吧。我沒有吹捧你的意思，我真想跟你談談。”大家吃驚地看著吳起，連吳多多都意外。三兒尷尬地說：“有話您說。”
“別說您了。”吳起稍微放鬆了一些，“早聽說過你了，童市長跟我說的。童市長說你表揚我，說我的目光老辣。現在想想，那不叫眼光老辣，那叫自以為是才對。當時我還不知道三兒是誰，那時候心情不好，我也沒問。後來朗書記也跟我說，我問了，朗書記說三兒是我侄子，在清水辦塑料廠。碰到朗書記的時候清水塑料廠還不太出名，去年出大名了，都說老板叫陳三，我就想著，陳三應該是童市長跟朗書記說的那個三兒。再後來多多又碰到你，說你就是第一個全款買清風小區門麵的那個人，那時候我就想來找你了。你那十二萬塊錢救了我一命，給我開了個好頭。那時候有人威脅我，說再不給錢就搶房子了。搶房子沒事，我本來就想用房子抵欠款，他們不幹。他們就是想把事情鬧大，我那事本來就鬧大了，再鬧大事影響更壞。我欠的錢多，都來搶就麻煩了，到時收不了尾知道吧？我沒敢跟多多她媽說，就跟多多說了。多多拿錢遞給我的時候，手都在抖。現在說這事，你們可能都不相信。”
大家靜靜地聽著。多多接茬說：“那時候我爸在鄉下熟人家裏躲著，不敢露麵。我跟我媽和少少在叔爺家住著。在叔爺家住還有人找上門，叔爺替我們檔著，說冤有頭債有主，一人做事一人當，要錢找吳起去，別到我這兒鬧。我爸絕望了，說搶就讓他們搶吧，攔也攔不住。關鍵不是那十二萬塊錢，三兒帶了個頭，一下子買三間門麵，加上麵的套房，不久就開了超市，慢慢地別人對清風小區的房子就有了信心，跟著買，門麵賣得最早。之前大家對清風小區的房子沒有信心，都是陪本價了還沒人買，那時候房子本來就難賣。我爸不說用房子抵債別人都不要嗎？連工頭都不要。三兒認識老程，我爸也欠他工程款，他都不要。”
“不會吧？”三兒問，“老程當時跟我說過，他也準備要門麵的。”
吳起搖搖頭：“開始他就說不要，那房子還是他做的，他知道建築質量不錯。不過他沒逼債，他跟我說，有錢的時候再還。後來他也沒要門麵，他出事了。”三兒點點頭。
“你買門麵後，”吳起接著說，“第二年春上開始，我就不躲了。”
吳多多問：“三兒我爸想知道你為什麽買房。”三兒猶豫了一下，把自己對清風小區的看法跟大家說了一回。吳起欣賞地看著三兒：“的確不簡單，當時城北還是破破爛爛的，這麽看的人少之又少。”三兒也笑笑：“吳老板，叔，好像清風小區還有二期吧？”吳起深歎一口氣說：“那時候就傳言土地要有償使用了，我當時就想，盡快把一期做好，賣掉了，二期就有錢投資了。一期就是皮包工程，完全靠關係走路。有些事沒辦法，我也是太急了，結果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出事了。不知道怎麽回事，二期遲遲不發包。發包我也沒興趣，跟人合作都不幹，看到清風小區就難過。清風小區綠化搞好之後，很長時間我都不敢去看看。”
“叔你不該這麽想，”三兒心情沉重地勸道，“那是你的驕傲才對。到目前為止，清風小區還是菜籽湖最好的小區。我老跟人說，吳起不愧是複旦的高材生，用心做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