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害鬼

總共三大桌客人,吃到下午兩點多才散席。有些客人飯後就走了;周過、童林、童新華夫婦和紀鐵林夫婦跟周傑回去了。二嬸和愛琴嬸在廚房裏洗刷。其餘的人分兩班,女士坐一樓客廳裏聊天,男士坐二樓客廳裏聊天,胡小月在樓下服務,江斐在樓上服務。三兒到儲藏間把鋤頭、篾刀、磨刀石、紗紙和棉線翻了出來,到廚房磨好篾刀,之後就扛著鋤頭,帶小麗和朗琳走了。馮姨問:“幹什麽去?”老太太從儲藏間走出來:“挖竹子,紮風箏。”

“老太太你坐著。”馮姨站了起來,“三兒也是,多大了還紮風箏哪?”

胡小月扶老太太坐下來。老太太解釋道:“小麗要風箏。以前年年給小麗紮,上初中就沒紮了。小麗太發狠,紮個風箏給她玩玩也好,輕鬆一下。”胡小月說:“要不都說小麗是三兒的心肝寶貝呢?要什麽給什麽。小時候就跟三兒了,三兒當她是自己孩子一樣。”

“三兒現在三個心肝寶貝,”紅姑說,“林秋子,吳小麗,還有朗琳。”

馮姨有點意外:“紅姑你也這麽說呀?”紅姑說:“秋子就是這麽說的。”馮姨感慨地點點頭:“還是陳會計說得對,人往親處走,水往低處流。也就三兒對朗琳這麽好。我還嫉妒三兒呢,你說朗琳不粘我,不粘她爸,粘三兒。”胡小月笑出聲來:“馮姨你真是的。”

“粘誰都是你孩子。”老太太插話,“別跟小麗她媽學,對孩子不好。

紅姑覺得不可理解:“好好的嫉妒什麽?童林當清水她家一樣高姨也不嫉妒。”馮姨搖歎了口氣:“不嫉妒了,不管她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她爸說得對,更年期到了吧。”

徐莊的房子拆光了,餘下的土地也平整得差不多了。找了半天,三兒也沒找到竹子,不得帶著小麗和朗琳往雙塘走。朗琳提醒三兒:“工地上不是有竹子嗎?”三兒說:“那是茅竹知道吧?纖維太粗了,重。風箏重了怎麽飛呀?得找苦竹子。苦竹子纖維細,剖出來的篾也細,篾細風箏就輕了,風箏輕了就飛得高。”朗琳笑笑:“我還不知道什麽是苦竹子呢。”

快到高崗的時候,老隊長遠遠地問三兒:“三兒怎麽了,你也來挖沙呀?”三兒走到細沙堆邊,掏出香煙遞給小麗,打量了一下所剩不多沙石堆、綠油油的油菜田和填了一大半的剪水塘說:“這麽挖還能挖兩年嗎?”老隊長接過小麗遞過來的煙,走到三兒身邊:“兩年肯定行。沒沙挖種地唄,五十多畝有得種,雙塘人就指望來打工了。你說怪事不怪事,以前種自家的地,天天跟後麵澆糞鋤草也不長,你這地不用管,苗長得這麽好,真怪事了。”

“不懂了吧?”三兒笑了,“這地都是剛挖出來的,地力好知道吧?”

大家放下手中的活,圍了過來。金華南老實巴交地站在人群的最後麵。看著金華南一臉淒苦的樣子,三兒心裏沉甸甸的。老隊長又問:“三兒,提成多了怎麽辦?”三兒說:“我不早跟你說了嗎?提成的錢再多也歸你們,我不要。”老隊長咂咂嘴:“那多不好意思?”

“老隊長真是。”三兒怪道,“那是你們辛辛苦苦掙的錢,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買這地的錢去年就掙回來了,地是白賺的。還是那句話,種莊稼的錢一分不要,都歸你們。”

大家七嘴八舌地感謝起來。三兒求道:“各們長輩你們別這樣好不好?有收成的時候送點給我嚐嚐新就行。”老隊長笑笑:“那當然行了。今年油菜多,你家香油我們包了。”

“謝謝謝謝。”三兒說,“就怕這地種不了幾年,到時這邊要做房子。”

“過幾年就幹不動了。”老隊長搖搖頭,“就是這邊做房子賣得掉嗎?”

三兒翻眼笑道:“怎麽賣不掉呢?到時有人搶著要。”老隊長懷疑地看著三兒:“狗日的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幹什麽都發財。”三兒又笑了:“哪是神仙哪。小時候跟秋子偷你們家黃瓜,你老人家也厲害,追著我們罵,罵我們害鬼,我就是害鬼。”大家笑了。老隊長得趣地搖搖頭:“那時候,沒你們倆法子,係隻老虎也防不住你們,轉眼就把黃瓜偷走了。”

“走了,你們忙。”三兒轉身對金華南說,“金叔,到你家挖棵竹子。”

金華南拍拍手:“走,走,我帶你挖竹子去。”大家客氣地跟三兒告了別。

來到金華南家新樓房門前,金華南開門帶大家進屋參觀了一下,跟三兒說:“做這房子劉立還出了兩萬塊錢,冰箱也是他買的。”三兒不解地問:“叔跟嬸收入還行吧?怎麽沒錢做房子呢?”金華南苦澀地搖搖頭:“你不是出錢給他治病了嗎?你不知道哇?”三兒把小麗和朗琳支了出去。金華南歎了口氣:“謝謝了三兒。”三兒咂咂嘴:“冬生現在怎麽樣?”

“我就看過他一回,”金華南又搖頭,“不想去。他那病我早知道了,跟我說了。本來我不打算做這房子了,還不知道他要花多少錢呢。你媽是說借錢給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家多少回了,真不好意思。劉立非要做這房子,說老房子不能住了,是不能住了,牆都粉了。劉立跟我說,他哥那病不是一下子事,慢慢來。劉立算我碰到了,不是你也碰不到。”

三兒又咂咂嘴:“起先我不知道冬生得病了。”金華南還是搖頭:“不跟人說,得那病怎麽好意思跟人說?他是沒法子才跟家裏說的,說爸你救我一命,後來沒辦法又求劉立,總共花十幾萬了,沒法子,作孽,沒法子。他媽去看他,我叫他媽跟他說了,三兒給你治病,別往三兒家跑了,到時還害老陳家了。我也不讓他到家裏來,病治不斷根都不讓他回來。”

“不回家也不是事。”三兒皺起眉頭,“遭這麽一難,他該學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