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摟黃鱔賣魚的

傍晚,三兒回家時,高姨已經走了。三兒問坐客廳看影碟的童林:“不要保姆了?”童林白了三兒一眼:“我媽非要陪。”三兒接過林誌清遞過的煙,打了個哈欠說:“還困。越吃越饞,越睡越困。”林誌清問:“小西還好唄?”三兒笑笑:“哭了吧?我聽秋子罵她了。哭什麽?沒出息。”小麗靠三兒懷裏說:“我也哭了。”

“你哭什麽呀?”

“我請假了,媽非要我上學。我跑去了,一身汗,早就上課了。數學老師不知道我請假了,以為我遲到了,不讓我進去。我在外麵站了半節課。”

“那老師太好了。”

“罰站還好哇?”

“要我罰你站一上午。”

小麗不滿地翻眼看著三兒。三兒說:“三年級了,再考不了八十分,真不給你吃了。都不要你考九十分了,還好意思撒嬌。”小麗起身走了。

“上哪去?”

“寫字去。”

二嬸提著黃鱔桶走進屋子,見小麗走進房間,埋怨小麗說:“是要管。成績那麽差,我看你以後拿什麽考大學?”小麗沒好氣地叫道:“我說寫字了!”

看母親提著黃鱔桶進門,三兒傷感起來,這才意識到秋子已經走了。暑假兩個月,秋子幾乎天天跟三兒拉魚,一回家就拿鐵桶幫三兒騰黃鱔,真可謂夫唱婦隨。

林誌清給三兒遞過火,三兒竟然沒注意到。林誌清問三兒:“怎麽了?”三兒接過已經熄了火的打過機,歉意地笑笑,自己點上煙。童林說:“想秋子了吧?”三兒又笑笑,把打火機還給林誌清,站起身來,哼了一聲說:“老先生沒水喝了,挑水去。”

“累了就明天挑。”林誌清也覺得三兒太勞累。

“明天挑也是挑。”三兒說,“一會兒就回來了。”

清亮亮的河水流進水缸裏,三兒提著桶,擱牆邊放好。老太太遞過幹毛巾,三兒一邊擦汗一邊往老先生房間走,問老太太:“老先生還好唄?”老太太搖搖頭。

見三兒進門,老先生躺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問:“小西走了?”三兒點點頭,拖過笨重的椅子,在老先生邊上坐下來:“上午就走了,沒跟你說,怕你累著。”老先生輕輕地點點頭。三兒問:“抽煙嗎?”老先生翅起手掌,搖了搖。老太太端來茶水。

“我覺得還是去醫院住著好。”三兒說。

“醫生天天來,一樣。聽誌清說,你媽醃菜了。”

“噢,還拿飯店賣呢,挺行銷的。你不能吃鹹的。”

“老太太想吃鹹菜。”

“你想吃。叫我媽再燉點魚、骨頭肉。”

“叫你媽來,教老太太做。”

“做好帶來不行嗎?”

“她不會,熬點粥跟泡飯似的,數得著米。”

“難為你這些年了。”三兒明白老先生意思,笑笑說,“行,叫我媽過來。”

老太太歉意地笑笑。三兒看著老太太說:“老先生要是走了,到我那兒過去。”老太太搖搖頭。老先生勸說:“去。”老太太又搖搖頭。三兒無奈地說:“強呢。”

三兒從老先生房間走進客廳,王啟玉站徐敬候門口叫:“三兒!”三兒晃了過去。

王啟玉和三兒同時遞過煙。三兒把煙遞給站門裏的徐敬候問:“到底叫你什麽呀?你讓我叫爺爺,王主任讓我叫哥。”王啟玉接過話茬:“我爸跟蘇老大差不多,叫什麽爺爺?不是一個姓,沒法理輩份。三兒笑笑:“差輩就差輩,我還是叫二爺爺吧。”

“進來坐,”徐敬候轉身往屋裏走,“門口站著。”

進屋坐定之後,徐鳳姑給三兒泡了茶。徐鳳姑母親徐二娘說:“三兒就這兒吃,啟玉帶魚來了,我還做了新米粑。”三兒點點頭:“風姑姐還得去跟我媽說一聲。”徐鳳姑應道:“你吃你的,一會兒就去。”徐敬候招呼徐鳳姑:“多做點,帶給二嬸嚐新。”

“三兒,”王啟玉抽了口煙,“最近沒消息呀?”

“不說了嗎?童叔肯定幫忙,你這邊得動哪。”

“鄭如鬆,”王啟玉咂了一下嘴,“沒聲息了。”

“我哥著急了,”三兒笑笑,“叫鄭如鬆,不叫鄭書記了。”

“河裏人不急,岸上人急。”徐敬候插話說,“你管呢?不短你工資就行。”

“沒錢怎麽發工資?”王啟玉歎了口氣,“上個月鄭書記到市裏去了,想從市財政弄點錢,市財政不是有無息貸款嗎?沒弄著,沒人理他。越窮越不給錢。他人事也不熟,教書的出身。人是官油子,私下裏關係好著呢。鄉長黃致興不聞不問。沒辦法,又到輪軸廠礦機廠搜刮了一點。農行不行了。張玉虎還給麵子,貸了五萬。五萬能對付到過年嗎?清水也是沒人,說是百年老鎮,批下來還是鄉。聽著鄉鄉地叫心裏就不舒服。”

“鄉鎮鄉鎮,不一樣哪?有區別嗎?”三兒不解地問。

“有!鄉是農村,鎮是城市,鄉是小媽養的,鎮是大奶奶生的。劃的時候看關係。關係好,爭得狠,就是鎮;關係不好,沒人爭,不就鄉了嗎?菜籽湖,五個鎮,就沒清水的份,誰爭哪?清水叫鎮幾百年了,現在叫鄉!也是落後,不如人新建鄉鎮。街道多少年了?沒變!你說的話,我跟鄭書記說了。我估計呀,他還是找不到人。”

三兒咂嘴說:“其實我也說不上話。我是什麽呀?我是摟黃鱔賣魚的。”徐敬候插話:“操,他女兒在你家住著。”三兒搖頭笑笑:“看童叔的意思,他是真想幫忙,對鄭書記印象也好。童叔說,鄭書記跟他當年一樣,想幹事。”王啟玉湊近身子問:“你童叔這麽說的?”三兒點點頭:“他隻能配合,你們不動,他也沒辦法。”

“那是那是。”王啟玉摸摸腦門,“我跟你一樣,也是說不上話,就一聽差,顛顛地跟後麵跑,幹著急。我爸說得對,河裏人不急,光岸上人急有什麽用?”

“吃飯了,光說話。”徐二娘在廚房裏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