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沒死
陽曆年最後一天，老田出院。經過治療，老田氣色好多了，精神也不錯。
元旦那天上午，三兒跟秋子和方歆搬進新房。秋子挽著三兒打量著溫馨的房間說：“這就是我們在北京的窩，你得常來給我抱窩。”秋子的同事前來祝賀，熱鬧了一整天。
晚上，胡小月打電話說，國際大酒店於元旦當日開業；胡小月還說，大家覺得二號店提前開業為好，年底在外在做生意跑業務的人都要回來，過年住酒店的人肯定多，提前開業可以做一趟好生意。三兒說：“這些事歸你們安排，不用再問我了。我過幾天就回去。”
該去查訪老太太兒子徐善文了。秋子請假陪三兒。方歆沒去過大連，也請假跟三兒和秋子一同前往。元月三號早上，三個人驅車從北京出發，走高速公路，傍晚到達大連。
第二天中午，按照老太太寫的地址，經過多方尋訪，三兒一行找到徐善文工作過的紡織廠所在地。紡織廠早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街道、商鋪和住宅樓。午飯後接著尋訪，到傍晚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位在織廠工作過的老人，徐善文及其嶽父一家以前的同事。老人還記得在廠裏當技術員的徐善文，和當質檢員的徐善文老婆王靜。老人落泊地告訴三兒，紡織廠於九二年倒閉出售，九三年拆遷安置，之後人就散了。老人記得頭幾年有人說過，拆遷不久，徐善文就做邊貿生意了，後來還發財了，把一家人都接走了，有人說徐善文在黑河，有人說徐善文在新疆烏魯木齊，反正沒人再見過那家人。走之前，三兒給老人留了五百塊錢。
大連的夜景很美，大連的風情別具一格，但三兒卻沒心情欣賞。車在不是很寬的街道上緩緩行駛，秋子不滿地說：“徐善文也太不是東西了，發財了也不回家看老娘。”三兒籲了口氣說：“是不是真發財了還不知道呢。”秋子還是不服：“那也應該回去，他又沒死。”
“他老娘現在在哪呀？”方歆問。
“回頭我再跟你說吧。”秋子說。
三兒估計徐善文混得不錯，要不他不會把一家人都接走。但三兒不明白的是，徐善文為什麽不回家看看老娘，徐善文沒有任何不回去的理由，時間太長了，抽空回老家看看老娘理所應當。也許正是因為時間太長了，徐善文記不起他還有個老娘，還有故去的老父親。
三個人在大連又流連了兩天，看了大海，簡單地遊覽了市內主要景點，吃了正宗的豬肉燉粉條和各色各樣的海鮮。三兒說：“要是把這些海鮮弄到菜籽湖去就好了。”正值冬天，刺骨的寒風影響了大家的遊興，因為沒下雪，秋子沒看到傳說的霧凇。秋子說：“夏天來肯定好玩，到海邊遊泳去，拾拾貝殼，看看潮汐，還有海鷗。”三兒說：“要不明年再來唄。”
“說話算數嗎？”秋子摟緊三兒。
“哪回說話不算數了？”三兒問。
七號傍晚，三兒一行又回到北京。老田興致高，非要請三兒吃飯。三兒逗老田：“死老頭摳摳縮縮半輩子了，哎呀，這回怎麽這麽舍得？請我吃飯，這裏飯菜可貴了。”老田感慨地笑笑：“高興，喘氣順了，人有勁了。這有病哪，就得冶，治了跟不治就是不一樣。”
“終於活明白了。”三兒感慨地說，“從我拜師那天起，你就著急，急孩子，急金勝，結果急出心髒病了。我那時候就想不通，你說你都是菜籽湖的富人了，急個什麽呀？你都急別人怎麽辦？你急就行了？光靠你急不行。以後什麽都不用急了，好好地多活幾年。”
秦姨勸老田：“你聽三兒的。”老田點點頭，點完頭也發起感慨：“這小狗日的勸人一套一套的，他自己不也著急嗎？”三兒笑笑：“我都急到點子上了，你沒急到點子上。”
“你急到屁點子上了。”老田愛憐地看著三兒，“你那脖子好點了嗎？”
“好了好了。”三兒不住地點頭，“北京的專家給我看了，能不好嗎？”
老田不屑地搖搖頭：“好個屁，好你就不這麽說了。小狗日的我還不知道你呀。你也為自己快活點。要說你還不如我呢，我小時候還過了好日子，你從小就受苦受難。”三兒無趣地斜了老田一眼：“師傅你就別憶苦思甜了，一會兒怎麽吃得下去呀？”大家笑笑。
酒菜端了上來。田黃勤快地給大家倒了果汁。老田問三兒：“徐善文找到了嗎？”秋子看看三兒。三兒咂咂嘴：“聽說做生意去了，不知道怎麽樣，人應該還在，沒死。回去跟老太太不能這麽說，老太太知道徐善文還活著，心裏肯定難受。回去就說沒打聽到吧。”
“那狗日的也不是東西。”老田歎了口氣，“那老太太就靠你養老了？”
三兒捏著杯子苦笑道：“我都是孝子了，不養老怎麽辦？”老田點點頭：“你給老先生當孝子的時候我就跟你說，你這麽做對。人哪，要積德行善，好人總要人做唄。我記得二嬸說過，都做壞人，這個世界上就沒好人了。好人有好報。”三兒笑笑：“要不我發財呢？”
“你也看人三兒。”老田揪心地看著田黃，“我不指望你做孝子，你把你自己的日子過好還不行哪？過去的事我就不提了，以後好好地過。碰到會過日子的好女人，找一個，給我添個孫子，孫女兒也行，別挑三撿四的。女人哪，是過日子的，不是擺那兒看的。光好看它沒用是吧？小朱還不怎麽好看，到現在我也沒看著，就看過照片，她就不是過日子人，哪有兒媳不回家看公婆的？要說你也不是什麽壞人，就是鬼迷心竅了。過年三十九，我六十，我是老了，你也不小了。到現在一兒半女都沒有，再這麽混下去怎麽辦？想想睡不著覺。”
“爸我知道了。”田黃低頭說，“你跟媽好好養身體，我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