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6. 沒你我活著幹嘛

朗琳就是不願意給馮姨打電話。三兒猶豫半天雙跟江斐說:“姐,要不你給馮姨打個電話唄?這麽大的事得跟她說一聲。”江斐無奈地答應:“我打吧。老不給她打電話,她還以為我生她氣呢,其實我們根本沒吵架。”三兒又說:“不光說朗琳的事,你再勸勸她吧。”

“沒用。”江斐說,“小馮鐵心了;老朗大小也是副廳長,要麵子。”

江斐給馮姨打了電話,向馮姨匯報了朗琳的事,順便勸馮姨和朗公社和好。馮姨沒想到江斐竟如此大度,十分意外,向江斐表達了歉意,並感謝大家對朗琳的關心,高興朗琳有個好著落,委托大家照顧朗琳,說以後再感情。但馮姨又說,她已經辭職了,並接任裕隆大酒店執行總經理的職務,正在為裕隆作開業前的準備,這時候絕無退出的可能。馮姨還說,即使她退出,朗公社也未必願意重新接受她。打完電話,江斐苦笑道:“我說沒用吧?”

“盡人事吧。”三兒說,“還是我姐氣量大呀。走,帶你們逛逛去。”

開車出去遊逛的路上,江斐想想還不服,問三兒:“你怎麽不給她打?要我打。”三兒躺副駕上說:“我是晚輩,又是男的,不好說。我勸朗叔了。”朗琳不高興:“誰叫你給她打電話的?”三兒不滿地哼了一聲。小西拐拐朗琳:“那是你媽。”朗琳鄙視地撇撇嘴。

整個下午,朗琳都悶悶不樂地跟在小西後麵。魏剛提醒三兒:“朗琳不高興。”三兒無所謂地說:“不理她。”江斐學著三兒的口吻笑道:“怎麽辦?”三兒說:“涼拌怎麽拌。”

晚上,三兒帶大家看了黃浦江夜景。第二天魏剛接著陪大家逛上海的景點。但三兒一直涼拌朗琳,朗琳一直愁眉苦臉的。晚上回家的時候,二嬸覺得奇怪,問朗琳:“誰惹你不高興了?”朗琳斜眼看看三兒。二嬸怪道:“跳跳死的罵朗琳了吧?”三兒沒動聲色。

“休息一天,”教授說,“後天小魏帶朗琳回去。我帶三兒去檢查。”

又過一天,一大清早,中心的車把魏剛和魏剛同事小劉及朗琳送到火車站。金教授帶三兒到軍醫大附屬醫院,找方教授檢查脖子,二嬸和江斐跟著去了。三兒歉意地說:“耽誤爸工作了。”金教授笑道:“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現在有家了,你現在是我兒子。”

檢查結果卻跟之前的兩回檢查結果大同小異。附屬醫院專家給三兒開的藥,跟北京的301醫院開的藥也一樣。專家說,想根治頸椎病,難,不做手術的話,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減輕病疼。三兒安慰自己:“死不了就行。”專家建議三兒理療一段時間,在二嬸和江斐的催促下,三兒隻能同意。所謂的理療其實就是牽引熱敷,兩周一療程。從第二天開始,江斐每天上午陪三兒到附屬醫院理療半小時。可能是正在發病的原因,頭兩天效果非常好。

第三天理療完畢,回家的路上,江斐忍不住問三兒:“三兒,老說死幹嘛?”三兒猶豫了一下,躺副駕上說:“怕死唄,姐我真怕死。”江斐快速地看了三兒一眼。三兒說:“我爸是三十一個年頭死的,死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江斐揪心地說:“你死我也不活了。”

“姐你胡說什麽呢?”

“沒你我活著幹嘛?”

三兒歎了口氣:“姐你這樣,嘖。”江斐又提醒三兒:“你活著就行。”

沉默了一會兒,三兒鬱悶地自語道:“我有什麽好哇?”江斐說:“好處多了。以前覺得你這樣子好,看著舒服,怎麽看都不討厭;後來發現你人好,跟你呆一塊安心。其實女人就圖個安心,大部分女人都是這樣想的,找個男人依靠著,這輩子就夠了。以前我迷茫,不知道往哪兒走,不知道依靠誰去。世界上這麽多人,天天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就是找不到看著喜歡的人,找不到信任的人,要不朗琳他們叫我江姆姆呢。我原來真這麽想著,這輩子就這麽一個人過了。別人都覺得我可憐,我不覺得我可憐。找個不喜歡的人,還天天跟他一起呆著,那才可憐呢,還不如不找。好不容易碰到你。這話我說好幾回了,三兒你得相信我,別有心理負擔。我現在特幸福,特滿足,什麽都不想要,有你跟媽就行了,我願意伺候你一輩子。你不懂我是怎麽想的,我就是那麽想的。活著不就為了開心嗎?開心就行了唄。”

車走走停停。車窗外街景陌生又熟悉。這不是三兒熟悉的地方,但三兒仿佛在什麽地方看到過那些來來往往的芸芸眾生,他們都一樣,他們也不一樣。這就是這個世界。

“回去的時候,”江斐又說,“你陪我到學校裏去,把辭職手續辦了。要不學校裏人以為我還要回去呢。這學年要完了,暑假的時候他們還要準備,安排其他老師上課。”

三兒哼了一聲。江斐怪道:“哼哼幹嘛?發現你從來不哭,不流淚,總喜歡哼哼。”三兒眨眼想一下:“我是喜歡哼是吧?哼哼心裏舒服些,就像媽喜歡打我一樣。媽說,打我心裏舒服些。”江斐笑了:“我也想打你。”三兒說:“那就打唄。”江斐搖搖頭:“舍不得。”

“我哭過。”三兒說,“爺爺死我哭了,跟秋子扒著棺材板,不讓徐老木匠蓋棺材蓋,爺爺最疼我了。考大學的時候哭了,想上學,在高壩上坐一晚上,想想自己真可憐,考上大學還不能上,上大學我媽跟小西就可憐了,她們怎麽過日子?春上送媽走的時候哭了,在服務區衛生間裏哭的,堵得慌。不哭不是堅強,堅強就不哼哼了,堅強我就不怕死了。有時候我想哭的,哭不出來,挺尷尬的,別人都哭了,就我站那兒,跟沒感情的動物一樣。”

“冬生死金叔就沒哭。”江斐說,“其實金叔哭了,在心裏哭了。”