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過留聲總可以吧
過了幾天，下午，黃致興開車來三兒的修車店。三兒問：“黃書記有什麽好事？”黃致興笑道：“你決定吧，你請客還是我請客。你請到你家吃，我請就到你酒店裏吃去。”
“肯定有好事說。”三兒笑道，“到我家裏吃去吧，給你省點。”
三兒早早地收了工，帶黃致興回到家裏。二嬸泡了茶。三兒洗完手，回客廳坐下來，問黃致興：“說吧，什麽好事？”黃致興悠閑地撐著桌子，舉著煙說：“中午剛回來我就跑到你這兒來了。市裏表揚我了，書記市長，兩個人表揚我。開經濟工作會議。”三兒笑笑。
“我現在是出名了。”黃致興給三兒派了支煙，“朗書記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全市的幹部，都得向清水的黃致興同誌學習，一心一意謀發展，一心一意辦實事。黃市長把清水規劃的事向到會的幹部介紹了一下，說我是厚積薄發，說我是敢為天下先，說你們就得這麽幹，哎呀我的媽。其實都是你的主意。不過三兒，我不能說你的，你又不當官是吧？”
“本來是你出的主意。”三兒揚揚手。
“我們就不說假話了。”黃致興怪道。
三兒笑著問：“規劃拿回來沒有？”黃致興說：“開會前就拿回來了，我把規劃帶到市裏去了，給朗書記黃市長看了，說，這麽一做就漂亮了。本來就漂亮哪，市裏還沒有我們這麽好的規劃呢，每個區塊都有功能。衛生院和農行跟我聯係了，說他們想買地做房子。上午會議一結束，我就把規劃送城建局、規劃局和土地局去了，馬上就批下來，我現在有尚方寶劍哪，批下來就修路打井做水塔，批下來就掛牌拍賣土地。不過三兒，你當我是朋友，我也當你是朋友，不光朋友，好哥們，我得跟你說實話。他們不看好徐莊開發，我也不看好。你跟機關單位不一樣，他們買地做房子自己用，你搞開發的，要是房子賣不掉怎麽辦？”
“看拍賣吧，”三兒說，“要是投標的人多，說明有利可圖，我跟別人一樣。要是沒什麽人投標，說明利薄。我不會食言。不過你得給我減免費用，就跟市裏引資鼎盛那樣。市裏當時想開發城北老區，不也沒人來嗎？怎麽辦？給政策唄，鼎盛來了局麵就打開了。”
“明白了。”黃致興點頭道，“原則範圍之內，我給你開綠燈。”
“謝謝哥們。”三兒說，“還有件事，到時徐莊的隊屋怎麽辦？”
黃致興理所當然地說：“出台補償規定你說怎麽辦。”三兒把自己想做養老院的想法跟黃致興說了一回。黃致興沉吟良久才說：“原來我想著，你陳三做好人好事就是做樣子，現在看哪，不是這樣。三兒，對不起，小看你了。養老院的事，容我回去跟鄧鄉長商量一下再定吧。我覺得善良說得對，這是公共事業，你就做個房子，以後誰來管哪？而且說真的，這事看上去簡單，操作起來還麻煩，責任也大。本來是做慈善，別到時你真收不了尾。我的意思是，這事還是鄉裏牽頭好，你出點資，是個意思就行。範陽鎮有個敬老院，哪天我跟鄧鄉長去看看，看別人是怎麽做的，回頭我再跟你商量。隊屋折錢算了，分錢給村民唄。”
“這樣就妥當了。”三兒感慨地說，“謝謝哥們，謝謝黃書記。”
“不用謝我。”黃致興抬抬手，“我應該謝謝你才對。你是普通老百姓，我是為官一方的父母官。倒是你先想到這些事了。說真的，每個人都想做好事，至少有做好事的願望，每個人都想做壞事，隻要壞事能帶來巨大的利益。做好事還是做壞事，那就看環境了。三兒我向你學習，不管我在清水呆多久，隻要我在清水呆著，絕對不做對不起清水人民的事。”
三兒看著黃致興笑。黃致興認真地說：“我到清水來的時候，三十五歲，虛歲；一呆就是七年，今年我四十二了。自問吧，做過壞事，比如承包幸福圩。跟你說實話，我就是看著鄭如鬆不服氣，他撈錢我幹嘛不能撈？”三兒搖搖頭：“不算壞事吧？你隻是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己提供方便，並沒有損公肥私。”黃致興搖頭苦笑道：“我就是沒那膽損公肥私。三兒我告訴你，紀委第一次到清水查鄭如鬆，我告的。”三兒也笑：“有人就是這麽猜的。”
“看不慣明白吧？”黃致興不滿地說，“你不知道他在鄉裏多霸道，鄉裏的事他一個人說了算，送錢什麽事都好辦。全鄉二十個行政村，鄉屬機關單位，都得孝敬他，要不他真給你臉色看。包國華出事之後跟我說，他一年給鄭如鬆一萬，還不包括平時孝敬的錢。雙規之前鄭如鬆打算一走了之的，他那同學答應了，到時幫他打點，這事他都跟我說過。”
三兒捏著脖子冷笑一聲：“鄭如鬆，其實真是聰明人。”黃致興搖搖頭：“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吧。我不會像他那樣，現在更不會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朗公書記跟我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叫我把清水打扮好，做點樣子出來。我也想開了，挖溝鑽洞地想著升官發財其實他媽的什麽意思都沒有，舒舒心心地過日子比他媽的什麽都強，沒心裏負擔哪。你那天說得對，換個地方，我還不如在清水當雞頭呢。清水現在的日子好過我幹嘛走哇？下回，老子主動要求留下來，再幹五年，把清水建設好，老子不想留名，雁過留聲總可以吧。”
“還是我謝你吧。”三兒說，“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一定幫忙。”
“這人哪，”黃致興摸頭哼了一聲，“還是要捧，跟孩子一樣。不就是書記市長表揚幾句嗎？把我樂的。想開了就好了，想開了心裏就寬敞了。徐莊的事，我們商量著辦。朗書記說，清水鄉對不起徐莊人。還是朗書記了解情況哪。徐莊村民有什麽要求，你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